這道嗓音可著實起的突兀,即便李暮蟬也未能事先發覺,號脈的左手為之輕輕一顫。
他沒有失驚妄動,手還搭在女人的皓碗上,也不曾回頭,隻因身後已有一股無法形容的殺機正似一柄利劍隔空逼來,牢牢鎖定著他。
這股殺機之強,就是在他過往所遇敵手之中也能首屈一指,而且猶為詭異,飄忽莫測,竟一時難辨方位,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李暮蟬不慌不忙,仍然探查著女人的脈搏,旋即有些意外地道:“原來曾經受過重傷。”
身後那人倒也沒有急於動殺心,而是話鋒一改,冷笑道:“還有什麽?”
李暮蟬略作沉吟,輕聲道:“世上有三味奇藥,除了長生藥和菩提舍利,剩下的西方豆蔻則是可令活人肉體的一切活動機能停滯,陷入一種近乎死亡的沉眠。”
“隻是,”他眸光閃爍,有些不解地道:“此人體內傷勢似乎在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愈合著,這卻有悖於西方豆蔻的藥性,不知何故。”
那人輕笑了兩聲,悠悠然地道:“知道的還不少,果然是有備而來,你且回過身來。”
李暮蟬神色如常,回身瞧去,就見那張石凳上赫然坐著一個人。
此人身著一襲寬大青袍,白發披肩,袍角拽地,一張冷白的麵頰上已能看見幾分滄桑老態,但從眉眼間還能依稀瞧出對方年輕時的俊逸。
李暮蟬掃了眼對方身後的石壁,才發現原來還有一道隱門,裏麵飄散出一股奇異藥香,分明另有空間,還流通著空氣。
那人好像也很意外李暮蟬居然能通過寒潭潛入此間,眼神愈發冰冷,渾身上下還隱隱透著一股邪魅,蒼白纖秀的兩手則是攏於袖中,一雙幽暗深邃的厲目正直勾勾地盯著李暮蟬。
對視間,青袍客忽然眯眼問道:“小子,你是從中原來的?”
李暮蟬道:“是。”
青袍客輕蔑一笑,“我不管你是從哪來的,我隻想知道你這明玉功是跟誰學的?”
談笑中此人周身無風自來,額前幾綹淩亂的白發下,一雙眼眸驀然綻放出兩團如能勾魂攝魄的幽光,似是要直直落向李暮蟬的心裏。
攝魂之法。
李暮蟬穩坐不動,視線直迎不必,輕輕地道:“前輩大可不必如此試探,我可以告訴你,這門功夫是由公子羽帶到中原的。”
青袍客半開半闔的雙眼徐徐睜大,周身氣機愈發狂亂,粗聲道:“他人呢?為何不是他來找我們?”
李暮蟬歎聲道:“他來不了了……早在半年以前公子羽就已經死了。”
“什麽?”青袍客先是有些怔愣,然後嗓音一拔,目中盈滿殺機,一字一頓地道:“那你又是誰?難道是你殺了他?”
李暮蟬坐在石床旁,別看這裏極為隱蔽,然頭頂四壁卻鑲嵌著不少發光的奇石水晶,令此間通亮如晝。
“鄙人李暮蟬,乃現今中原十三省武林道的魁首。”
聽到這話,青袍客的眉頭隨之一皺,麵無表情地道:“看來我真是在這裏待的太久了,沒想到青龍會竟又出現了你這等不可一世的絕頂人物……可惜,竟然甘為棋子,任人擺布。”
李暮蟬失笑,“前輩誤會了,青龍會除卻海外的這一支,於中原武林已盡數覆滅,為我所敗。”
青袍客雙眼大張,跟著嗤笑連連,道:“就憑你?”
李暮蟬頷首,“就憑我。”
青袍客毫不客氣地道:“憑什麽?”
李暮蟬將雙手自袖中吐了出來,溫言道:“憑我這雙手。”
青袍客看著那雙手,看著那雙纖秀白皙的手,眼神已在不住閃爍,多是譏諷之色。
可這一切都在李暮蟬伸出食指的刹那戛然而止。
但見那食指徐徐伸向半空,如捺似按,又像一柄出鞘神鋒,衝著寒潭淩空點了一下。
一指點出,遂見寒潭裏的潭水竟然緩緩流轉而起,飛旋不止,而且水麵越升越高,卻始終未見半滴濺落在地上。
再見李暮蟬的食指緩緩開始繞轉,那潭水當即如附骨之疽,又像抽絲剝繭般延伸而至,如龍蛇遊走,當空橫跨三兩丈之距,繞上了那一截指尖。
看到這一幕,青袍客的臉上終於露出動容之色。
李暮蟬的手指還在攪動,指外一縷涓涓細流急旋不止,盡頭則是勾連著整個寒潭,食指每轉一圈,那寒潭中的水流便要跟著繞上一圈。
不過幾個呼吸,那縷細流已不可思議的延伸變長了數倍,像極了一條無色緞帶,在半空飛旋急舞,卻始終懸空不墜,隨指而轉。
潭水仍然源源不斷地被引出,李暮蟬始終端坐著,而後食指再度淩空一點,那縷細流立時當空盤旋數圈,重新落回了寒潭。
此刻再看,石室內如有一條水龍遊騰,奇幻瑰麗,出於寒潭,落於寒潭,足足維持了十數息,那出水之龍方才露出龍尾,盡落潭中。
刹那,漩渦不見,激流已平。
青袍客看著寒潭,呢喃道:“隻手攪翻汪洋海,縱觀整個江湖,也就當年沈天君的那雙……嘶……”
“小子,”他忽然眯眼緊盯著李暮蟬,“你這雙手難不成就是?”
李暮蟬道:“在下不才,無意中得了沈天君的傳承,窺得了四照神功的練法。”
青袍客這下是深吸了一口氣啊,但很快又笑了起來,“唉呀,這可是連沈浪都沒找到的東西,居然被你給練成了。”
他臉上雖是在笑,可眼中全無半點笑意,“你是為了殺我們?還是為了殺他們?”
他們,說的當然就是朱大。
青袍客也懶得再試探了。
眼前人身兼明玉功與四照神功兩大驚世絕學,真要動手,莫說是他,就算沈浪當麵也不見得能穩穩製住此人,索性幹脆一點。
李暮蟬笑道:“前輩盡管放心,我與沈家也算結了不少情分,此行便是為了探尋你們的下落,順便以絕後患,鏟除那些青龍會餘孽。”
見青袍客隻是冷笑,並不接話,李暮蟬又瞅準時機提醒道:“看來前輩還不知道,此次小李飛刀李尋歡,連同白飛飛與沈浪之子皆已趕赴這裏,還有你的外孫女,也都在外麵呢。”
“李尋歡?”青袍客雙眼圓睜,但突然又大笑起來,麵上充斥著一抹邪魅囂狂,“小子,我這一生從未娶妻,何來血脈後嗣?滿嘴假話,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