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海翻騰,海島震顫,隻說三人飛奔急掠,不一會兒的功夫便趕到了岸邊。
王憐花奔走在前,似是憂心李藥師的安危,一個勁搜尋著她們的蹤跡,但島上此刻亂石如雨,所有人逃的逃,散的散,哪有人敢滯留於此,隻留下一地狼藉。
“她們可能已經離島了。”李暮蟬背著朱七七,眉眼低垂地道:“倘若那名女子真就是阿修羅尊者,葉開他們說不定會有危險。”
王憐花神色陰沉,長嘯一聲,卻是飛身掠入霧海中,待到再現身,已然奪回兩艘小船,“先離開這裏。”
可說話間,那大霧中陡然射出一團暗器,密集如雨,還有一道陰沉嗓音跟著響起,“小子,剛才上了你的當,現在看你往哪兒逃。”
話音甫落,一抹璀璨刀光破風劈浪,自大霧中一閃而過。
刀氣縱橫,分浪開海,那霧氣竟也隨之無聲排向兩旁,其後數艘巨大的船影若隱若現,其上人影林立,高手如雲。
當先一人,手持一口弧月大刀,刀尖搖指,殺機無窮。
李暮蟬深吸了一口氣,哪有半點遲疑,飛身一躍便跳上了王憐花所在的船隻,白衣劍客則是掠上了另一艘,順勢將手中長刀一揚,接下了那驚天動地的一刀。
“先衝出去再說。”
王憐花神情凝重,揮手拂袖,將漫天暗器盡數撥開,同時隔空推掌一送,小船頓如離弦之箭,射入霧海深處。
勁風掠過耳畔,李暮蟬小心護著朱七七,盡管他與沈浪從未謀麵,但就憑沈天君所留四照神功,以及飛劍客所贈乾坤一指,這人便絕不能有閃失,定要護個周全。
王憐花見狀倒是意味深長地一笑,“沈天君倘若在天有靈,知道有你這麽個傳人,也能含笑九泉了。”
隻是他們這邊去勢雖快,那白衣劍客卻沒跟上來,而是將那些人引向了另一邊。
“眼下咱們去哪兒?”李暮蟬問。
王憐花沉聲道:“先擺脫追擊再說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碎島。”
李暮蟬“嗯”了一聲,但轉頭又問:“敢問前輩,沈浪和熊貓兒他們去哪了?”
王憐花背對著李暮蟬,麵朝霧海,語氣輕飄飄地歎道:“我也不知,他們出去有些日子了,是為了替朱七七尋藥,但一去不回,又全無音訊,若非如此,我又豈會這般憋屈。”
李暮蟬附和般的也跟著歎了一口氣,“可惜啊。”
“可惜?”王憐花頭也不回地道:“可惜什麽?”
李暮蟬笑了笑,“若是有他二人在此,或許咱們幾個聯手便能收拾掉這些人。”
王憐花對此隻輕輕“嗬”的一笑,“小子,適才見你提及猜測的時候,神情略有變化,眼中隱有憂色,莫非那些人裏麵有你掛念的人?還有你和我那外孫女是什麽關係?”
李暮蟬苦笑道:“說不清楚。”
王憐花冷哼一聲,“不管你們什麽關係,但你若是欺負她,我可饒不了你。”
想他一世到頭,除了沈浪幾個朋友以外,就隻有公子羽這個徒弟,本以為放眼天下早就舉目無親,可哪想在這世上他竟然還有後嗣尚存。
想著想著,王憐花百感交集地又是一歎,“想來這孩子定然活得極為不易。”
他既是快活王與王雲夢的兒子,又為邪道絕頂,出道後更是滿手血腥以致仇家滿天下,所以李藥師能活著都已算是奇跡了。
王憐花的內心是感慨的,尤其是此時此刻,“當年我們幾人原本都厭倦了江湖廝殺,沈浪更是有意化解和朱家的宿仇,想著遠避海外,不問世事。可哪想樹欲靜而風不止,被朱大刻意接近,以致遭到重創。朱七七幾乎身死,我與熊貓兒也都身負重傷,就連沈浪都差點萬劫不複。”
李暮蟬奇道:“那你們是如何得以幸存的?”
王憐花長呼出一口氣,語氣複雜地道:“全憑沈浪驚才絕豔,臨敵突破,將明玉功修至圓滿,吾等方才化險為夷。”
李暮蟬失聲道:“明玉功大成?”
王憐花站在船頭,仿佛想起了當年的一幕,幽幽地道:“不錯……那等威能實屬我生平僅見。但可惜啊,朱大也不遑多讓,一身武學貫徹東西,所學手段更是匪夷所思。”
李暮蟬追問道:“那最後誰贏了?”
王憐花搖頭,“不知,武學達至他們那般境界,勝負輸贏已非尋常武夫那般所能揣測,有時或許就是一招勝負,有時或許要戰至無招可出,無力可使,舍命相搏。”
言外之意,便是他也不曾親眼目睹那一戰。
言語至此,二人又都沉默了下來。
隻說小船一路破浪疾行,足足過去小半炷香的功夫,王憐花突然招呼道:“前麵有座小島,先上去避一避。”
李暮蟬聞聲抬眼,就見前方霧氣不知不覺已變得稀薄起來,一座島嶼漸漸映入眼簾。
木船隨即靠岸,可就在李暮蟬準備下船登島的瞬間,變故驟起,凶險陡生,一隻手掌悄然回轉如龍,結結實實落在了他的胸口,而後探指如電,指上運足了勁力,又接連點出數指。
“噗噗噗噗……”
指勁吞吐,帶出連連異響。
李暮蟬背著朱七七,雙手來不及騰出,胸口已遭重擊,幾大要穴皆受外力衝擊,胸腹間的氣息隨之暴動,口中悶哼一聲,這便踉蹌倒退數步,待到站定,麵上血色盡數不見。
王憐花不慌不忙的走下船,有些意外的看向李暮蟬,慢悠悠地道:“好小子,不愧是當今武林中的翹楚,接我一掌,連受我五指,居然還能站著。”
李暮蟬神色萎靡,但卻驚怒非常地厲叱道:“你這是做什麽?”
“嗬,做什麽?”王憐花戲謔一笑,“我不是已經做了麽?虧你還是稱雄武林的梟雄,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身負兩大蓋世絕學?真是暴殄天物。”
李暮蟬身形一晃,踉蹌跪倒在地,有些難以置信地道:“難道你不是王憐花?”
“不,”王憐花麵無表情,“我是王憐花。”
此刻李暮蟬看上去十分虛弱,搖搖欲墜,如遭重創,“那你為什麽還……”
王憐花仰天長舒一口氣,旋即低聲笑道:“因為人是會變的啊。小子,看在我那未曾謀麵的外孫女的份上,我能留你不死,待到諸事落定,我自會放了你。”
李暮蟬掙紮著站起,道:“沈浪他們是否已遭你毒手?”
王憐花搖頭,“哪能啊,沈浪那廝神功已成,絕非我一人可以力敵。”
李暮蟬雙眼陡張,像是猜到了什麽,難以置信地道:“莫非你已和朱大聯手?”
王憐花口中氣息不住變化,時輕時重,似乎對李暮蟬那見鬼一樣的反應很滿意,然後輕輕一點下頜,“不錯。”
李暮蟬啞聲道:“你們不是朋友麽?”
王憐花的臉色莫名一白,然後沉默了足足四五息,方才輕聲道:“我們曾經是朋友。”
他走到李暮蟬的麵前,又是一指,直指心口。
李暮蟬麵露痛苦之色,仿佛他真的很痛苦,然後倒了下去。
這時,島上傳出一個聲音,一個蒼老的聲音,“唔,這傻小子,看來成了天下第一也難改一副熱心腸,為了救人居然不惜把自己搭進去。”
這個聲音不輕不重,有些沙啞,又有些和善,還有些玩世不恭。
王憐花冷聲道:“藥成了沒有?”
那個聲音笑道:“成了,自然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