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染紅了碧波。
李暮蟬終於吃完了麵前的酒菜,輕聲輕語地問了一句,“所以你要做什麽?”
朱大引盡了杯中酒,笑道:“唔,我想做的事情有很多,但在這一切開始之前,我要……長生。”
這人說罷已然笑了起來,由輕笑變成大笑,最後化作狂笑,癲笑連連,渾身抖顫,仿似瘋魔了一般。可笑到半途,這人又嗚咽起來,時哭時嚎,如瘋如魔,駭的那幾個喂酒夾菜的漂亮姑娘全都低下了腦袋,戰戰兢兢,嬌弱的身子不住發抖。
見此一幕,李暮蟬瞳孔放大,終於確定了心中的猜測,這人是瘋的,肯定是瘋的。
如果說近乎神魔是武道的至高之境,那此人絕然就是這世上最可怕的異數。
這人非是近乎神魔,這人就是魔。
或許早在妻兒盡數亡故的那天,朱大就再也沒有清醒過。
李暮蟬久違地感受到一股寒意,徹骨入髓,毛骨悚然,非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這種活法,因為這種匪夷所思的境界。
一個瘋子究竟能成就何等武道境界?
“你不殺我,看來是有話要對我說。”李暮蟬道。
朱大笑聲一住,起的突兀,落的莫名,可就在所有人以為他要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卻聽亭內傳出一陣玩世不恭的怪笑,“你猜啊。”
李暮蟬透過竹簾的縫隙,就看見對方像個老頑童般手舞足蹈,嬉笑不止,但絕無半點可愛模樣,而是無形中散發著一種令人戰栗的淡漠。
淡漠生,也淡漠死。
他不禁想到了之前那些寶船上的藥人,那些江湖高手。
漠視生命,淡漠別人的生死。
“長生藥真的煉成了?”李暮蟬又問。
朱大聞言一縮身子,整個人變得緊張起來,小心翼翼的湊到竹簾後壓低聲音道:“不告訴你。”
緊跟著,這人又是一陣得意的大笑,“哈哈哈……”
但就在夕陽即將消失的最後關頭,朱大聽著島上的蟬鳴,忽然笑聲轉低,重新變得高深莫測,自瘋癲中脫離了出來,“既有貴客登門,那就好好招待他們吧……把他帶下去。”
說罷,亭內燈火噗的一滅,朱大已無蹤影。
映著夕陽餘暉,李暮蟬的眼中多了一抹緋色。
他被人扛著,扛下了山,接著繞進一座別院。
借著四麵亮起的燈火,就見院中瓊樓錯落,碧瓦淩雲,壯闊不凡。
那扛著李暮蟬的三個人,連同跟上來的幾個姑娘忽然停了下來。
因為原本被捆綁著手腳,綁成粽子一樣的李暮蟬此時竟好像全無半點斤兩,輕飄飄的**到空中,然後自那些繩結中掙脫了出來,晃晃悠悠的落在地上。
李暮蟬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的別院,然後頭也不回地問:“你們知道長生藥在哪兒麽?”
身後幾人齊齊一個哆嗦,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李暮蟬並未追擊,而是**鼻翼嗅了嗅,眼中多出些許異色。
隻因暮風掠過,竟帶來一陣淡淡的血腥氣。
他抬腳一邁,登時似一縷青煙般掠入了別院。
“夫人,有人在闖島,咱們快趁亂殺出去。”
但尚未走出多遠,卻聽一陣急促的呼喊聲響起。
一片花叢中,數道身影浴血奔走,正與人廝殺。
李暮蟬眼中生出好奇,蓋因這些亡命衝殺的身影中,竟然還有熟人。
這人便是與金獅銀龍齊名的魔教四大高手之一,銅駝。
銅駝一手握刀,一手將一名抱著繈褓的女子護在身後,滿目凶光,刀法淩厲,刀下血光乍現,眨眼連斃數人,已是殺紅了眼。
而就在他忙於奔逃之際,忽見前方走出個人來。銅駝殺心隨之大動,正想揮刀,但等瞧見這人的臉,居然“啊”地大叫了一聲,麵如土色,被駭的一個激靈。
“是你……李暮蟬!”
其他魔教餘孽聽到這個名字無不心生絕望。
這尊煞星怎會在此?
“莫非你和這些妖人是一夥的?”銅駝嘶聲道。
李暮蟬並未予以回應,隻是將目光繞過他們,望向後麵,望著那些追敵。
“妖人?”
他留意到了銅駝對這些人的稱呼。
稍加打量,李暮蟬眼神一爍,似是發現了什麽令他頗為吃驚的事情。
卻見這些人一個個雙目赤紅,皮肉滾燙如火,口中粗喘如吼,渾身青筋血脈皆似蚯蚓般外擴於體表,而且個個強壯魁偉,猙獰可怖,猶如巨魔一般。
“啊……救……”
這時,忽見有個落單的魔教餘孽失手被擒,隻來得及慘叫一聲,便被幾隻大手當空揪起,撕扯開來,身子瞬間四分五裂,肚腸散落,好生血腥。
“就算殺得出這座別院,你們也不一定能殺出這座孤島,”李暮蟬攏了攏袖子,自銅駝身旁錯身走過,又瞧了眼那名美婦繈褓裏的女嬰,淡淡道:“跟著我吧。”
說話間,他一步掠出數丈,看向就近的一名魁梧大漢。
“殺!”
那幾尊巨魔般的恐怖身影見狀齊齊暴動,縱身撲至,卻非什麽武學招數,而是形同野獸,狠辣淩厲,隻似堆羅漢般將李暮蟬瞬間淹沒。
可忽有一股強勁掌風狂飆而起,掌力如淵似海,雄渾浩大,迫的銅駝等人連連踉蹌後退,如風中搖擺的花草,難以穩固身形。
掌風席卷,遂見那圍攻的幾人後背布帛齊齊炸破,血箭狂飆如雨,而後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李暮蟬雖是一招斃敵,但眼中難掩驚異,他能感覺的出來,這些人絕非什麽江湖高手,但不知為何,體內居然流淌有一股極為狂暴的奇力,凶橫異常,甚是霸道。
銅駝突然眼中流淚,走到滿地屍體間撲通跪倒,恨聲道:“這是那些人煉出的獸奴,都是試藥的藥人,也都是我魔教的子弟。”
李暮蟬似是明白了什麽,“看來這島上有大秘密啊,應該就是朱大的本營了。”
但就在這時,所有人竟都生出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如有惡獸環伺在側,又像猛獸過境,原本吵鬧的蟲鳴頃刻消失無蹤,變得死一般寂靜。
一股股凶邪的煞氣悄然在島上彌散開來。
島上各處,忽見一個個隱蔽的洞穴,一道道暗門接連打開,一雙雙赤紅的眼眸陸續睜開,在陣陣低微的笛聲中現身走出。
海上生明月,陣陣笛聲劃破寂靜,與之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字。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