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悵望,家國遙遙,殘陽如血下的不遠處,便是靳國都城晴州城城門,踏進去,便再也出不來了。

風塵仆仆中,管伯一行人終是到了晴州城外,不久,城門即將關閉,看著那高大堅固的城牆,厚重的城門,氣勢逼人,他心中不禁感慨萬千,就憑隨國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兵卒又哪裏打得開這厚重堅固的城門?倘若不走這一趟,他永遠都不知道隨靳兩國的差距會有這麽大。

看來,他真的是井底之蛙,孤陋寡聞了。

“老爺,再不城的話,城門就關了。”

原本,按照他離開雲州的時間推算,早三四天就該到了這晴州。至於為什麽會晚了這麽些天,是因為他早有所料,他離開隨國的消息一定會被靳國知道。所以,他當日隻是離了城,卻並沒有急著上路,而是在雲州城外歇了幾天,才上路的。

為的就是避開那些有心想要為難他的人。

在出發之前,他就算到,這漫漫艱途中,有想置他於死地的,也有想害他的……總之,各路牛鬼蛇神必定會一齊出動,想盡辦法不讓他到達靳國。畢竟,他為官多年,明裏暗裏也得罪了不少人。這些年來,他雖為國操持辛勞,卻也在人前出盡了風頭。

不知道的,一定以為他是享盡了榮華富貴,可是究竟是怎樣的,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他這麽做除了避開那些對他心懷不軌的人,一方麵還要避開靳國的探子,他不能讓他們知道他的行蹤,不然,他就被受他們的控製,那麽他再提出要求就很被動了。

“走吧,記著我剛才跟你們交待的話,知道嗎?”

“是,老爺!”……

是夜,深秋的風帶了些許寒意,枝頭的葉子呼啦地旋著,似乎並不想離開這高高的枝頭。

管瑤清在房間的窗前立了好一會兒,才驀地轉身走到床邊,一把拎起了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包袱。想來,這種時候,應該沒有人再監視著她了吧。如果聶城霜真是授了南宮天青時的意,從而對她照顧有加的話,她亦能理解他這麽做的理由。

畢竟,她現在身份敏感,他關心她也是應該的。

可是,她出宮來並不是要這麽享受生活的。每天就困在這方寸之地,跟在宮裏有什麽區別?心裏想著,她便走到門口,輕輕拉開了房門,悄悄探出頭去,見外麵走廊上沒有人,這才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間,然後又小心翼翼地關上了房門……她很順利地走出了客棧。

那掌櫃的在門口的櫃台前,呼嚕打得震天響,她經過他時,他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想來,應該沒有發現她離開吧。

可是,走出客棧,管瑤清才發現就算是沒人監視,自己可以放開手腳去打聽義父的下落,但這偌大的靳國,偌大的晴州城,要找一個人,打聽一個人談何容易。更何況,義父要是存心避人耳目的話,就算是她想找,也找不到啊。

她勢單力孤的,又不能明目張膽地貼告示,除了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轉,碰運氣,還能怎樣?

“這麽晚了,你還是留下來吧。”正當她左右為難的時候,忽然從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管瑤清悠忽轉過身一看,“你居然……”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有意要跟蹤你監視你,隻是,隻是心裏依然放下不你。”聶城霜手中提著一壺酒,帶著二分醉意,卻是十分誠意道,“瑤清,你,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管瑤清淡淡地看著他,

“聶將軍,我們之間沒什麽可說的,討厭,倒不至於。”她真的不想跟他說太多。

“瑤清,我知道你恨我,討厭我,可是之前的所做所為,我也不想的,我隻是,隻是……算了,說這麽多又有什麽用呢,反正錯誤已經造成了。”聶城霜有些失落道,“如果你真的恨我,那麽,”說著,他忽然轉過身,走到她跟前,“你就殺了我,以泄你心頭之恨吧,”手中已經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殺了我吧,我自知罪孽深重,能死在你的刀了,我心滿意足!”他邊說邊步步緊逼著管瑤清。

管瑤清嚇了一大跳,一邊惶恐地看著他,一邊往後退著,

“聶將軍,你這是做什麽,我本就是戴罪之身,倘若殺了你,我,我不是自掘死路嗎?”她又氣又惱道。

“嗬,瑤清你也許不知道,王上跟王後娘早已對我不複往昔,我想,不用我說你也已經知道原因了吧,我現在雖然名份上還是個將軍,可是王上早就已經架空了我的實權,嗬嗬,我現在根本連個普通人都不如,我死不足惜。”說著,他忽然把手中的刀子刀鋒一轉,對冷了自己的心口,就要狠狠地刺下去。

幸虧管瑤清眼疾手快,製止了他,

“你做什麽,”她一把打落了他手中的刀子,“你還是個男人嗎?人生在世,孰能無過,錯誤已經犯了,不是去自責內疚,自怨自艾,而是應該想想該怎麽去彌補,或者說該如何去改正,又或者怎麽樣才能做得更好,而不是像你這樣自我放棄。”

聽了管瑤清的痛批,聶城霜愕然,

“你相信我能改正,能做得更好嗎?”

管瑤清驀地擰緊了眉心,愣了好久才雙唇輕抿,微微點了點頭。

如果是往日,或許,她會很殷勤地原諒他,然後再利用他。即便他沒了實權,卻也還是靳國的少將軍,有些事,她做起來難如登天,可是他就不不同了。但是現在,她不能這麽做,她不想再利用任何人,也不想再讓任何人犧牲什麽……

順利進城的管伯,以遊商的身份,寄居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客棧裏。

這是他第一次踏上靳國的國土,也是第一次來靳國的都城晴州,不過,他怎麽也沒想到,有生之年會來一次。他更沒想到,短短的幾年間,這靳國會把隨國甩得那麽遠。趁著,靳國國君還不知道他已經來了晴州的空當,他先好好地瀏覽瀏覽這他國風光。

也好看看他靳國的實力。

“老爺,車馬已經備好了。”一盞茶剛下肚,隨從便來回複道。

“不需要了,”說罷,管伯便緩緩起身向外走去,“你們不用跟著我了,我一個人出去走走就好。”

“可是,老爺,這,這裏不是雲州城啊。”隨從十分擔心道。

“我知道,你老爺我還沒糊塗到這是哪裏都不知道,放心吧,我本就是來送死的,難道還怕死嗎?經過了這麽些遭,我早就已經看開了,也看明白了,說來慚愧啊,直到現在才看開看明白。”

“老爺,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了。”……

一天又這麽白白地過去了,可是她卻什麽也沒做。

管瑤清沒有搬離一葉客棧,她覺得沒必要。但是,她再不能這麽呆在客房裏無所事事了。哪怕是出去走走,去茶舍裏坐坐,在路邊的人堆兒裏聽聽他們的閑話也好。說不定就能聽出了三三四四出來。她走出房間,在樓下小坐了一會兒,才出了門。

時節,已入初冬,可是晴州的天氣仍然暖和得緊,絲毫沒有冬天的跡象。

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臉上表情各異,神色各異,卻是一派生機盎然之意。如果沒有戰爭的話,他們會一直這麽平平淡淡,無驚無險地生活下去。如果隨靳兩國能夠不動幹戈和平相處的話,那一定是他們的幸事。

其實,隻要天下安定,老百姓們過得好,誰做這天下江山的主人,又有什麽區別呢,何苦要血流成河地爭這個王位呢?

“哎,你這老頭兒,不許走,你不許走!”走著走著,前麵圍攏了一群人。一個年輕者在路邊設了一盤殘局,若是能破解者,即可得百金,輸者,反之失百金於他。這一大早的,他已經得了幾百金了,知道的人,說他在這裏已經呆了好幾天了,輸他一百金的人多了去了。

可是,還沒有得他一百金的人出現。

“嗬嗬,年輕人,你叫我做甚,我又不要你的一百金,我隻是讓你把吞人家的錢給吐出來而已。”那老者轉過身來笑盈盈道,“下棋本為雅事,可是年輕人你用來行騙就是你的不對了。”

“你,你說什麽,你個老東西,敢血口噴人。”說著,那年輕人,竟一躍而起,掄起拳頭就要打那老人,周圍的人聽那老頭說話似乎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便隻是站在那裏圍觀,並沒有要幫忙的意思,眼看著那年輕人的拳頭就要落在那老者的身上,忽然一隻秀氣的手握緊了那隻拳頭,

“你一個年輕力壯的漢子竟然欺負一個老你家,你不覺得羞愧嗎?”管瑤清上前製止道,“自己行沒行騙自個兒心裏清楚,還想動手打人,你當心我去報官,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那人一聽要報官,不禁臉都嚇白了,

“行,你有種!”便唰的一下甩開自己的手灰溜溜地夾著尾巴走了。

原以為那老者已經走了,可是管瑤清一轉身一回頭,不由驚呆了,那老者正呆怔怔地看著她,而且,他不是別人,正是她日夜擔心的義父。

激動得她差點兒就叫出了聲,幸而管伯用眼神示意,讓她不要暴露,她才沒有叫出來,

“老伯,您沒事吧。”

管伯笑著搖了搖頭,

“謝謝你,小姑娘,走,為了表示老朽的謝意,老朽請姑娘喝茶去。”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管瑤清當即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