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孝儒出門的時候揉了揉發皺的眉頭微微歎了口氣,跟他一塊出門的崔中振看了他一眼問:“怎麽,覺得這事有有些頭疼?”

陳孝儒搖了搖頭:“是覺得那些傳播邪教的要倒黴了,跟著主公這麽久都很少見到他發這麽大的怒火。我先回去調集一下人手……才回來,明兒一早又要出發。今天晚上連夜就得先派人探路,總不能到了安縣之後主公問我什麽我一問三不知。”

崔中振歎了口氣:“驍騎校這活兒,真辛苦。”

陳孝儒笑了笑:“也享受。”

崔中振微微愕然,隨即跟著笑起來:“那才是最好的事情啊。”

陳孝儒抱了抱拳然後先行離去,回去之後先挑了些得力的人手連夜趕往安縣。那地方距離朱雀山大營足有八百裏,在黃陽道和北徽道交界處,以前就是個三不管的地方,但是自從北徽道被黑旗軍接手之後,治安已經逐漸好轉起來。

第二天一早,方解換了一身幹爽的衣服,拍了拍手,白獅子從遠處疾掠而來,嘴裏還叼著一隻不知道從哪兒抓來的野兔,三口兩口囫圇吞下去,然後伏低身子等著方解上來。

門外,五百精步營親兵,二百名驍騎校已經準備完畢。方解出門之後,七百名精銳齊刷刷的行了軍禮,然後翻身上馬。精步營和驍騎校配備的都是西域良駒,馬如蛟龍,人亦雄闊,看起來氣勢如虹。

精步營的親兵身穿深藍色的號衣,外麵套著黑色皮甲,配備長槊,橫刀,連弩,最近又每人配備了一把短銃。驍騎校的人則是深藍色的錦衣,大紅色的披風,裝備和精步營基本相同。

這七百人馬聚集在一起,四個字形容不為過:威武雄壯。

方解騎著白獅子率先衝出去,七百名精銳隨即縱馬而行。隊伍出了大營之後順著官道一直朝東奔行,路上的行人看到隊伍經過紛紛側目。尤其是最前麵那高高舉著的烈紅色戰旗,如此奪目。

黃陽道的百姓們已經習慣了在黑旗軍的護佑下生活,從心裏有一種對黑旗軍由衷的敬畏。田裏幹活的百姓看到隊伍經過的時候,有人不由自主的歡呼起來。

一個看起來隻有六七歲的小男孩站在路邊,看著經過的隊伍抬起右臂橫陳在胸前行了一個軍禮,臉上的表情竟是如此肅穆。

一路上沒有什麽風波,隊伍用了七天就趕到了安縣。輕騎突進,一天一百多裏其實算不得太快。驍騎校先來的人在沿路接應,到了安縣的時候,消息基本上已經打探的一清二楚。

名字叫廖生的驍騎校千戶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方解,可是難免還有些緊張拘束。第一是在方解麵前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第二是那頭白獅子太過雄壯令人畏懼。在驍騎校能做到千戶的人沒有一個凡夫俗子,隨便叫出來一個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這個廖生,最大的本事就是追蹤探秘。說起來如果大犬還在,這活兒輪不到別人。大犬去世之後,陳孝儒偶然在驍騎校裏發現了這樣一個人才,逐漸提拔起來。現在已經是驍騎校十二千戶之一。

沒錯,驍騎校現在已經有十二個千戶,規模驚人。

要知道的是,貨通天下行的諜報組織還不包括在驍騎校之內,由此可見方解對於情報的重視。

“主公,消息差不多已經查清楚了。”

廖生行禮之後在腦子裏把該說的整理了一遍,陳孝儒以前交待過他,向主公匯報的時候盡量言簡意賅,不要說廢話。

“二十天之前,夏侯將軍帶兵途經安縣,準備順路將邪教剿滅,大軍攻破一個邪教徒聚集的村落,擒獲三百餘人,其中賊首四人,夏侯將軍審問之後隨即在安縣斬首示眾。當天夜裏,有賊人潛入軍營刺殺將領,兩個正五品別將,一個從四品果毅郎將,一個正四品鷹揚郎將被殺。夏侯將軍身受重傷,不過前幾天已經醒了。”

他看了方解一眼,發現主公聽的很認真隨即繼續說道:“主公出發之前,都護大人命屬下先行一步探查,屬下查問之後可以確定行刺的賊人就是邪教的賊首,當夜有十二至十五個人潛入軍營,本打算刺殺更多的將領,因為在行刺夏侯將軍的時候被驍騎校和隨軍的江湖中人察覺,隨即退走。”

“安縣縣城內有百姓一萬六千人,經查,至少有三成已經加入邪教,屬下人手有限不能逐戶排查,但屬下來之前夏侯將軍的部下已經將所有信奉邪教的百姓盡數拿了,都關在安縣縣衙內,大牢之中也有一部分。”

“現在得來的消息推測,賊首行刺之後已經逃離安縣縣城,但屬下派人在出安縣境內的官道上盤問,沒有人見過可疑之人離開,所以屬下確定這些刺客還在安縣境內。安縣有大鎮五,小鎮十二,一百六十六個村子,共計十九萬人口。”

廖生停頓了一下說道:“屬下已經將賊人可能匿藏的村子在地圖上標示出來,距離最近的村子已經派人去探查。”

方解將地圖接過來看了一眼:“做的不錯,短短時間內能將最基本的理順已經殊為不易。你把情況詳細的告訴陳孝儒,我先要去看夏侯。”

廖生連忙答應了一聲,跟在方解身後,低聲對陳孝儒把更詳細的情況說了一遍。

……

……

夏侯百川的傷勢確實很重,若不是他本身的武藝不俗,這一次隻怕也在劫難逃。傷口在左胸,當時如果不是他反應快,心髒已經被擊碎了。見到方解進來,夏侯百川掙紮著想要坐起來,方解連忙快步過去把他扶住:“躺著說話。”

有人過來搬了胡凳放在床邊,方解坐下來問道:“感覺如何?”

夏侯百川苦笑著說道:“倒是丟了主公的臉麵,大風大浪裏走過來,戰場上廝殺中也沒受過傷,倒是在安縣這麽個小地方險些把命丟了。不過屬下運氣好,避開那一擊。軍中隨行的江湖客中有醫術精湛之人,多虧了他診治,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

方解點了點頭:“好好休養,我不會讓你的血白流。”

他看了看夏侯百川的傷勢,因為包裹著紗布所以也無法辨認出來是什麽手段傷的:“當時行刺你的人什麽模樣?如何出手你還記得嗎?”

夏侯百川回憶了一下說道:“當時屬下剛要睡下,聽到外麵有人喊我,說是軍營裏出了事,幾位將軍遇刺身亡。我一驚,連忙起身往外走。撩開簾子的時候就看到外麵站著一個穿黑衣蒙麵的人,恰是我出門的那一刻,他一指點在屬下心口。屬下反應的還算及時,往一側避讓了一下,勁氣刺穿了屬下的身體,後背上還有個血洞……”

“指勁?”

方解腦子裏忽然浮現出在長安城遇到那個眉目俊秀的妙僧塵涯,方解印象最深的,便是塵涯的指勁。

“刺客遮住頭臉了?”

方解問。

夏侯百川點了點頭:“隻露出一雙眼睛。”

方解冷笑道:“偏是這樣,反而露了馬腳。如果他是正常男子,何必連頭也遮住?之所以連頭頂也包起來,是因為這些人多半不敢讓人看到頭頂的與眾不同。”

“主公也懷疑是佛宗的人?”

夏侯百川道:“屬下醒過來之後,也懷疑是佛宗之人下的手。之前清剿邪教徒的時候,屬下翻看過邪教徒之間傳播的教典,其中很多東西和佛宗宣揚的相差無幾。而且蒙元滅佛之後,大批的佛宗弟子湧入西北。據說金世雄手下就收了不少佛宗弟子效力,行事極為跋扈。”

“嗯”

方解點了點頭:“你先好好休息,待你傷好一些,我派人把你送回朱雀山休養。信陽城的防務我已經調了飛豹軍副將李泰盡快趕過來,你不用再擔心什麽。另外,我已經下令麒麟和納蘭定東帶火器營出朱雀山大營,走水路直抵信陽。”

“誤了主公大事,屬下心裏愧疚。”

夏侯百川眼睛一紅。

方解拍了拍他肩膀:“與你無關,接下來你隻需休養就是了,然後等著我為你出氣。邪教之人讓你流了血,我就屠他們一個幹幹淨淨來為你報仇。”

夏侯百川抽了抽鼻子,嗓子有些發啞說不出話來。方解將被子給他蓋好,然後起身離開。

門外,陳孝儒已經將所有消息重新匯總起來:“主公,廖生推測,刺客最大的可能是藏身在九寨,劉安,陳村這幾個地方,這幾個村子都在和北徽道交界處,出村子往南就進北徽道了。屬下懷疑,賊人的老巢其實是在北徽道境內。”

“最近的是哪個?”

方解問。

“陳村!”

陳孝儒道:“距離安縣三十六裏,輕騎前進,半天就能到。”

“那就去陳村”

方解翻身跳上白獅子,回頭吩咐道:“李泰,現在這六萬人馬交給你指揮,我給你一天的時間,將安縣所有道路封鎖,遇到可疑之人不必動手,看清楚去向便是!”

“喏!”

隨方解前來接手隊伍的將軍李泰抱拳道:“屬下立刻去辦!”

方解伸手在白獅子屁股上拍了一下,似乎是感受到了方解心裏的怒意,白獅子渾沌低低嘶吼了一聲,猛地向前衝了出去。五百精步營親兵再加上二百驍騎校精銳催動戰馬跟在後麵,踏著塵煙往陳村方向行進。

“主公!”

陳孝儒跟在方解身後有些擔憂的說道:“屬下越發覺著賊人不是簡單為了泄憤而刺殺軍中將領的,隻怕另有所圖。刺殺之後不逃走,十之八九是為了引主公過去。”

“我知道。”

方解臉色有些發寒,看了前麵一眼後說道:“想引我去,我去就是。倒是要瞧瞧一群喪家之犬,在我黑旗軍的治下有多大的本事翻風浪!追根溯源,查到一個殺一個,殺不盡這些佛宗的敗類,我就把安縣翻過來,安縣不夠,再把黃陽道和北徽道也翻過來。還不夠,就把金世雄的西北也翻過來!”

“派人張貼告示,犯窩藏邪教賊首者,與其同罪!”

方解吩咐了一聲,腦子裏有個人的名字一直在回旋。如果真是那人還在到了黃陽道的話,隻怕這事真的沒有那麽簡單!他回頭看了一眼騎著馬跟在後麵的項青牛,那胖子一臉的痛苦,騎馬相對於他來說,看起來像是比坐船還要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