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寧靜的流放鎮。

剛上線的亡靈們沒還接到戰場任務,一邊抱怨導師NPC居然全跑幹淨了,一邊滿大街撒歡。

來自卡摩爾鎮的婦女們已經習慣了亡靈們製造的嘈雜,自顧自地做著手頭的事兒;偶爾有亡靈湊上來比劃時婦女們會熟練地掏出針線,用手藝換點糖塊改善生活。

亡靈商會總部、亡靈食堂後方空地前,兩具穿著新手套裝棉T恤大短褲的亡靈,正蹲在用小鋤頭細細翻過的試驗田裏裏檢查發芽情況。

“破案了,不是水土有問題,是種子問題。”劉師傅從微微濕潤的泥土裏翻出一粒腐爛的菜種,齜牙咧嘴地道,“地球上的種子到了這邊就不能發芽,啥種子都發不出來。”

“是啊,這邊的作物就能種,這些野蒜野蔥長得多好。”老耿惆悵地望著另外半塊試驗田裏冒出來的蔥鬱新芽,道,“本土作物可以種,外來物種不能種,這個有魔法師的世界不簡單啊……”

“跟專家組建議下吧,找幾個技術人才來,研究下這邊的農業情況。”劉師傅拍了拍手指骨上的泥土,“聽小紀說威斯特姆那邊那個鎮子,農民辛辛苦苦種一年莊稼,一畝地才產得出二、三百斤糧食,連玉米都不過千,一年裏起碼半年靠土豆糊弄肚子,這日子過的!”

“頭盔是個問題。”老耿搖頭道,“小盧手頭那個姓龔的年輕病人恢複意識清醒過來,全國的植物人都想往專家組科研所送,這個當口哪個要打那批頭盔主意,是要引公憤的。”

時至今日,國家隊老早發現了頭盔的秘密——紀棠、劉師傅和老耿這三位現實裏都需要在病**熬日子的人“登錄”天數越多、精神就越好,要還不明白“登錄”這個遊戲對人的精神狀況有複健和提升功能就奇了怪了。

劉師傅“嘿”了一聲,嘀咕道:“所以上回我就講,不要死要麵子活受罪,三千個頭盔卡百把個名額下來也好,偏偏他們那幫人說啥要考慮長遠……”

老耿正想說什麽,忽然動作一頓。

他明明是站在亡靈食堂的後院裏,眼前除了劉師傅就是半邊禿、半邊長滿新苗的試驗田,但這會兒吧……他視線裏麵忽然出現了一個重層的重影畫麵、看到了另一個人眼裏的世界,耳邊還聽到了這個人說的話、周圍的聲音也清晰可辨。

“咦,咋回事?”劉師傅的聲音響起,“老耿,我看到莫名其妙的東西了,你呢?”

“我也看見了。”老耿忙道,“等哈,先聽聽聲音。”

重影畫麵中,劉師傅和老耿都看到同一個人在說話:“這啥破任務,又要咱們探查真相,又不給翻譯功能?”

說話這人也是亡靈形象,腦袋上還頂著個顯眼的綠字ID:香草布丁。

作為遊戲裏知名的玩家大佬,劉師傅和老耿當然知道他是誰……在看看他身邊那幾具亡靈的頭頂ID,倆位老哥子用膝蓋都猜到他們這是“串台”到別的玩家視角去了。

“別急。”ID妙筆生花的女玩家冷靜地道,“既然是隱藏任務,那應該是需要觸發關鍵點才會給出下一步線索,我們先看看目前這些‘任務道具’有什麽線索可挖。”

重影畫麵動了起來,似乎是這個“主視角”的玩家跟著妙筆生花一起動了。

一群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本地人,出現在重影畫麵內。

“主視角”和妙筆生花、以及湊上來看熱鬧的玩家一塊兒圍著這群被約束帶捆得動彈不能的本地人,查看長相,檢查衣兜,搜能搜的任何地方……

“嗯……這些NPC都挺細皮嫩肉的,和那邊的村民完全不一樣,這算是線索嗎?”有玩家抓著腦殼道。

“這種擺在明麵上的也叫線索?別丟人了好吧!這批NPC是‘因納得立市民’,那邊是‘凱恩鎮鄉民’,瞎子都知道不一樣啦!”旁邊玩家嘲諷道。

“既然這些NPC是任務道具,那線索肯定是在他們身上的……等等。”妙筆生花想到了什麽,抬腳往遠處跑去。

“主視角”跟著動了起來,串台的劉師傅和老耿便意外地欣賞到了這個世界的鄉村景色……

黑黃的黃土路,灰黃的泥巴牆,焦黃的茅草頂,整個世界就像是上世紀的老電影畫麵,蒙著一層土黃色的暗啞柔光,除了奔跑中的亡靈身上的裝備,竟看不到一絲明亮色彩。

村民出現在畫麵裏時,老耿這位曾經援建過大西北的老軍人,頓覺心中一抽。

當年大西北雖然貧困,但當地人是有精氣神的,國家說要改天換命、要讓大西北富饒起來,當地人就堅定地跟著國家走,那股子敢與天公試比高的精神是肉眼可見的。

而出現在“主視角”畫麵裏的這些本土村民,是沒有神采的,是灰暗的,是與他們所處的這個土黃色的世界融為一體的。

就像是……民國老照片裏那些被抽走脊梁骨的舊社會苦難民眾那樣,隻是一群生存著的麻木走肉。

老耿心下微歎,有些不忍目睹……年輕的玩家們以為這些隻是NPC,隻是數據,但他知道,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正飽受苦難的人。

亡靈們的接近讓紅木村的村民一陣**,膽子小的往人群和房屋後麵縮,隻有幾個膽子大的還留在原地。

妙筆生花記憶力很好,在人群裏掃視兩圈,便找到讓她覺得“有線索”的目標——一個靠著土牆站立的、戰戰兢兢的半大少年。

“主視角”發出清脆的女聲:“花花,你發現什麽了?”

妙筆生花走近那個少年,頭也不回地道:“剛才我們過去的時候我看到有個人身上的鞭痕不是新傷,咯,就這個。”

“主視角”也靠近了少年。

少年的手肘和膝蓋上還留有剛才人群被馬匹衝撞時留下的新鮮傷痕,血糊糊的讓人看了很不舒服,但卻也如妙筆生花所說,身上的傷痕不止有新傷——他的左側臉頰和左臂外側的鞭痕,傷口血液已經結痂、變幹,顯然,這兩條鞭痕至少是一、兩個小時前留下的了。

“主視角”盯著少年的身上的鞭痕仔細看了看,回頭朝後方喊,“小唐,把任務怪的馬鞭都拿過來!”

“哦,好!”頭頂ID夾心軟糖的玩家應了一聲。

頭頂ID拉轟哥的玩家主動幫夾心軟糖收攏馬鞭、幫忙抱過來,目光炯炯看向“主視角”,道:“熵不增妹子,有發現?”

“比對一下就知道了。”

“主視角”接過馬鞭,一條條在少年傷口上比劃。

少年村民對被亡靈靠得這麽近這件事非常緊張,但少年人好歹是膽子比較大、接受力比較強的,親眼看見亡靈們不攻擊他們反而是攻擊那些騎馬打獵的人給了他很大的安心感,強忍著恐懼任由亡靈們作為。

很快,“主視角”熵不增和妙筆生花對比出一條握柄上纏著金線的馬鞭,紋路、寬窄度與少年身上的舊傷口高度吻合。

“在回城遇到我們之前,這群任務怪來過這個村子,還傷害過這個少年。”妙筆生花目光犀利地道。

“他們把我們引過來的套路這麽熟練,顯然是對這裏的地形相當熟悉,換句話說,這些任務怪不是第一次來這裏。”熵不增道。

不約而同地,兩個腦力派大佬都把目光轉向村道一側,被村民們小心地放在房簷下的那塊門板。

預想到某種可能性,熵不增和妙筆生花皆暗暗吸氣……

玩家確實是把他們所看見的一切都隻當成是遊戲數據,但不表示玩家們沒有心。

隔著屏幕的紙片人遭遇不合理都能讓玩家怒掐製作公司,又何況是這種全息實景遊戲?

抱著沉痛的心情,倆妹子慢慢走到門板前,蹲下,掀開草席。

草席下,是一具白棉布裝裹的老年男性屍體。

這個世界的白棉布和地球人理解的白棉布是不一樣的,地球人認知裏的白棉布柔軟、吸汗、親膚,商家也樂意用純棉當噱頭;但其實地球人生活裏接觸到的棉布並不是真正的純棉,而是添加了各種化學纖維的合成布。

真複刻出地球上十九世紀英國工廠裏出產的白棉布和現代工業製成的白棉布放一塊兒,誰選前者誰腦殘……那個時期的歐洲,棉布是工人階級專屬,體麵點兒的人穿的大多為棉麻製品。

工業化水平接近十九世紀地球的這個世界,白棉布和純麻布一樣都是底層使用的主要布料,靠近城市的平民用白棉,離城市較遠的平民用麻布。

皺巴巴的真·100%純棉布包裹下的老人屍體,凡是眼睛能看到的體表上都密布著可怕的傷口,交錯的鞭痕和擦傷占滿每一寸皮膚,麵部腫脹得甚至看不出生前容貌。

妙筆生花這個文化人,也忍不住罵出髒話:“草!‘狩獵者’是這個意思嗎?!草他祖宗!”

倆妹子發現真相,先遣團的玩家、以及“串台”到熵不增視角的劉師傅和老耿,同時看見信息欄裏刷刷彈出的黃字:

“《可疑的狩獵者》”

“可疑的狩獵者:13/13(完成)”

“肮髒的真相:1/1(完成)”

“你發現了這些行為古怪的狩獵者的秘密,他們狩獵的目標竟不是野獸,而是同類!”

“你無法原諒這些可恨的卑劣之徒,你決定將這些狩獵者押回因納得立城下,交給查理·雷克斯。”

“押回罪犯:0/13。”

“押回地蜥馬:0/13。”

老耿長吸口氣,神色古怪地別過頭,和劉師傅對視。

他們眼前出現的重影畫麵是有透明度的,雖然視野被他人視角的畫麵占據,但也還能看到自己身周的情況。

如果說老耿見多了千年的狐狸,那麽搞了多年路橋工程的劉師傅就是沒毛的猴……老耿都能隱約猜到的“真相”,他是瞬間就琢磨了個八九不離十,表情比老耿還精彩。

重影畫麵裏,被這個黑深殘任務氣到的玩家們正憤怒地扒十三名罪犯身上所有看上去值錢的物品,衣服褲子皮帶鞋子戒指項鏈胸針圍巾錢包等等他們之前沒扒掉的全脫下來、默默地塞給村民作為補償,然後把給脫到隻剩**的罪犯捆到地蜥馬上,牽著馬離開村莊。

這幫玩家離開村子,老哥倆眼前的強製性重影畫麵隨之消失。

老哥倆一聲不吭,蹲在原地沒動。

過不多久,老哥倆自個兒的信息欄裏便彈出大排大排的黃字:

“你獲得隱藏任務發布權限。”

“你獲得因納得立領地聲望獎勵分配權限。”

“你獲得GM麵板,權限:D級。”

“你獲得查看在線玩家活動範圍、視角讀取權限。”

“任務麵板新增個人專屬任務:《隱形的守護者》”

“規範在線玩家遊戲行為,引導在線玩家正麵向上的遊戲風氣,是每一位GM權限擁有者不可推卸的責任。”

“執行守護者任務時長可兌換登錄頭盔,每200小時(遊戲時間)服務時長兌換登錄頭盔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