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門大屋》這個事件,守夜人方麵給的懸賞是3600個亡靈幣。
報酬略低、與這個事件的危險性並不相符的原因是,前期能做的所有調查工作,守夜人們已經兢兢業業地做完了。
雖然沒能解決事件,但守夜人至少調查到了破解方向:薩門大屋的惡劣現狀與某種神秘教派的詛咒有關。
與教派有關但又沒有劃分到紅封皮,原因麽是守夜人經過數年徹查後排除了薩門一家與邪教徒有關聯的線索;更大的可能是這家人中的某個人無意中接觸到某個偽神教派信徒利用書籍、舊家具、古董、珠寶、乃至是衣物夾層散播出來的詛咒符文,並在有意或無意下激活了符文效果。
這種事吧……很常見。
將詛咒符文或獻祭法陣偽裝成能祝福愛情、賜予幸運、乃至是能讓人身體康健的“無害”祈禱象征,偷偷散播向對神秘學一無所知的社會大眾,是所有試圖獲得廉價獻祭物的邪教徒都會嚐試去做的事——不管是哪個教會都會對教區內的出版刊物、古董、古舊珠寶、華麗的舊衣裙進行嚴查,就是在嚴防死守這種破事。
這個世界凡是有較長曆史、轉手過多人的老物件,通常都會被持有者帶到當地教會請求淨化,而平時對聖水施舍十分吝嗇的神職人員往往會給予免費洗禮,就是為了防備這事。
當然,玩得起古董的基本隻有貴族,教會這麽慷慨也很好理解……
托馬斯·薩門隻是個年收入在180~200金幣左右的上層中產,這個收入能讓薩門一家在因納得立城過得很滋潤,但不足與靠攏正經的貴族,玩不起真正的古董——世麵上一件三百年以上古董,哪怕是古董中最不值錢的好木料舊家具,價值也在百金幣往上。
而仿製的古董,比如大部分中產都很喜歡追求的有曆史感的花瓶、煙鬥、古書籍等等,絕大部分都很安全。
換言之……薩門一家的不幸並非意外,應當是有人刻意給薩門家的某位家庭成員贈送了含有強烈惡意的可怕禮物,導致了薩門一家的悲劇。
關於這些調查結果的推論、以及守夜人查到的可疑線索,全整整齊齊地整理在《薩門大屋》的檔案內,內容非常齊全。
但是吧……拿走檔案的拉轟哥這幫人,根本就沒看這些在他們看來囉囉嗦嗦的沒屁用文本。
除了部分對遊戲還抱持著敬畏心的小白或是劇情黨,九成以上的玩家在做任務時是不看任務文本的,通常是曉得任務在哪就直接殺過去一通莽。
吃遊戲策劃這碗飯的人也曉得玩家這毛病,大部分的任務都設計得非常人(腦)性(殘)化,隨便莽一下就能做完……自動尋路、自動掛機打怪都是常規操作了,還故意設置陷阱讓玩家栽,是嫌沒被罵夠還是怎麽著?
就算是《霧影森林》這任務,要不是秦冠這幫人殺到霧影森林裏裏外外找了半天沒找著BOSS、又有熵不增上了線,那估計也是要一路莽下去的……
拉轟哥的運氣比秦冠好了那麽一點點,他挑了個獎勵最高的任務,領著大團殺到地點,剛進薩門大屋,鑒定術就掃出來一串串的紅名鬼怪。
正常的異界土著要發現這情況,那必須是當場扭頭就走——市區裏一座普普通通的房子居然有這麽密集的鬼物,用膝蓋想都知道不正常。
玩家的反應就大不一樣了,拉轟哥驚喜地吼了一嗓子“我靠好多怪!”就很虎地帶著人殺了進去。
沒十分鍾,這幫玩家就團滅了。
然後吧……團滅的這幫家夥是一點兒也不氣餒,線下就在聊天群裏熱烈地討論起這個比魔獸的通靈學院怪還密的任務點要怎麽攻略。
拉轟哥這邊的幻靈和沉迷學習是參與過下水道清剿鬼魂活動的,曉得這種上去拿刀砍不到實體的“特殊怪物”要怎麽打:得多找點法爺給打不著的怪上黑暗祝福、給鬼怪送暗能量,鬼物半實體化了,就能開擼了。
拉轟哥虛心聽取小夥伴的建議,立馬狂打電話,把血盟裏玩法爺的都叫了一遍……
半小時後,拉轟哥等人死亡懲罰時間結束,因納得立城市政廳的傳送點旁邊,已經有不少法爺玩家在那等著他們了。
擴張到四十人的玩家大團,信心十足地奔到薩門大屋。
吸取進了屋子後空間不夠被超級靈活還有AOE(範圍傷害)的“特殊怪物”割草的教訓,這幫玩家沒進屋,在院子裏擺開陣型,隻由裝備好的騎士進屋去“引怪”。
騎士玩家把怪引出來,法爺玩家們就刷刷地給鬼怪上黑暗祝福“刷血”。
怪物有實體了,玩家們一擁而上,亂刀砍死……
“尼瑪殺一隻有80點領地聲望?!”
“我靠做驅魔人任務還能刷聲望的??”
“牛逼——!!”
鬼物類怪物必掉的白字材料魔力殘渣都不算什麽了,聲望才是讓人亢奮的多巴胺來源,
拉轟哥後麵甚至都把任務丟到腦殼後麵去了,隻把薩門大屋當成他們血盟的專屬刷怪點、組織玩家們賣命地刷;有人得下線去吃飯/陪朋友逛街/上班上學了,就安排血盟裏的其他人過來接班……
等著領地聲望去接二轉(潛質值100、領地聲望親密才能做二轉)的玩家,還想方設法地攀交情等接班位、甚至出錢買位置啥的——玩家大部隊的潛質值平均已經到120~140這個水平了,就是大部分人的聲望還卡在友好,接不到二轉任務。
這幫人蹲這“刷怪”期間,偶有市民路過,發現亡靈們在廢棄多年的薩門大屋院子裏歡呼著砍殺比亡靈形象可怕N倍的恐怖鬼怪,一個個鬼吼鬼叫地逃走……這些“NPC”的反應,都給玩家們當成是遊戲內容設定的一部分跳過去了。
沒錯,大屋裏“刷新”出來的怪物是挺磕磣的,多看幾眼能減肥的那種,但是比起周末活動本裏的導師心魔怪,和每天晚上高峰期時間開放的怪物戰場,這些怪算個屁啊!
這個團從地球時間的早上十點開刷,一直刷到下午四點半,迎來送往上百餘人,六十多個血盟裏的玩家湊夠二轉的聲望,拉轟哥的嘴巴都差點笑裂開……
不再繼續“刷新”怪物了,玩家們還覺得有點小遺憾,收拾收拾進屋搜索。
在薩門大屋的酒窖裏,玩家們發現酒櫃後的牆麵裂開了,牆皮牆灰落了一地,暴露出個奇形怪狀的鬼畫符出來。
要平時看見,玩家們會以為這就是誰隨手塗的塗鴉,但是吧……玩家們發現這個鬼畫符的時候,這東西還在冒著煙。
不但冒著煙,鬼畫符上還有焦灼痕跡,像是過載燒掉了的電線一樣;那些黑漆漆的線條還在漸漸往下脫落,在煙氣裏化成粉塵。
這會兒的拉轟哥已經不太在乎任務報酬,畢竟他們拿到的好處足夠把獎勵抵消了,就隨便寫了幾百字的結案報告,再順手把還沒完全脫落的鬼畫符描了個到報告上。
克拉克隊長在簡短無比的結案報告裏,就看到了這個亡靈們繪下來的殘破符文。
克拉克隊長,再再度陷入沉默。
就算已經不完整,他也看得出來這肯定是個邪惡隱秘教派的詛咒獻祭類符文。
這鬼東西居然不是外來物、而是藏在薩門大屋的地下酒窖牆皮裏麵,顯然,這是上一代房主留下的坑,守夜人這麽多年來圍繞著薩門一家的關係人死磕調查,完全是走錯方向了。
克拉克隊長就感覺一口老血堵在喉嚨裏麵,上不上,下不下。
所以說,他們一開始就應該雇倆黑魔法師、帶上完備兵力去薩門大屋持續驅魔,把這個獻祭了薩門一家的詛咒符文毀掉就完事了是嗎……
“隊長?”胖官員發現克拉克狀態不對,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沒事。”克拉克強忍著憋屈懊惱、狠狠地把喉嚨口的老血咽下去,“亡靈們確實解決了薩門大屋事件,是我們的調查方向錯了,詛咒是上一任房主留下的。”
胖官員眨巴了幾下眼睛,過了好會兒才遲鈍地“啊”了一聲,臉上全是驚駭。
守夜人組織和市政廳不同,組織裏的官員必須得有點能力、肯盡心做事才能坐得穩,胖官員使勁想想,也能想得起薩門大屋上一任房主的情報——要連自家部門積壓的未解決事件都一問三不知,那他早該被踢出組織了。
薩門大屋的上一任房主,咋一看似乎是個挺普通的中產人家,沒什麽好值得懷疑的,但發現這家人居然在房子轉手前留下過詛咒吧,再一看就哪哪都是問題!
上一任房主的父母、妻子和兩個孩子,甚至是他們家雇傭的管家、女仆,都是在十年內因某種意外去世的!
上一任房主將那間大屋轉手給托馬斯·薩門時,已經是形影單隻的孤家寡人!
“我去找這家人的資料。”胖官員蹭一下站起,滿頭大汗地往市政廳跑。
薩門一家是住進去好幾年才出事的,守夜人這邊壓根沒想到會跟上一任房主有關,連資料都沒存。
克拉克隊長看向送黑皮本來的莫爾頓,心情複雜地吩咐:“我會安排人去驗收,之後再把亡靈們的傭金送過去……你先回新風區去看著點兒。”
新風區那處隻麵向亡靈的大廳,說實話,克拉克隊長一開始並沒指望這麽個“分店”門麵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能給這些塔蘭坦亡靈找點事做、別讓這幫家夥成天在城裏給本地人找事,對克拉克隊長來說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住在中城區,這段時間來他親眼看見了這幫亡靈是怎麽一天天把中城區的內城牆禍害得沒法看的——特別是那種畫得跟實物一樣的仿真畫(其實就是3D畫)!
四天前他在黃昏時出入中城區,差點就沒給那種匪夷所思的仿真畫氣得背過氣去——商貿司後麵那片兒雪白的牆麵上,居然給畫了一大隻兩眼冒紅光、巨大無比的魔化老鼠上去!
那隻魔化老鼠畫得可別提多像真的了,活靈活現的像是馬上要從牆上跳下來砸毀商貿司的建築,別說是普通人了,連他冷不防看見都得給驚得呼吸一窒。
偏偏那些亡靈還很為它們的“藝術作品”自豪,一幫子骨架上都染了顏料的骷髏站房頂上、站街麵上振著胳臂歡呼……
這還沒完,那些亡靈還在繼續往內城牆上“延伸創作”,超級怪異的穿著皮套的可疑人士(其實是奧特曼),特別讓人理解不能的機械造物生命體(其實是變形金剛),還有好些亂七八糟、讓人啼笑皆非的塗鴉(其實就是各種表情包)!
一般人敢這麽禍禍象征著中城區體麵的內城牆,是肯定要被市警司拖去掛外城牆的。
但現在市警司全成了階下囚,這幾天裏都被雷克斯的人拿鞭子驅趕著掏陰溝清下水道,已經投靠了雷克斯的國民守備隊又對亡靈們的行為置若罔聞……所以這事兒注定是沒人管了。
莫爾頓很清楚自己隻是邊緣人,什麽也沒說,默默躬身行禮後離去。
克拉克隊長手底下幾十個守夜人,沒那個精力去照顧每一名守夜人的心情,強打精神安排人去驗收亡靈們的驅魔成果。
才剛派出兩組人分頭去驗收,還沒顧得上吃個早點呢,莫爾頓又來了。
這次,這個孤僻的怪人依然是一言不發,默默朝克拉克遞出個黑皮本。
林奇·克拉克輕微地倒吸口冷氣……
能組織得起玩家大團的並不隻有秦冠和拉轟哥,熵不增這個開野團的被秦冠的血盟吸收了,不喜歡進血盟的散人玩家中自然而然會出現號召散人玩家團結起來玩遊戲的新團長……
克拉克隊長因亡靈們驚人的驅魔效率懷疑人生時,大麵積查封後變得冷冷清清的聖約瑟大街酒吧區,一批全新的商家經過數日的緊鑼密鼓的培訓籌備後,正準備開門營業。
酒吧區中部,關閉多日的幾家大型酒吧大門陸續被打開,數名健壯的婦女係著圍腰、戴著袖套,將酒吧裏的桌椅搬到門口清洗晾曬。
這些由威斯特姆幹員家屬組成的勞動婦女們正忙活時,雪莉女士帶著一大群穿著統一運動服(就是學生校服……咳咳)的女性從新風區的臨時安置點過來了。
這些被安置在新風區的婦女吧,是大規模掃黃打非時從各個場所“解救”出來的原失足婦女,在本地還有家人、且也願意回家的紀棠和趙蓁蓁給安排著送回去了,已經沒有家人、或是不願意回家的,就全接收過來集中安置。
與威斯特姆那些被強製灌過催肥劑的受害者不同,這裏的婦女至少身體沒有被完全搞壞,普通強度的勞動還是能做的。
威斯特姆幹員們的家屬已經跟威斯特姆那些經過改造教育後的文員共事過多日,並不會歧視這些曾經從事不光彩行業的人,熱情地招呼著有些畏畏縮縮的婦女們,帶著她們一起做事。
漢克太太注意到曾經在這條街上工作過的女士們對這條讓她們記憶中滿是噩夢的街道很不適應,笑著對她們道:“這條街以後會變得很熱鬧的,是幹幹淨淨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