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特姆鎮往西六公裏外,有一處山穀。

這處山穀原本是屬於某個貴族家的林場,因威斯特姆兩百年來持續衰落之故、木料越來越不值錢,這處山穀林場也於百餘年前被廢棄。

百年後的現在,這處冷清多年的林場,重新熱鬧起來。

哈爾·瑪克斯韋爾、潘西、瓦格納·皮特、以及索克裏人肯恩團長,帶著囚犯組成的工程隊來到這處山穀,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

這十餘天的時間裏,六千多名囚犯(有威斯特姆的也有因納得立城的)在數位亡靈工程師的指導、120名索克裏傭兵和20多名幹員的鐵拳威脅下,勤勤懇懇地伐木、挖地基蓋房子,勉強將這處山穀打造出了個車站 物流中轉站的雛形。

嗯……其實麽也就是幾排倉庫,兩座跟普通農場的牛棚差不多大的候車室,和五間充當車站調度室、列車員休息室、乘警辦公室、售票處和問訊處兼商品銷售處的木製建築。

能保證提供基礎服務的車站建設完畢,鐵路建設工程也就正式上馬了。

一大早,負責管犯人的哈爾、潘西、瓦格納、肯恩匯合碰頭後,便匆匆趕到亡靈工程師們住的小木屋。

主持工程的七位亡靈工程師中有五位在木屋門口活動,另外倆位呈散落狀擱在椅子上。

到場的四人對這種現象半點兒也沒感覺奇怪……這些亡靈都是這樣的,說散就散成骨架,怎麽喊都沒反應;冷不防又組合成人形,精神抖擻的到處溜達。

“正說著呢,你們就來了。”其中一位亡靈工程師朝四人招手,“來來小夥子們都過來,咱們商量下分隊的事。”

這聲音聽上去就很蒼老,四人自然不會感覺被冒犯,都特乖巧地靠過去……

隻相處短短半個月,這幾位土著工具人便紛紛對這群亡靈工程師交出了膝蓋——雖然它們也和別的那些塔蘭坦亡靈一樣經常會說些聽不懂的胡言亂語,但確實非常有智慧,尤其在組織囚犯幹活上很有一套。

哈爾和索克裏人肯恩都是帶團隊的人,非常清楚人越多麻煩就越多、隊伍就越難帶,而以曾任城防軍中層士官的瓦格納的經驗,想要讓六千多號犯人乖乖聽話、服從指揮,那不殺幾個人立威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這些麻煩事兒在亡靈工程師們眼中,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它們先是製作了一套工作時刻表,把犯人們的工作時間休息時間列得清清楚楚,讓犯人知道到了什麽時間就應該做什麽事,也讓管犯人的傭兵&幹員們知道什麽時候就該安排犯人幹什麽。

隨後,亡靈工程師們又把全部犯人分成若幹小組,將威斯特姆那些已經被關了小半年的模範犯人提出來當組長;按小組劃定工作區域、按小組工作麵的完成度安排取餐時間,既避免了幾千人排隊時維持秩序的麻煩,又激勵了犯人們的主觀能動性——工地食堂提供的主食餃子倒是不限量、讓吃飽,但去得晚的人是領不到配菜(就是榨菜 蔬菜亂燉)的!

倒黴點的連醋都麽得!

把點對點的管六千多號犯人簡化成點對組的管216組犯人,這壓力降低得不是一點兩點,也難怪四個土著工具人對亡靈工程師們如此言聽計從了。

四人坐下,最先說話的那亡靈工程師便跟他們交代了下接下來的工程安排:

216組犯人擠一塊兒修路太浪費人力了,不如按亡靈工程師的人數分成七個大隊,三十組犯人為一個工程隊,同時推進從威斯特姆到塔蘭坦荒原交界處的這段鐵路。

威斯特姆有大量的山地,在缺乏重型工程器械(盾構機太貴了楊秋整不起)和爆破組的情況下開隧道是不現實的,隻能在平地上鋪鐵軌;算上繞路的部分,從威斯特姆到塔蘭坦荒原交界處,需要修出設計長度約為147公裏的鐵路。

領主楊用木料從華夏國那邊換過來整整四百多公裏的老式鐵軌(其實是G省省內棄用的產煤區貨運鐵軌,木料隻是拆除鐵軌再轉運到A市來的運輸費,鐵軌白送),枕木的話,如今的威斯特姆沒那條件搞鋼筋混凝土軌枕,好在有漫山遍野的野樹林能就地取材……工程隊隻需要挖好路基、運來砂石把路麵堆高就行,施工難度並不高。

唯一的問題是,領主楊提供的工程器械隻有一批……且還隻有亡靈工程師們會操作。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這幫退休工程師在勘測期間就已經把哪段路哪個施工階段需要用工程器械輔助給計算好了,完全可以靈活調度。

對於亡靈工程師們的安排,四個土著工具人是一點兒意見也沒有,包括腦後長反骨的哈爾……沒辦法,他連理解亡靈工程師的安排意圖都已經用盡全力了,要想提出不同意見,除非他願意不要臉麵地當杠精。

四人分頭去抽組分隊的路上,潘西忍不住感歎了句:“要是所有的塔蘭坦亡靈都像這些工程師一樣理性就好了。”

跟那些腦子個個有毛病的亡靈比起來,這幾位亡靈工程師友好得像是鄰居家的長輩一樣——不但不會騷擾糾纏他們,還會睿智地幫助他們解決所有的困難。

哈爾沉默了下,幽幽地道:“要有那麽多智者亡靈,還有塔特爾什麽事。”

潘西:“……”

好吧,這貨還在記恨著。

整個山穀為著分隊熱鬧起來時,一群附近村子的農民結伴挑著擔子、推著手推車,浩浩****地進入山穀內。

這些農民,是來賣菜給工地的。

奶農克裏斯是第一次來幫叔叔家送菜,進了山穀、看到以前荒草叢生的山穀裏多了許多建築,差點沒把這個小夥子的下巴驚掉:“老天呐,這裏變得可真多!”

“早跟你說過這裏大變樣了吧。”挑著擔子走在前麵的叔叔笑著回頭,“看守處裏關的那些人,還有半個月前從城裏押回來的那些犯人,全在這裏做工呢,我前天送菜過來的時候還看到了加西亞·格林!”

“真的嗎?以前那個優雅夢幻的老板加西亞?”克裏斯吃驚地道。

亡靈們到來之前,優雅夢幻是威斯特姆首屈一指的豪華會所,優雅夢幻的老板加西亞·格林因性格暴戾、動輒殺人,是本地出名的大人物,連克裏斯這種住在鄉下的青年都知道這位的凶名。

“現在可沒有什麽大老板了。”克裏斯的叔叔嗤笑著道,“那家夥看上去像是哪兒走出來的街頭乞丐一樣,畏畏縮縮的,訂個釘子都訂不好,連和他一個組的犯人都嫌棄得不得了。”

“是這樣啊!”克裏斯眼睛裏瘋狂閃爍八卦色彩,像那種凶名在外的家夥倒黴悲慘的事兒,他可別提多愛聽了。

“加西亞算什麽,我還看到過更厲害的呢。”有個走在克裏斯旁邊的菜農大聲地炫耀道,“上回我來送菜時,看到了卡多·高爾德!”

送菜的菜農們頓時發出“哦——”的驚歎聲。

原民兵隊隊長卡多·高爾德,名氣和在菜農們心目中的地位,可比會所老板加西亞高得多——凡是進鎮賣過菜的農民,就沒有沒給這個原民兵隊長踢過籮筐、白拿過菜的。

是的,高爾德先生在鎮裏的聲望很高,很受原來那個鎮民們一年也見不到幾次的鎮長重用,但這些和菜農並沒有什麽關係……這位原民兵隊長的熱情和友善並不對底層人民開放,別說是菜農了,鎮上的人家誰想讓自家的子弟進民兵隊端個穩定飯碗,不給這位高爾德隊長送上足夠的禮金也是沒法兒成事的。

說出這個消息的菜農見大夥兒的關注點轉移到了他身上,十分得意,滔滔不絕地講起他所看到的卡多·高爾德是如何狼狽,尤其作重描述了哈爾·瑪克斯韋爾先生是如何動輒對這位眼高於頂的前民兵隊長拳打腳踢。

這個高爾德吧,人生順風順水幾十年,也騎在威斯特姆人民頭上作威作福幾十年,短時間裏確實很難適應身份上的轉變,哪怕淪為階下囚了也經常冒刺,完全沒有加西亞·格林識趣,會被哈爾那個暴脾氣重點針對也是很正常的事。

歡快的閑聊中,菜農們把大批蔬菜送到了山穀裏的工地食堂裏。

由幾間簡陋棚子組成的工地食堂並木有正式的大廚,全由幹員們輪流換班兼職主廚……煮個水餃再煮個亂燉,確實也不需要什麽廚藝。

“今天的菜不少啊。”輪到兼職主廚的幹員山姆見菜農來了,笑著從棚子裏鑽出來。

“漢克先生。”菜農們見今天收菜的人是山姆,一個個的笑容也特別真誠。

接下來,這群菜農便自覺地排好隊、把他們送來的菜提進棚子裏上秤。

工地食堂收菜不挑種類,土豆蘿卜青菜白菜都要,唯一的要求是送來的菜必須清洗過、收拾一下就能下鍋……幹員們可沒那精神去洗菜。

過了秤,菜農便可以從山姆幹員這兒領走“菜錢”——六斤土豆蘿卜或三斤綠葉菜,能換一斤水餃。

沒錯,工地食堂是沒有錢買菜的,隻能拿水餃和菜農換……

反正這種超低成本的水餃要多少有多少——隻要消耗程度別超出威斯特姆鎮政廳給的預算就行。

而這種交換吧,菜農們是一百個樂意——細白麵皮還有肉餡的水餃用自家地裏種的菜蔬就能換來,誰不熱情誰是傻子!

雖然這種工地水餃味道確實要比鎮上亡靈熟食店賣的差一點點……但畢竟是細白麵皮包著肉餡的水餃啊!

克裏斯家裏是經營牧場的,在沒法兒種糧食的山地上種了片兒牧草、養了十幾頭奶牛,平時家庭裏的收入就靠給鎮上居民送牛奶、順帶賣些奶酪製品。

克裏斯的祖父去世後父親那一輩分家,叔叔不願意經營牧場,便分走了家裏的錢、“轉職”去做了農夫。

平時是叔叔和嬸嬸一起送菜,今天因為嬸嬸有事,叔叔才叫了克裏斯來幫忙。

親眼看到叔叔用兩籮筐的青菜和自己幫忙推來的土豆換了三十多斤白麵水餃,克裏斯的嘴巴張得老大。

他也吃過鎮上亡靈熟食店賣的水餃,十五個小小的水餃就要三個銅幣,一家人也就嚐了個味兒!

喜氣洋洋的叔叔把換來的白麵水餃小心地收進籮筐裏,見侄子那下巴都合不上的樣兒,不由笑道:“別傻兮兮的了,回去分你幾斤。”

“謝謝叔叔。”克裏斯一下眉開眼笑起來。

這邊叔侄倆還沒說上幾句話,收菜的山姆幹員忽然抬起手朝眾人道:“給大家說一下啊,明天起我們這兒就不要這麽多蔬菜了,不用再送了。”

“啊??”

喜氣洋洋等著換水餃的菜農們頓時一陣**。

“別急,我還沒說完。”山姆幹員笑著朝眾人來路一指,“鎮上要修從鎮裏到這個山穀的路,明天應該就會放出消息招工人了,有空閑的可以去看看。進了鎮上的修路隊,不用送菜也能吃到工地水餃了,免費供應,還有工錢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