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特爾·喬本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被強推到威斯特姆領主這個位置上後吧,性格便愈發暴躁起來……要不是紀棠堅決不允許他背個長弓到處晃,沒準這家夥早就搞出大事,給押去他的老兄弟哈爾那邊接受勞動改造了。

這倒不是說塔特爾·喬天生反人類,而是對於這個世界的土著強者而言,基層工作簡直是無理取鬧、胡攪蠻纏!

每天一睜眼就得焦慮威斯特姆鎮政廳那恐怖的財政赤字(主要是欠楊的),每天都操心著哪一筆錢怎麽用,哪一筆錢怎麽還;鎮上的工程計劃進度到哪了、不能按期交工的話是不是會跟春耕衝突;哪個工廠有哪些問題已經火燒眉毛急需解決;哪個街區出了什麽事,哪幾個村子為著打井順序打破了頭、要趕緊調解……

還得被迫麵對諸如教育司免費學校的資金撥款問題,要不夠的話得從哪兒擠;後勤司本月的資金流還能不能跟上趟、會不會財政崩潰;下鄉打井的施工隊申請柴油的批示和後勤補給問題;往囚犯修路隊送物資的隊伍又要出發了,要趕緊組織調度……等等。

剛開始麵對這些問題時,塔特爾·喬還有精力去懷疑人生,不過是萬把人口的微型領土,事兒有沒有多到這種誇張得扯淡的程度?

後來麽……塔特爾就麻木了。

隨便了,累了,不能毀滅就熬著吧。

而這,還不是最操蛋的。

他這個給趕鴨子上架的人為了服務這塊跟他沒有屁相幹的土地就差嘔心瀝血,卻還有那麽一些腦子壞掉的白癡不知道給他省事、隔三岔五的搞出麻煩來——是真的不相信他會殺人是不是?!

這會兒看著在治安司就敢鬧事的兩家人,塔特爾一邊習慣性地伸手去背上抽弓——抽了個寂寞,紀棠不準他帶弓上班,一邊暴躁地咆哮:“有活膩了的立馬滾出來,老子送他上路!省得還要安排人手往囚犯修路隊送!”

梅根家和戈爾德家的人在同為鎮民的幹員們麵前還敢仗著熟人麵子撒潑,在這位脾氣暴躁從來不給人好臉色的領主老爺麵前那是真沒有鬧事的底氣,一個個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紀棠在旁邊一臉蛋疼,這真不是領導該說的話……想想這貨好歹沒有像最開始時那樣二話不說上去武力止戈,得了,罵幾句就罵吧。

“男的把嘴巴閉上,女的也不準哭!”塔特爾凶神惡煞地衝兩家人一頓咆哮,這才看向治安員中的小隊長,“你,把情況說一下!”

小隊長硬著頭皮站出來,簡單描述了下過程……

約四十分鍾前,有個晚上出門喝酒的男人驚恐地跑來鎮政廳報案,說是在鎮子西門那邊看到有兩個人躺在地上,周圍都是血。

小隊長連忙帶著值班的治安員趕過去,發現了一男一女。

男的是鎮民戈爾德,頭破血流地躺在巷子裏,治安員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昏厥多時,有一把巴掌長的剔骨刀落在戈爾德身側。

女的是鎮上幹小商隊買賣的卡洛琳,她爬到了巷子外麵,上半身朝外躺在街道上,右臂有將近十公分長的傷口,血流了一地。

小隊長忙不迭把兩人帶回鎮政廳治安司,分別進行了簡單的救治——鎮上沒有執業醫師,並派人去找兩人的家人,看情況判斷需不需要把人送去城裏就醫。

戈爾德家離鎮政廳近,先十分鍾趕到,發現兒子人事不知後試圖攻擊昏迷中的卡洛琳,被治安員隔開,並將戈爾德和家屬都安排到了另外一個房間,避免兩家人衝突激化。

畢竟是當著亡靈鎮長紀棠和暴躁領主塔特爾的麵,小隊長的陳訴十分客觀,不帶任何傾向,隻是他這種中立的說法顯然不能讓兩家人滿意,一個個的眼睛裏都噴著怒火,要不是塔特爾剛放過狠話,說不得當場又要鬧起來。

“刀子是誰的?男的還是女的帶去的?”塔特爾不耐煩地追問。

“是戈爾德的,卡洛琳用於攻擊戈爾德的是一塊磚頭。”小隊長擦了把汗,“鎮上的修路隊在西門那塊兒留下了一些剩餘建材,有的鎮民將其撿回家去修補房屋,那個巷子裏就堆了一小堆青磚。”

塔特爾的目光頓時就有點危險……

他也是個成年男人,雖然多年來為家道中落耿耿於懷、沒心思考慮成家,但身為男人,他不可能不懂男人。

這個前盜賊·悍匪·遊俠,目光冰冷地看向戈爾德的家屬,冷笑道:“帶著刀和女人見麵?這就是你們家的做事風格?”

戈爾德的家人臉色不大自然,被塔特爾看向的男主人壯著膽子小聲開口:“這隻是……隻是帶著防身的……”

“防身?現在的威斯特姆是危險得不帶武器就不敢出門的地方嗎?”塔特爾喝道。

可不是嗎,自打亡靈們來了鎮裏,夜晚雖然仍舊不平靜,但確實治安案件沒怎麽發生過——夜間鬼鬼祟祟地出門的人,是很容易被冷不防出現的亡靈追趕糾纏的。

“可那也不是戈爾德被人打破頭的理由啊,肯定是卡洛琳先攻擊了他,他才迫不得已自保的……誰會防備約會的對象呢?您也聽見了,我的兒子被打暈在巷子裏,而卡洛琳都自己爬到街上去了。”男主人硬著頭皮辯解。

溫妮女士氣得要死,梅根家的男人們也緊緊捏著拳頭。

塔特爾聽到“約會”這個詞兒,頓時煩得不行:“你們兩家是怎麽教孩子的,和情人約會都要鬧出事來?!”

“沒有、沒有這種事!”溫妮女士急忙道,“卡洛琳並沒有跟戈爾德約會,她是出門去找艾倫談生意的,她根本就沒有跟戈爾德來往!”

“我們家才看不上戈爾德這種女婿!”梅根先生咬牙切齒地道。

“——他們確實是在約會,隻是沒有讓梅根家的人知道罷了。”戈爾德的父親搶著開口,“戈爾德跟卡洛琳本來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們之間早就有了情感,隻是梅根家不看好戈爾德,孩子們才把交往轉到地下。”

說這個話時,戈爾德的父親還輕輕拉了下妻子的衣袖。

身強力壯的兒子和一個年輕姑娘晚上在外麵見麵,還帶著刀子,如果他們之間不是情人關係,那戈爾德就要倒大黴了!

戈爾德的母親也從塔特爾先前那危險得像是要馬上收拾人的態度、和聽到他們之間“約會”後措辭的轉變察覺到了什麽,本能地維護兒子:“是的,領主大人,他們一直在交往——戈爾德回來後,就跟卡洛琳見過許多次麵。”

“說謊!”梅根家的人都快氣瘋了,“卡洛琳根本就不喜歡戈爾德!”

“我們沒有說謊,鎮上有不少人都知道戈爾德和卡洛琳的事,去街上問一下就知道了。”

紀棠聽不懂沒在矩陣內的土著說話,招了個治安員代為翻譯,聽到兩家人在爭論雙雙受傷的男女疑似有感情糾紛,表情就很精彩。

不是,把發生在男女之間的傷害案件往感情糾紛上扯,這種搞法還是跨世界通行的呢?!

紀棠見過卡洛琳,雷克斯走後這四個年輕人從鎮政廳批發小商品的事兒就是他接手的,他記得卡洛琳是個很有主見、膽子也很大的姑娘。

而對戈爾德,紀棠反倒是沒有太深刻的印象,他隻記得這個人是第一批返鄉的青年鎮民,隻是返鄉後表現不佳,鎮中大道的改建工程不怎麽積極,入冬後鎮裏組織鎮民鄉民修路,也隻是來了幾天就不見人了。

卡洛琳會看上這種拈輕怕重的人,還背著家人偷偷搞地下戀情?

紀棠怎麽想都覺得有點扯淡……

但是吧,也不能說就一定沒有可能——畢竟戈爾德確實算是鎮民中形象比較好的未婚青壯年,而陷入熱戀的人一般都沒什麽腦子。

反正作為單身狗,紀棠是不敢任意下定論的。

塔特爾那頭疼地看著兩家人爭論的樣子,估計也跟紀棠是差不多的想法。

“行了行了,都給我閉嘴!”聽半天沒聽出個頭緒,塔特爾頭大地打斷了雙方,“他們倆到底是感情糾紛而互相動手,還是其中一方惡意襲擊了另一方,家屬說了不算,等他們醒來自己說吧!”

不等兩家人開口爭辯,塔特爾又惡狠狠地道:“不管他們倆到底是不是情人關係,我都不會放過先行凶傷人的那個!誰求情都沒用,給我滾去囚犯修路隊呆著去!”

兩家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如出一轍地雪白。

因雙方都陷入昏迷的關係,兩家的家屬其實都沒聽過自家的傷者講述過過程,而對自家的孩子是否先行動手傷人這點,兩家都沒什麽底氣……

對塔特爾拿出的態度,紀棠點頭表示滿意。

再怎麽說紀棠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性,感情糾紛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種和稀泥的做法他是無論如何也看不慣的,地球上如此,這個異界也是如此。

塔特爾可沒像紀棠那樣考慮那麽多,他的出發點其實很單純,誰讓他不好過、讓他大晚上的還不能回去休息,那他就讓誰不好過。

就算卡洛琳和戈爾德確實是情人關係,雙方都願意原諒對方、甚至是偏袒對方……那就一起去修路好了。

傷人是罪,敢於包庇犯人也是罪——塔特爾的思路就這麽簡單。

一屋子人耐心地等待了會兒,分別灌下低級煉金藥水(生活玩家交上來換聲望的活人用藥水)的卡洛琳和戈爾德先後醒來。

醒來後的兩人情緒都有些激動,且在治安員的有意隔開下來不及跟家人溝通,把大實話講了出來……

“戈爾德那個雜碎想逼我和他結婚,想強**!”卡洛琳一看到滿屋子的治安員和站在治安員後麵的亡靈鎮長紀棠,便像是找到了依靠,悲憤地控訴,“我告訴他我不會嫁給一個無能的廢物,他居然掏了刀子出來!”

“我想要找亡靈求助,可大街上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亡靈……”驚嚇壞了的卡洛琳忍不住哭了起來,抱著受傷的右臂渾身發顫,“他想割破我的臉,讓我不能嫁給別人,又把我推到了地上,我掙紮著摸到了有人堆在巷子裏的磚頭……”

塔特爾麵無表情地讓治安員控製住激動的兩家人,跟紀棠走到隔壁房間。

“卡洛琳那個瘋女人,我隻是想跟她求婚,她居然想殺死我!”戈爾德激動得麵目扭曲,大聲對被治安員隔在外麵的家人控訴,“不要再逼我去找那個瘋子了,我是不會跟這麽惡毒的女人結婚的!”

戈爾德的家人麵色慘白,戈爾德的母親差點兒跌坐到地上去。

“嗬嗬……感情深厚,背地交往?”塔特爾一臉瘋狂地看向戈爾德一家,“你們還真有膽子啊,當眾把我當成白癡戲耍?!”

這麽說著的時候,這貨又本能地想去抽弓……又抽了個寂寞。

戈爾德還不知道他的家人為了保護他扯出彌天大謊,自認為是受害者的他還在**掙紮著大聲叫罵不識好歹的卡洛琳。

“夠了,把這個雜碎送去囚犯修路隊。”塔特爾臉色鐵青地下命令。

頭部受傷的戈爾德這才看清治安員後麵還站著威斯特姆最暴躁的領主,頓時目瞪口呆。

塔特爾想想還是不解恨,這個沒法用粗暴手段解氣的悍匪領主又惡狠狠補充道:“再來個人,打電話給周報報社,把這個白癡幹的蠢事登報刊載出去!也別忘記了聯係廣播台,我要這個雜碎名揚因納得立!”

戈爾德的家屬差點沒背過氣去……這事兒流傳到鎮上,他們家的人起碼幾個月都得低著頭上街,居然還要登報、還要廣播!

紀棠先是覺得塔特爾這麽幹有點絕,但想想把這事兒宣傳出去,能避免很多借著感情糾紛之名行惡意傷害之實的事件發生,也就閉上了嘴。

老爺子說“矯枉必須過正,不過正不能矯枉”是有用意的,既然戈爾德撞到了這個槍口上,那就正好拿他當典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