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時那場三千亡靈自萬軍之中取敵軍王子的戰鬥雖然已經足夠讓人驚掉眼球,但並不足以成為讓人忌憚的肌肉;雖然奧狄斯家也有意為因納得立揚名、很是賣力地宣傳了一陣子,但影響力隻局限在萊茵國內,並沒有真正流傳開來。
原因麽,也很簡單,亡靈的數量太少了。
三千亡靈這麽個量級,威脅地方上的小勢力是足夠了,在國家級別的正規軍麵前實在不夠看。
就連伊齊基爾伯爵,直到在真正開戰前,都很有“起碼五五開”、“拖到秋收結束”的這麽一股子迷之自信……
亡靈大軍規模擴充十倍,而諸如不死不滅、擁有類人智慧、懂得執行戰場命令、懂得使用戰術等特性不變,這就真正叫做量變產生質變了。
結合塔蘭坦亡靈的戰績,因納得立&阿德勒&奧狄斯的合力宣傳,事實上就等於是在向外界傳遞這麽一個訊號——這四塊抱團的領地(包括塔蘭坦),擁有足以對抗十萬大軍的武力!
這也意味著,這股以躲在幕後的塔蘭坦領主(噩夢屠夫)為核心、以追隨者統治的兩塊領地(因納得立&阿德勒)為附庸,並擁有一位伯爵領盟友(奧狄斯)的亡靈勢力,已經跳出了地方領主相互間打打貴族戰爭的範疇,進入了隻有千萬人口級別的王國才有資格踏足的高級玩家圈子。
當然,在某位邪惡的黑魔法師徹底暴露出自己的野心之前,拿巴倫大陸東部這塊板塊上的大多數統治精英投過來的目光仍舊以審視為主……畢竟誰也不傻,占了萊茵王國三分之一領地的亡靈勢力真正進入國際圈子博弈還得先過萊茵王室這關;萊茵王室既然還沒倒,外麵的人瞎操的哪門子的心。
而對於楊秋來說,炫耀過肌肉、展現了下自家的亡靈大軍有多難纏,接下來又到了韜光養晦的時候了——說人話,就是陪萊茵王室多玩那麽一兩年的政鬥遊戲,以爭取消化阿德勒領這片土地的時間。
楊秋把老師金斯利叫到杜塔塔城來讓他幫忙坐鎮,自己陪著科爾森·奧尼爾去王都受封期間,以趙政委為首的國家隊,就正賣命地鼓搗著杜塔塔城貧民窟幾十萬貧民的安置工作。
貧民窟住戶皮具匠人老約克,在杜塔塔城易主當日並沒有什麽太清晰的感受。
十月十號那頭,他和前一天一樣,在下午時聽了一下午的廣播劇,天黑前吃了一碗因納得立人售賣的便宜粉條、又給自己的女兒帶了一碗,便收拾好皮具工具回了家。
天色快要黑下來時,小兒子忽然興衝衝地跑回家來,驚奇地告訴老約克,他看見隔壁挑水工家的兒子在南城門附近被亡靈抓走了,還有好多跟他一起的混混也被抓了。
老約克說了句“我早知道那個小子遲早要闖大禍的”便沒再說什麽。
杜塔塔城易主的第二天,小兒子一早起來想和往日那樣去南城區找點兒零工幹,被老約克叫住。
“昨天因納得立人賣了咱們最後一次粉就進城去了,現在城裏肯定很亂,這幾天就別去城裏了,最好連城門都不要靠近。”
老約克相信那些因納得立人的友善、不會隨意傷害他們這些無辜窮人,可城裏畢竟是在打仗,他還是覺得應當等幾天、等到一切都穩定下來了再說。
才剛把兒子拘在身邊幹了一個早上的皮具加工,之前來他們這條巷子裏賣過粉條的因納得立人中,那個叫做貝奇·伯克利小夥子就拿著個厚厚的冊子回來了,挨家挨戶地敲住戶們的門。
敲開老約克家的門時,這個從因納得立來的小夥子笑嘻嘻地站在門口,朝老約克打招呼:“約克大叔,你們家的年輕人要不要來我們這兒打幾天零工?”
“你們那兒要用人?”不等老約克開口,小兒子便激動地從地爐邊起身。
“要的。”貝奇·伯克利擦著汗水道,“咱們抓了不少人呢,城裏的監獄和咱們修的俘虜營都裝不下了,好些人是在大馬路上過的夜。現在城外的俘虜營要擴建,城裏查封的房產要趕緊收拾出來派上用場,可別提有多缺人了。”
小兒子連忙看向父親。
老約克猶豫了下,他是真的不太放心讓小兒子在這個時候出門,可他也不敢得罪因納得立人,隻好賠著笑卑微地朝貝奇打探:“先生,聽您的意思,城裏已經穩定下來?”
“算是吧,該抓的都抓得差不多了。”貝奇·伯克利大大方方地道,“現在隻剩下一些借著混亂造謠生事的還沒抓完,中城區、南城區、港口區都控製住了,城裏的店鋪都恢複營業了呢。”
當初因納得立“淪陷”時,貝奇·伯克利這個當時在酒吧裏當跑腿小工的年輕人也是一日三驚……他很清楚老約克擔心的是什麽。
老約克本能地就覺得對方在吹牛——這麽大一座杜塔塔城,一天一夜的時間裏就換過了主人、還能穩定下來?怎麽可能!
哪怕是兩個街頭幫派火並,也沒有這麽快就能決定出勝負還能安定下來的。
可想到對方確實是隻隔了一個晚上的功夫就大大方方地回到貧民窟來招零工,老約克又覺得,對方似乎也不完全是在撒謊……
貝奇沒有發現老約克的懷疑,笑著招攬道:“對了,你們家的女兒要不要也去後勤司報個名?就幹點兒洗菜、洗碗之類的活計,每天也能領個三十銅幣薪水,還管兩頓飽呢。”
老約克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啞巴女兒並不是天生聾啞,雖然不會說話,但聽力並沒有太大問題,聽到貝奇這麽說,頓時也激動地站了起來,懇求地看向父親。
老約克心疼啞巴女兒,猶豫再三,還是點了頭;隻是在女兒出門前,叮囑了好半天讓她一有危險就立即往有因納得立人的地方跑。
靠著前兩天打下的信任基礎,一個中午的時間內,如貝奇·伯克利這樣深入貧困“精準雇傭”的誌願者,就帶出來兩萬多名願意接受雇傭的貧民窟住戶。
這些人中的青少年、成年男性,被帶到貧民窟南麵的俘虜大營搞擴建;女性、老人,則被帶去城裏,要麽去勤司打零工,要麽被安排去收拾查封的建築。
老約克忐忑地在家裏等了半天,天黑時看見兒子女兒相繼與幹活的人結伴歸來,懸著的心才放回肚子裏。
“我在俘虜營裏看到了挑水工家的兒子,還有隔壁街那個連他媽媽都打的混蛋,還有以前在南城區搶過我工錢的那幾個混混!”
一關上門,小兒子便激動地對老約克提起他這半天零工的見聞,尤其著重提起那些欺負過他的家夥——因天生兔唇的關係,老約克的小兒子沒少受街頭混混欺負,就連好容易攢錢買到的擦鞋工具箱都被人搶走過。
啞巴女兒不會說話,隻是一股勁兒地把後勤司的嬸嬸們分給她們這些洗菜工、洗碗工的小包剩菜往父親的盤子裏裝。
老約克關切地查看了女兒的手臂,脖子、臉蛋,確認沒有受到半點傷,又詳細地盤問了兒子俘虜營裏的情況,隔了好會兒,才匪夷所思地低聲喃喃:“才一天呢……戰爭真就結束了?”
杜塔塔城易主的第三天,願意給新的市政廳打零工的貧民區住戶爆增到四萬多人;許多如老約克的女兒一樣躲藏在家裏的婦女、少女,紛紛從家裏走出來主動報名。
老約克這一天裏也報了名,與啞巴女兒一起進了城。
數量如此之多的人進城為新市政廳工作,照老約克的經驗,肯定得花上許多時間來等待安排,或許要等到下午才能輪得上進入崗位。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從因納得立來的人似乎很有組織大量人群工作的經驗;在南城門匯聚的人迅速地被穿著統一製服的人成批成批地帶離,老約克和他的啞巴女兒才站了二十多分鍾,就被點算進一批人內,被一位後勤司的婦人招呼著帶走。
老約克緊緊地拉著啞巴女兒的手、隨著人群順著南城區的街道往中城區走。
穿過開敞的內城門、南大街,來到十字街口,老約克的啞巴女兒和隊伍裏的婦女被帶往東大街,剩下他和一群中老年男性,被繼續往中心大道方向前進。
“她們去幫忙收拾奧尼爾子爵府,大家知道的吧,咱們科爾森·奧尼爾領主原來長大的那座府邸。”帶領他們這群零工的人,邊走邊跟大夥兒解釋,“那座府邸的房子都很新,空間也很大,咱們後勤司的米婭女士說,要把那座府邸的房間收拾出來,以後弄成學校。”
老約克半懂不懂地聽著這位婦人念叨,好會兒才反應過來,女兒今天似乎幹的不是洗菜的活兒,而是要去收拾打掃什麽大房子了。
想起昨晚吃到的剩菜,老約克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
又走了一段路,老約克等人被帶到已經有許多人在上工的中心大道北段。
後勤司的婦人將老約克等人拉到一棟紅磚樓前,就有看守著幾輛三輪車的男人走過來,從婦人那兒接手過老約克等人,分發工具,交代工作內容,分派工作區域。
上了年紀的老約克幹不了重活,那隻是相對於青壯年而言……事實上他每天都能扛著百來斤重的皮革進進出出,還有力氣輕鬆地抖開一整張野牛皮。
比死宅強壯有力得多的老約克,拿著分發的鐵錘,進入漂亮的紅磚房建築內、站在即使被洗劫過依然富麗堂皇的房間裏,聽著監工砸開牆壁的要求,手當時就有點發軟。
“先生,這麽好的牆麵,為什麽要砸掉呢?您看,這上麵還貼著瓷磚呢,多可惜啊。”老約克心痛地道。
“放心吧,這不是承重牆,可以砸。”負責帶工人的合同工大約不是第一次聽到這類質疑,笑著道,“這種小隔間住不下一家人,把牆麵砸開,弄個門出來,兩個小房間合成一個大房間,再把走廊分段劃進套間內當陽台,差不多就夠一家人住下了。”
頓了下,來帶這幫工人改造建築的市政廳合同工又補充了一句:“這裏的房子改建完了是要分配給你們住的,大叔你看,這麽小的隔間,你們家要是抽簽抽到這裏,也住不下吧?所以要改一改格局,起碼有個內外間才行。”
拿著錘子的老約克,和拎著其它工具的貧民窟住戶,全都呆呆地看著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