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於楊秋辛辛苦苦鋪墊的、深深植入玩家意識裏的“《異界》遊戲主打真實感”認知,被委以重任的妙筆生花對於“任務文本信息”全是以檔案形式呈現的這種畫風毫無意見;對於用調查取證的方式來展開的“任務步驟”,也完全沒有感覺到哪裏不對……

倒是不怎麽喜歡做任務的給我吃藥發表了正常玩家都會有的感慨:“咱們這到底是來玩RPG還是來玩偵探遊戲來了,直接刷個邪教副本讓玩家推不就完了嗎?”

“遊戲嘛,就是要有無雙割草係列也要有鏽湖係列才好玩啊,天天刷怪也會膩的嘛。”妙筆生花毫無自覺地當了把自來水,還指了下跟他倆搭檔的史丹佛探員,“你看,咱們這任務還有NPC協助呢,這不就很RPG?”

默默為這倆亡靈領路的史丹佛探員:“……”

他可以聽懂這些亡靈說的話,但也可以說是完全聽不懂——什麽叫無雙割草??什麽叫鏽湖??NPC、RPG又是啥??

還有你們這些亡靈為什麽要把遊戲掛在嘴上,難不成調查邪教這種事兒在你們眼裏其實就是種“遊戲”??

一肚子吐槽欲的史丹佛探員,繃著一張嚴肅的“NPC臉”,把倆亡靈帶到了調查的第一站:南城區六角巷廉租房安置點。

六角巷的廉租房麽,就是從貴族那兒沒收的幾十棟公寓樓,市政廳又出錢回收了十幾棟樓、把整條巷子都集中起來作為公租房使用。

這片街區上的樓房普遍有四五層高,清一色紅磚建築,有水管和下水管道,少部分比較新的樓房通了電線,合計安置了九百多戶人家,約莫有個華夏國中小型小區的規模。

因城裏的幫派份子、賭徒嫖客、小偷盜賊全被抓去當免費勞動力,大量無業人員又被市政廳的合同工雇傭政策吸納走的關係,曾經治安糟糕、案件頻發的六角巷如今已經十分穩定。

妙筆生花和給我吃藥時隔一月(地球時間)再次出現在這條他們也曾經戰鬥過的街巷時,能看到臨街的住戶已經敢於在打開一樓的窗戶,也有婦人敢在街頭擺攤售賣簡單加工的土豆泥、土豆餅之類的小吃了。

嗯……玩家當然不會往城市治安變好的方向去考慮,對於熱鬧起來的六角巷,妙筆生花隻有一個反應:“這地方NPC變多了啊!”

至於給我吃藥,這貨的態度就很玩家:“刷這麽多市民NPC有球用,盡把服務器資源浪費在這種地方。”

“管它呢,不卡就行了。”妙筆生花無所謂地道,“說起來這遊戲的帶寬確實是牛逼,玩這麽久從沒不知道啥叫卡頓,再叫我去玩別的網遊我感覺都沒法適應了。”

仍舊是有聽沒有懂的史丹佛探員:“……”

安置小區和其它居民較多的街區一樣設置有治安點(類似於街道派出所),有兩名治安員輪值。

史丹佛探員領著亡靈上門時,六角巷治安點的兩名治安員已經等在屋內。

親眼看到史丹佛探員領來兩名亡靈,兩名治安員的神色肉眼可見地緊繃了幾分……

杜塔塔城解放後,市政廳也多了個傳送點、中城區某棟背街建築裏也出現了亡靈商會的貨倉,以及一具半腐爛的僵屍NPC。

一測二測的老玩家老早體驗過攻打城鎮、開新地圖的快樂,對於杜塔塔城這麽座沒啥功能性(提供玩家服務)的主城沒有多大的興趣,等了幾天沒見新主城開放守夜人任務就罵罵咧咧地玩自個兒的去了,隻有三測玩家會在沒大團混時興致勃勃地傳過來跑地圖。

這些三測玩家吧,也沒少給城裏的居民惹事……老玩家們對威斯特姆居民、對因納得立城居民幹過的事,這幫家夥是一樣沒少幹。

中城區城牆上的各款表情包,港口區住戶被踩壞的屋頂,不小心與亡靈視線碰撞就會被糾纏半天的無辜路人,半夜時分街頭巷尾傳來的異響,被攆著跑好幾條街道的醉鬼——杜塔塔城晚上時的治安事件發生率大幅度下降,那可幾乎全是這幫三測玩家的“功績”。

市區內各個街區治安點的治安員,對亡靈的心情那叫一個微妙複雜、情緒難明。

“日安,探員,我是六角巷的治安員雷頓,這是我的搭檔沃茨。”其中一名治安員強打精神擠出禮貌微笑,衝史丹佛探員伸手。

“日安,我是史丹佛。”史丹佛與雷頓握了手,轉頭看了眼跟進門來的兩具骷髏,艱難地開口介紹,“嗯……這位亡靈女士是妙筆生花,這位亡靈先生是給我吃藥。”

史丹佛尚且沒有通過考核、進入矩陣,看不到亡靈們頭頂的名稱,隻能靠自己記憶……好在這兩個亡靈的穿著還算容易區分(一個穿法袍一個穿皮甲),不至於讓他兩眼一抹黑。

妙筆生花友好地朝劇情NPC露出微笑,對劇情任務毫無興趣的給我吃藥低頭跟血盟裏的人聊天,完全不搭理人。

聽到介紹的兩名治安員,臉上露出了一種呆滯與困惑交織的別扭神色……

史丹佛探員可太懂這兩位同屬治安司的同事為啥是這副反應了,他聽到亡靈的名字時,反應跟他倆是差不多的。

“趙姐女士請來這兩位亡靈協助我們調查貧民窟邪教一事。”史丹佛探員微微加重語氣、提醒兩位同事恢複注意力,“雷頓,沃茨,請介紹一下六角巷的情況。”

“好的。”較為年長的治安員雷頓回神,眼角餘光掃過兩具亡靈,估計花了兩秒左右的時間努力給自己做了點兒與亡靈打交道的心理建設,竭力堆起笑容,“請、請坐,兩位。”

治安司對貧民窟的邪教問題向來重視,各安置點的抽簽完成後,分配到各街區的治安員也對此做過一番工作。

“六角巷安置的921戶人家中,據我們了解,有明確的證據、證人證明與邪教份子有牽連的,有兩戶人家。”

治安員雷頓從櫃子裏拿出一份檔案,猶豫了下,硬著頭皮遞給妙筆生花。

“第一戶人家,是住在十二號樓四層三號的約翰太太家。約翰太太是在河灘洗衣場工作的洗衣婦,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大女兒已經結婚,女婿也住在家中。他們家原來住的棚屋很小,一家人住得很緊張,二女兒和姐姐、姐夫因生活摩擦產生過矛盾,兩年前離家出走後至今未歸。”

“一年前,約翰太太的鄰居曾看見她那個離家出走的二女兒在離他們家很遠的一條巷子裏走動,肚子很大,似乎是懷孕了。約翰太太得知後趕到那附近去尋找,但住在那條巷子裏的人家都聲稱並沒有看見懷孕的女人……”

“也是在貧民窟中嗎?”翻看著檔案的妙筆生花插了一句。

年輕女性的嗓音搭配上猙獰的骷髏外形讓治安員雷頓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適感,愣了會兒才想起來回答:“是的,亡靈女士。您可能也知道,貧民窟很大,有上百條巷子,許多人家連自家居住的巷子裏究竟住了多少人都說不清楚,隔了幾條巷子就可能一年都見不到幾次,就更別提熟悉了。”

妙筆生花點點頭,又奇怪地道:“隻是看見離家出走的二女兒懷孕,怎麽就能確定她與邪教有關呢?”

治安員雷頓非常糾結,再沒有比向一位亡靈解釋女性生產更讓人別扭的事兒了:“因為懷孕是很重要的事,亡靈女士。貧民窟的女人如果懷孕,生產後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工作,她需要丈夫和親人為她提供生活保障才能安心產育。”

“約翰太太為了找回女兒,問遍了那條巷子的人家,沒有一家承認見過這個懷孕的女人,這對於貧民窟的情況來說是不合理的——也許您能夠了解,貧民窟的大部分人家日子都是不寬裕的,即使妻子與娘家有矛盾,可既然嶽母都找上門來了,誰會在妻子臨產在即的時候拒絕妻子娘家的援助呢?”

妙筆生花嘴角一抽,道:“呃……我可以理解了,貧民窟的人家供養孕婦很吃力,是這麽個意思吧?”

治安員雷頓、沃茨齊齊點頭。

這兩位治安員都是南城區的居民,伊齊基爾家統治的時代,像他們這種出身的人是混不到正經編製的,兩人都靠著在治安司打雜養家糊口。

亡靈攻陷杜塔塔城,大量文官、幹員、文員被捕,治安司也有不少人落馬,雷頓和沃茨這兩個以前專門給人幹跑腿活計的臨時工這才撈到出頭機會。

也是因為自身的出身環境,兩名治安員才會這麽了解貧民窟的情況——別說是貧民窟裏的居民了,就算是住在南城區的人,家裏突然有個成年人要在幾個月內失去勞動能力、還要多上一張嗷嗷待哺的嘴,家裏的經濟也會緊張起來。

“太尼瑪真實了。”妙筆生花忍不住感歎了句,忽然想到了什麽,神色驟變,“等等——貧民窟的居民不是都遷走了嗎,始終沒有找到這個二女兒?”

“是的,亡靈女士。”治安員雷頓不忍地道,“和以往那些忽然懷孕的女人一樣,自那之後,再沒有人見過約翰太太的二女兒。”

妙筆生花倒吸一口冷氣:“臥槽,這種情況還有更多例子?!”

治安員雷頓和沃茨麵露異色,奇怪地看向史丹佛探員。

史丹佛探員的神色也很古怪。

就……你不是亡靈嗎?怎麽會對邪神教派都一無所知呢?

想到塔蘭坦亡靈的特殊性,史丹佛探員不確定地解釋道:“可能您也知道……亡靈女士,‘永眠者’的教徒,總是會嚐試著誘騙女人產下邪神眷屬——以愛情或是什麽別的名義,讓邪神眷屬借由女人的子宮孕育,若能順利出生,還可吞噬母體作為血祭。”

妙筆生花:“??”

不,我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麽離譜劇情!

“若被誘騙的是男人,自虛空而來的‘永眠者’眷屬則會將其作為依附的工具。無論是孕育邪神眷屬還是被邪神眷屬依附都是要命的事,響應的人都必然命不長久。”

史丹佛探員發現眼前的亡靈女士是真的對邪神教派沒啥了解,忍不住嘴角微抽,更加詳細地解釋道:“部分邪神的眷屬可通過寄生或依附降臨,部分邪神的眷屬降臨需要舉行盛大的血祭祭祀,‘永眠者’屬於前一類。”

“自百餘年前本城的守夜人發現‘永眠者’教徒活動的痕跡,進行過多次追蹤調查、先後捕殺上百名疑似教徒或感染者,但也僅僅隻是將其趕出城中;殘餘的教徒混入人員繁雜的貧民窟後,便連守夜人也束手無策。”

幾個或十幾個、乃至是幾十個邪教徒藏進毫無基層管理、流動性極強、人口還多達三十多萬人的貧民窟,被找出來的難度實在太高了。

本地的教會甚至連最管用的隔離封禁手段都沒法用——不說足有大半個城市麵積那麽大的貧民窟如何隔離,三十多萬張嘴誰來養?

妙筆生花:“……”

好吧,這任務劇情很有克係那味了。

“那下一家呢?”妙筆生花蛋疼地道。

治安員雷頓咽了口唾沫,道:“第二戶人家,是居住在二十四號樓五層一號的古斯塔家。他們家,是去年貧民窟夏季‘暗黑日’的幸存者。”

頓了下,雷頓又補充說明道:“因貧民窟邪教事件每年要發生數起的緣故,所以治安司和守夜人並不對事件做額外命名,隻統稱為‘黑暗日’。”

妙筆生花:“……對NPC來說,這世界的背景也危險得太離譜了吧!”

雷頓困惑地看向史丹佛探員,啥意思?

史丹佛探員目不斜視。

看他也沒用,他跟這倆亡靈接觸的時間也沒多長,聽不懂它們的暗語!

沒得到解釋的治安員雷頓隻得繼續介紹:“去年夏天,貧民窟中有人聲稱在夜間聽到有什麽東西被大型的爬行動物輾碎的聲音。因貧民窟事件頻發之故,守夜人並沒有忽視,當時便派出了兩名調查員進入貧民窟調查,並在三天內帶走數名精神不太穩定、生活極其困頓的住戶,進行隔離觀察。”

“但那種聲音並沒有消失,反而是更多的人能在晚上聽到了。”

“到第五天,隔壁巷子的人在深夜時分被木屋倒塌的聲音和人發出的慘叫聲驚醒,打著火把出門查看時,發現在那片區域上方,有漆黑一片、猶如巨大蛞蝓的怪物在成片的房屋廢墟上方蠕動。”

“目擊者看不清那怪物的全貌,隻能看到那怪物的形態十分不穩定,形體不停崩解、又長出扭曲的肉芽自我修複……”

妙筆生花的下巴不住往下掉,連對任務劇情沒有半點興趣的給我吃藥都一臉驚悚地看過來。

“沒有人敢靠近那隻怪物,那附近的人家都尖叫著逃離了那片區域。直到清晨守夜人趕到後,人們才發現,那片區域中的人家,隻有最邊緣處、將屋子搭建在山坡頂上的古斯塔家幸存。”

“但古斯塔家也並不好過……古斯塔的妻子當夜從窗口看到了那隻怪物,當場被嚇死;他的小兒子也很不妙,在那之後就陷入半瘋狀態。守夜人反複詢問了很久,也隻從古斯塔家小兒子的口中得知,離他們家不遠的鄰居,似乎在偷偷祭拜著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