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尼爾太太當過貴族小姐,當過子爵家排名靠前順位繼承人的夫人,當過市民,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曆讓她有著比一般中產人家婦女更有抵擋打擊的韌性;在意識到胳臂拎不過大腿、靠運氣好不勞而獲能獲得的好處有限後,能轉得過這個彎來。
當這位太太打包好行李,搬家前跑到市政廳報備她的去處、希望市政廳能照顧好她的兒子時,趙蓁蓁給這位太太明智的選擇點了個讚。
兒子驟居“高位”,雖然這個“高位”水份很大吧……打著招牌糊弄糊弄市政廳體係外的普通人、招搖撞騙撈點好處還是不難做到的。
別說這個異界了,哪怕是地球上,有個能沾親帶故的當官親戚,就敢公然拉虎皮做大旗,拉集資、辦校、辦皮包企業、索賄的人,多了去了。
治安司為嘛能那麽熟練地把打著科爾森招牌跑來市政廳討要官爵的人拖走?就是因為市政廳老早做過這方麵的預案——有事沒事先把預案做上、有事沒事先演練個幾遍,這是國家隊的老傳統了。
“既然科爾森的母親這麽明智,那這位太太我們也是可以爭取一下的。”
趙蓁蓁百忙之中抽出空閑、翻了下奧尼爾太太的檔案(科爾森的三代內血親老早給摸過底了),拿起對講機開始呼人:“米婭,你那邊缺不缺人?”
“缺!”米婭女士言簡意賅,“人在哪?”
“科爾森的母親,出嫁前原名妮可·達西,人在二樓秘書司接待部辦公室。”
“明白了。”米婭掛斷通話,立即安排了個文員小姐去接新同事。
妮可·達西,聽到這個出嫁前的姓氏,不需要過多介紹米婭就能聯想到這就是那位奇娜·達西小姐的姑母……這種貴族之家出來的、接受過教育的女性,隻要毛病別比曾經的菲芘還大,那就是個可用之才。
以為自己來報個備就能回去搬家的奧尼爾太太,才剛放下秘書司接待部用來招待客人的水杯,就莫名其妙地被個文員小姐請到了市政廳三樓。
穿著精幹的男款製服(其實是女士製服,小西裝配西裝褲)、麵上有著大片青斑胎記的文官大步走出,衝略有些拘束的奧尼爾太太笑著點頭,坐下來便開門見山地道:“妮可·奧尼爾太太,您是否願意為後勤司工作呢?”
奧尼爾太太:“(°口°`)??”
“您年輕時畢業於萊茵女子學院,是哈麗雅特王妃的校友呢。以您的學曆,是符合後勤司文員征聘條件的。”米婭鼓勵地衝這位年滿二十歲後就一直在當主婦的太太點頭,當即把後勤司缺口的文員職位和待遇簡潔地對這位太太介紹了下。
任何人都不可能上來就成為市政廳的文官,必須有一年以上的基層工作經曆且表現出色、獲得就職部門當年的優秀員工評選,還要參加考試、通過考試後又進行至少兩個月的就職前培訓,才能頂著實習期的帽子戰戰兢兢地上崗實習。
文員就沒有這麽高的要求,有閱讀理解文字的能力,有一定的數理常識,就能上崗實習——反正市政廳的文員幹員都要邊工作邊培訓,初期時能力稍差也不要緊;隻要能跟得上學習進度、工作方麵也沒有搞出不能挽救的紕漏,就能在文員位置上繼續幹下去。
畢竟這個世界的知識分子實在稀缺,還有大量的有知識的婦女蹲在家裏當主婦,除非養家的丈夫出現問題,比如失業、遭遇意外啥的,不然就不會出來打拚。
新入職的實習期文員隻有二十個金幣的基礎年薪,和一些商場售貨員差不多;但除了基礎年薪外,還有各種各樣的福利補貼,員工食堂能吃六七折的優惠價,全勤有獎金拿,加班有加班費,勤勤懇懇地幹滿一年,約莫也能有個三、四十金幣的收入。
這筆錢比上不足,比下是妥妥兒的有餘了——畢竟普通市民的三餐費用加起來,一天保證至少有一頓能吃到肉,一個月的開支也就四、五個銀幣左右,而大多數人並不會舍得這麽浪費。
奧尼爾太太在南城區的破落公寓居住多年,她太知道普通人家的日子是怎麽過的了,因為她自己就體驗過——極其窘迫的時候,他們母子能靠著十個銅幣撐過一天。
三十金幣的平均年薪跟兒子的領主年薪比起來不算什麽,後勤司見習文員職位,跟兒子那個伯爵領主的職位比起來也實在是不算什麽——但仍舊打動了奧尼爾太太。
奧尼爾太太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漲紅起來,又激動、又緊張,雙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布裙腰口皺褶處,越抓越用力,因常年幹家務活而變得十分粗糙的手,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
米婭的麵部特征非常明顯,隻要是聽說過她的人,在見到她後都能辨別出她的身份。
這位後勤司的司長、名聲不比因納得立的雪莉女士差多少的杜塔塔城高級文官,親自來邀請她為後勤司工作!
“這、我……我、我能做到嗎?”激動過度的奧尼爾太太聲音都變了調,那沙啞焦慮的音調連奧尼爾太太自己都感覺陌生,咽了口唾沫,緊張地道,“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我就是個隻會幹些家務活的無知女人而已。”
米婭不由大笑出聲:“您這可就太過於謙虛了,妮可·奧尼爾太太。我聽說萊茵女子學院不是那麽容易取得畢業證書的,很多貴婦人讀到一半就倉促結婚放棄學業了。您曾經從萊茵女子學院順利畢業,這就已經超過了很多人,怎麽能說自己無知呢?”
奧尼爾太太下意識挺起了胸膛,臉上紅光更甚。
能從萊茵女子學院拿到畢業證書,確實是奧尼爾太太這輩子少有的、值得她驕傲的事;因丈夫去世而導致生活劇變、失去中城區的住宅時,被迫帶著兒子搬到農場裏去的奧尼爾太太,都還記得將自己小心保管的畢業證書帶走。
“我不能對您保證什麽,畢竟要走上文員崗位、為自己的工作負責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從跟隨亡靈遠征,被形勢推動著被迫承擔起威斯特姆鎮的後勤任務開始,米婭自己就切身體會過從懵懂無知、隻需要考慮自己的小婦人,成長到能為尊敬的領主楊先生分擔治理責任、最後成為總覽後勤事務的高級文官這麽個堪稱傳奇的經曆,她很能理解奧尼爾太太當下這又隱約有些期待向往、又擔心自己是否能做到的恐慌心情。
“但我可以向您保證的是,您在後勤司文員這個崗位上付出的一切辛勞和努力,都不會白費。”米婭溫柔地鼓勵著眼前這位惶恐不安的主婦,聲音堅定有力,“後勤司的工作,是成為市政廳的堅實臂膀,是成為阿德勒領人的可靠後盾。您的功勞和成就,會有無數的人為您證明。”
奧尼爾太太呼吸急促,血絲幾乎要從她那並不光滑細嫩、還已經悄悄爬上不少皺紋的麵部皮膚上滲透出來,當即微微躬身,緊張而熱切地道:“我想嚐試一下,米婭女士,我、如果我做的不好,我會自己辭職。”
“有這種在做事前就已經想好了要承擔失敗的責任,並願意為此負責,您已經是我見過的十分值得期待的同僚了。”米婭女士高興地笑道,自然地衝奧尼爾太太伸出右手,“妮可·奧尼爾太太,希望我們以後能夠長久地共事。”
奧尼爾太太看著米婭伸出來的右手,呆了下才反應過來,連忙伸手與之交握。
握手這種禮節,往往隻會發生在社會地位相近的男性權力者之間;出身在貴族人家的奧尼爾太太,這輩子隻行過半蹲禮,以及被別人行半蹲禮、鞠躬禮,握手禮這種體驗,還是第一次。
簽下實習合同,領取文員製服、回家去準備次日上崗的奧尼爾太太,雙手緊緊地抱著裝著製服和合同文件的袋子,腳步輕快得像是回到二十年前。
活到這麽大,奧尼爾太太曾經被認可為能出嫁到貴族人家的待嫁少女,曾經被認可為能承擔貴族之家主婦責任的婦人,卻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她可以被市政廳的高級文官認可,可以獲得市政廳的文員職務。
奧尼爾太太知道能在權力中心出入、能獲得市政廳高級文官的認可象征著社會地位,在她的常識中,社會地位往往屬於男人和少部分女人的,她從來沒有想過,她也能被歸類到“少部分女人”裏麵去。
畢竟她從小到大就算不得特別出色……在達西家上一輩的女性後代中,她的容貌與奇娜·達西一樣並沒有值得家族傾斜資源的原始本錢;能夠被送去萊茵女子學院就讀,也不過是因為她那一輩的女性後代數量不多,家族想要讓她增加幾分能嫁到地位對等人家的籌碼罷了。
但即使是這樣的奧尼爾太太,也是有著屬於她的自尊心的,她也和其他所有正常的男人女人一樣,在心底最深處,默默渴望著被認同,被認可——不是作為女性身份那樣被認可嫁人和操持家務的能力,而是被認可她本人的才能。
當晚,直到天色黑盡才被送回來的科爾森,吃了點兒東西便倒頭睡覺,沒有發現母親的異樣。
次日,科爾森同樣天不亮就被押上馬車去盡伯爵領主的義務,沒有機會看到母親換下穿了多年的主婦長裙,穿上小西裝製服,昂首挺胸地去市政廳後勤司報到。
“這位是威爾女士。”米婭抽空出來,帶奧尼爾太太去見負責在實習期間帶著奧尼爾太太熟悉工作的人,“威爾女士是因納得立人,本來在因納得立市政廳工作,是因納得立調來支援我們杜塔塔城的。”
麵容古板、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若不是穿著文員同款小西裝製服,看上去便像是管家多過文員的威爾女士,友善地衝奧尼爾太太伸出右手:“您好,奧尼爾太太。”
奧尼爾太太有些畏懼這種看上去就很強勢的女人,握手的時候本能地微微下蹲。
“請您不要如此過分多禮,我又沒有穿著裙子,向您還禮會顯得很奇怪。”威爾女士知道這位太太是伯爵領主的母親,雖然亡靈政權統治區所謂的貴族沒什麽含金量,但麵子禮節多多少少是要講的,開了個玩笑化解僵硬氣氛。
奧尼爾太太果然就沒那麽緊張了……像威爾女士這種嚴肅古板的人,哪怕說的話不那麽好笑,隻是表現出願意緩和氣氛的態度便能讓人放鬆不少。
於是……科爾森苦逼地被押著滿阿德勒領瘋跑、扛著“伯爵領主”這塊鍍金招牌去慰問鼓勵生產的日子裏,他的母親妮可·奧尼爾,已經後發先至、先他一步打入了亡靈政權內部——而這個驚喜,科爾森或許要將全領所有市政廳花過錢的產業工程都跑遍了以後才能知道。
另一邊,隻在阿德勒領休息了一夜的楊秋,已經帶著巫妖恩維和小安德烈王子穿過南部荒原、參觀過新鎮村組也參觀了永望鎮,已經抵達因納得立城。
連續開放多日、又刺激收益又大的“隨機戰場”活動結束後,進入賢者時間……進入安分階段的玩家們,這段時間裏都沒怎麽搞事。
楊秋領著恩維和小安德烈王子進入因納得立城的城主府,前一天收到電話的羅威爾修士主動出來迎接楊帶回來的幫手時,一群玩家正好跑來交材料換聲望。
看到老楊身邊多了個美型上天的金發男(小安德烈王子自動被玩家忽視了),老楊還領著這個金發美型男跟小白臉站一塊兒談話,這幫玩家頓時激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