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指的是能夠掌控的、帶有強製性的力量。
這是個擁有魔力的詞匯,汙染性並不比古神的神名差多少,同樣具有能使人精神動搖、靈魂扭曲、欲望無限膨脹直到吞噬理智,讓人陷入瘋狂、走向毀滅的特性。
這並不是誇大其詞,也絕非危言聳聽。
哪怕是極其細微的、渺小的權力,例如僅僅隻是一個小家庭的掌控權、甚至隻是針對某個人的掌控權,也同樣具有汙染性,會讓與這渺小的權力接觸的掌控者走向極端。
例如……假若一個平庸無能、看似毫無危險性的普通人當了父親或母親,堅定地認為他(她)對他(她)的孩子擁有絕對的掌控權,並將自身精神的穩定性(精神依托)錨定在這種掌控關係上,那麽……他(她)的靈魂一樣會因此受汙染,他(她)的認知一樣會因此漸漸扭曲。
具體體現為:將對孩子的絕對掌控當成是“愛”的表現,將孩子的服從性當成是孩子的存在價值。
若這種被扭曲的認知並不能隨著孩子的成長而“痊愈”,反而更加嚴重……那麽這種被汙染過的親密關係,就隨時可能失控……矛盾最大、激化最嚴重的結果,就是走到弑父(母)、殺子(女)那一步去。
這種限定範圍極其渺小、強製性也頗為有限的權力都能產生如此大的危害,就更別提輻射範圍更大、強製性更加不容置疑的王權了。
無論哪個位麵,無論是圍繞著哪種意識形態、建立在哪一種文化共識上的國家,圍繞王(皇)權交替發生的陰謀、陽謀、鬥爭、較量,都永遠是最波詭雲譎驚心動魄,也是最黑暗、血腥的曆史篇章。
誰讓權力是這樣一種妙不可言的甜美劇毒呢?哪怕隻是稍微抵擋權力散發的美妙香氣,能做到的人也不多……更多的人總是急不可耐地、飛蛾撲火般地衝向這可怕的旋渦,不惜因此而墮落。
小安德烈蹲因納得立幹了小半年的基層打雜、接受了充分的現實教育,能在知道自己要被抬到王位上時先不急著欣喜若狂,而是沉痛地考慮起能不能坐穩……這自然是好的體現,至少證明這位王子殿下起碼是知道權力是有毒的,能強製性地掌控他人的力量不是那麽好掌握的。
楊秋是很願意給別人機會的人,既然王子殿下還真能被環境改造好,那麽他也不介意把備選安排之中的“消耗品”那條死路拿掉,另擺一條活道出來讓小安德烈自己選。
“殿下,我想你能明白。你的王兄,王叔,若還能有別的選擇,便絕無可能將唾手可得的王位拱手讓予他人。”楊秋擺出說正事專用態度,嚴肅地道。
“當然,楊先生。”小安德烈苦澀地開了口,“若非如此,大王兄又怎麽會去軟禁我的母妃呢?”
就算坐上那個王位他也是個傀儡,小安德烈對此心知肚明。
哈麗雅特王妃讓他來跟隨楊,是衝著傀儡領主來的,說來似乎與王族試圖讓他當傀儡國王半斤八兩——但至少楊絕不會幹出這種扣押他的母妃、逼他言聽計從的糟糕手段來。
“顯然,王族隻是打算利用你與我的關係做出妥協,爭取一段緩衝期,先盡力將王都被亡靈大軍攻破的危機暫且延後再做打算。”楊秋直言道,“距離我上一次發動戰爭拿下阿德勒領不足一年,我便又再次出兵塔奇亞領,王族並不敢賭——這次我是不是還願意再拖上大半年,才會再次出兵。”
小安德烈默默擦了把汗……
他知道這個王位落他頭上明顯沒啥好事,但聽這個連續發動戰爭、直指竊國的狂人就這麽當麵坦言自身行徑,也還是讓王子殿下聽得心驚肉跳。
楊秋並不在意王子殿下的反應,神色自若地繼續道:“如今王國六大領地我方已占其三,奧狄斯家也絕不可能發兵為王都解圍,隻憑自身力量已然不可能在這場戰爭中看到曙光……那麽王族若還想困獸猶鬥,能選擇的辦法就已經不多。”
王子殿下都顧不上楊當麵用“困獸猶鬥”來形容自己的血親有多冒犯了,聽楊說到這兒,他的眼睛便瞪得老大:“這、這……大王兄他們,會去借兵……是嗎?”
楊秋滿意地點了點頭:“很明顯了。”
“這——”小安德烈倒吸了口冷氣。
東部王國西南地區這塊兒,並沒有體量比較大的國家……唯一稍微有點兒規模的那個國家兩百年前侵略萊茵失敗、不僅沒能撈到戰爭紅利反而耗空了國力,之後便被多國聯合肢解瓜分掉了。
萊茵王族若想借兵對付已成氣候的黑魔法師楊,唯一的選擇就隻有——諾斯克聯邦。
畢竟金幣教會已經擺明車馬作壁上觀,而與楊有積怨的肯亞帝國又深陷在中土那片泥澤。
問題在於……諾斯克聯邦的聯邦國,與萊茵部分領土接壤。
就算是小安德烈這種並沒能繼承到父母的政治智慧、綜合智力隻有“中人之姿”的平庸之人,他也非常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把老虎請到家裏來驅逐狼,屋主的下場絕不會比與狼共存好多少。
更糟糕的是……諾斯克聯邦信仰的是風暴教會,而萊茵王國是金幣教會的教區——就算真能趕走亡靈,接下來萊茵王國也會陷入兩個教派長久的宗教戰爭深淵中,不可自拔。
王室成員更是必須麵對金幣教會的怒火……
“這難道不是——自尋死路嗎!”小安德烈又驚又怕又怒,聲音都高了幾分。
亡靈大軍征服阿德勒領時,王室中也流傳過一陣是否請求諾斯克聯邦幹預的傳言,但隻流傳了一段時間便消散了。
原因很簡單,跟諾斯克聯邦、跟風暴教會當了上千年的鄰居,這個鄰居的風格,大部分萊茵人實在是吃不消。
“我也這麽認為。”楊秋不僅沒有表現出半點兒不快,反倒是笑了起來,“不管從哪個方麵考慮,這個主意都很不怎麽樣……若我沒有猜錯,你的父王應當為此長久猶豫不決,但終究還是沒有考慮這個選項。”
小安德烈“呃”了一聲,這話他沒法接……
老國王有各種各樣的毛病,被弄死是一點兒也不冤,但不犯糊塗的時候這人確實還能算是個合格的封建君主。
“總之……對於此事,我的態度是,樂見其成。”楊秋輕飄飄地丟出一句把小安德烈震得不輕的話來,“無論王族采取任何手段,老夫皆願意接招。”
“楊、楊先生?!”王子殿下都傻眼了,“您是認真的嗎??”
“當然。”楊秋愉悅地微笑著道,“我在此將此事對殿下言明,就是在表麵我的態度。殿下盡管前往王都繼承王位,之後,你的王叔、王兄之後對你提出的要求、開出的條件,殿下大可一並應下。”
小安德烈瞠目結舌……這話的意思就是說,反正不用兌付,所以不用在意對方提出的要求有多離譜、條件有多苛刻。
“可、可是……”小安德烈再再次擦了把冷汗,躊躇了下才猶猶豫豫地道,“可若是……大王兄要我出賣你呢?”
“盡管賣。”楊秋大氣地一揮手,“若有必要,我可配合你。”
小安德烈:“??”
“放心,既然要用你來作為與我方談判妥協、爭取緩衝期的工具,想來王族也不會對你們母子下毒手。”楊秋愉快地道,“還請殿下盡可能配合拖延時間,拖到諾斯克聯邦軍隊順利入境既可。”
小安德烈:“Σ(゜ロ゜) ??”
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一個國家內部有兩股同樣擁有強製性掌控權的勢力,那是雙方都沒法兒吃好睡好,做夢都得想著把對方掐死。
就算是地球上的所謂“民選”國家,看似兩派輪流上台當家做主挺美好挺和諧,還搞得老多人悠然神往羨慕不已、仿佛這種搞法多先進似的;但其實嘛……這種兩派人馬競爭上崗輪流做大的權力格局,在華夏國封建時代就出現過了,隻不過華夏人管這種破現象叫“黨爭”……
總之,王都那撥人,是絕壁跟亡靈政權尿不到一壺去的,丫們不管是擺出什麽姿勢,說到底都是琢磨著怎麽把楊秋幹掉、把塔蘭坦亡靈趕盡殺絕——擺出個願意將“楊的追隨者”抬上國王位置的姿態就能算是妥協、就能讓楊秋心甘情願把這幫人留在牌桌上慢慢扯皮?
扯淡呢不是!
真正能讓楊秋願意做出接受妥協的態度、樂意坐下來陪這幫人玩兒的原因,其實隻有倆:
一是省掉一場大型戰場活動,免得玩家那邊裝備飽和。
二嘛,就是期待這幫家夥能把諾斯克聯軍叫來送外賣了……
諾斯克聯邦楊秋肯定是要打的,風暴教會楊秋是肯定要推過去的。
本來楊秋還打算是不是繼續用巴賽洛河做文章,找個機會讓自家船隊去下遊諾斯克聯邦境內碰瓷、賠點小錢碰個開戰借口出來……這不就巧了嗎這是?現成的借口送上門來了!
與小安德烈王子一番交代,並給了這位王子殿下緊急情況下可用於自保的“小道具”後,楊秋便麻溜地給胡德親王發了請帖,讓他來帶他的好侄兒回去上任。
接下來……亡靈政權便暫停進攻步伐,安安穩穩地忙起塔奇亞領的政務來……
這一係列發生在“NPC勢力”之間的勾心鬥角、陰謀詭計,玩家大軍自然是一無所知。
塔奇亞領的“戰場活動”結束,能刷的“野怪”和克裏克城&拉爾斯城發布的守夜人任務也被清得差不多,隻剩下一些步驟被卡住、似乎完不成的零碎懸案沒法解決後,玩家大部隊便紛紛離開了這片熱土,重歸野怪充盈的塔蘭坦。
隻有少數遊戲體驗與刷怪開荒絕緣、隻熱衷於享受各種非主流玩法的鹹魚玩家,留在了塔奇亞領。
小安德烈王子揣著滿肚子的困惑、一臉木然地隨同胡德親王登上返回王都的船時,倆鹹魚玩家在克裏克城的市政廳傳送點上了線。
這倆玩家皆穿著剛出新手村時的“標配”套裝,一套遮醜的白T恤大短褲墊底、外麵套了件地球五金加工廠流水線生產的“魚鱗甲”,腰間配著把沒怎麽砍過怪的鋼片刀,光著腳丫子,背上背著自製的魚竿,手裏各提著個水桶。
“今天咱們去哪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