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蘇景當眾殺了突厥使團的侍衛?”
朱雀街以東,一處四進大宅內。
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坐在書房上首,眼中思索之色不停閃動。
“是的,大兄。
錢管事方才來報,蘇景殺了三名使團侍衛,囚禁副使揚善經。
此刻他已被皇帝招進宮去,想來爵位是保不住了。”
下首一人滿臉喜色,多日來的鬱結之氣一掃而空。
這禍害壞事幹盡,總算是把自己給折騰進去了。
難道他真以為自己有不死之身不成!
“若是旁人犯下這等大罪,此番必然難逃一死。
可是這個蘇景,連老夫也看不透啊!”
為首之人輕撫長須,語氣幽然。
房間裏的眾人聞言,臉色頓變。
“大兄是說蘇景還有脫身之法?
可是他當街斬殺使團侍衛,陛下又怎會容他再活下去?”
下首之人搖了搖頭,眉眼間頗為不以為意。
若是換一個親善的帝王,以蘇景往日的功績或可逃得一命。
但換成權勢欲極重的李世民,他不認為蘇景還有法子脫身。
如今蘇景進宮便是身陷死地,絕無重見天日的可能。
他們今日聚在一起原本還在想著怎樣對付蘇景,如今看來勿需王家出手,蘇景便已自掘墳墓。
“切莫小看了他。”
為首之人皺起眉頭,沉聲說道:“以一千左衛率擊潰數萬突厥騎兵,他的本事決然不小。
若是換作朝中任何一員大將,麵對突厥數萬大軍皆無必勝之把握。”
下首之人愣了一下,同樣感到一陣頭疼。
“大兄,那小子到底使了何等妖法?
為何涇河峽穀屍橫遍野寸草不生,猶如被烈火炙烤一般。
就連族裏派去查探之人,也未曾看出半點因由。”
“嗬嗬~
連老夫也看不透他,族裏的探子又能如何?”
為首之人不屑輕笑,端起茶湯一飲而盡。
“那小子手段極為詭異,此番你我萬萬不可大意。
明日早朝定有言官彈劾於他,程知節等人也必會出言相護。
你待會兒便去王珪府邸走一趟,讓他也提早做些準備。
借著此番使團之事,老夫定要蘇景生死兩難!”
“小弟一會兒便去。”
下首之人點點頭,行動處卻頗為躊躇。
前些日子王家出手對付蘇景,他便去王珪府邸尋求幫助。
可是固執的老王珪卻深受儒家之道影響,不願在背後汙蔑後生晚輩。
若非他以家族之勢逼迫,王珪怕是還會阻止其餘王家之人動手。
像這等迂腐的老頑固,他委實沒有多少把握。
“蘇慶雲之事進展如何?”
正當眾人皺眉沉思之時,為首之人突然問道。
一名麵相醜陋的猥瑣中年站起身,拱手說道:“大兄。
蘇慶雲如今身在涇陽城,有尉遲恭那老匹夫護著,我等實在難以下手。
前日我曾派族中死士在其飯食裏下毒,誰曾想那蘇慶雲竟把飯食贈予逃難的百姓。
若非死士機靈尋機換下,此刻必然已被他發現端倪。”
“哼!
老夫早就告訴過你,行事之時萬萬小心,絕不可心生大意。
若是一旦被那妖孽禍害得知,再去我王家祖宅放把火,你以為能有幾人存活?”
“大兄所言極是!
爾等未曾見過涇河峽穀的慘狀,說是人間地獄也毫不為過。
在未曾弄清那妖孽所施展的手段之前,絕不可與他撕破臉皮。”
另一中年滿臉驚恐的點頭說道。
在場之人中唯有他去過涇河峽穀,那無數殘肢斷臂的恐怖場景至今仍刻在他心底。
時至今日,他依舊覺得鼻尖縈繞著一股濃烈的烤肉味。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改吃素食夜夜驚醒。
“難道我王家便任由一黃毛小子肆意欺辱?”
眼見場中一片寂靜,下首之人恨鐵不成鋼的喊道。
“王奎,切不可衝動行事!”
為首老者怒喝一聲。
看了眼沉默不語的眾人,皺眉說道:“蘇景辱我王家之仇必然要報,否則我王家還有何麵目立足於世。
不過這妖孽的手段委實恐怖,行事之時務必要多加小心。
爾等即刻下去串聯我王家官員,明日早朝定要把蘇景置於死地。
待他魂歸地府之日,便是他蘇家滿門誅絕之時。”
“是,大兄。”
一眾男子拱手應諾。
王奎想了想,試探著問道:“大兄。
若他真有法子逃脫,我等又該如何處置?”
“若是被他僥幸逃過死劫,也絕不可讓其安然脫身。
務必要讓他去牢裏住上幾日,以便府中死士斬殺其母。
老夫倒要看看。
似他這等純孝之人在得知其母因他而死,又會做出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事。”
“啊!!!”
王奎驚訝的大呼出聲,滿臉迷惑的問道:“大兄!
若是逼迫過甚,那妖孽向我王家動手又該如何是好?”
“嗬嗬~
你可別忘了,他今日方才開罪了魯王李元昌。
老夫已命死士以李元昌之名行事,爾等隻管安心看戲便可。”
“大哥英明!”
眾人一記馬屁送上,臉上皆浮現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紅。
素來養尊處優備受尊崇的王家,何曾受過旁人這般侮辱。
若非至今為止摸不清蘇景底細,王家早已動手將他除去。
如今有了替罪羔羊可保萬無一失,他們倒要看看蘇景到底有幾分真本事。
……
而此時的蘇景全然不知危機即將降臨。
他正抱著幼娘,在劉季述的帶領下向著承天門走去。
“老劉。
我聽說太極宮僅宮女便有三萬人,為何這一路走來一個人也未曾看見。
你該不是帶我走了條偏僻小路,想要趁機劫財吧。”
“哎喲!
我的爵爺嘞!
奴婢哪敢劫您的財啊!”
劉季述咧嘴大笑,滿臉皆是開心的笑容。
往日皇子公主對他雖然略有幾分尊敬。
但那不過是因為他在李世民身邊當差,眾人唯恐他在背後說閑話罷了。
這些人打心眼裏看不起他這等殘缺之人。
可是幾次與蘇景接觸下來,他能感受到蘇景待他的真誠。
即便蘇景私下裏從未對他用過敬稱,但他知道蘇景是把當作一個正常人,而非不男不女的奴仆。
“嗬嗬~
說得也是。
你這樣當紅的內侍,想必光是賞錢便貪了不少。
爵爺我起早貪黑勞心勞力,怕是還沒你動動嘴皮子賺得多。”
蘇景自顧自的胡亂猜測一番。
劉季述卻神情大變。
滿臉苦澀的看著蘇景,小聲說道:“我的爵爺嘞,這話可不敢胡說啊。
若是被陛下聽了去,奴婢這人頭可就保不住嘞。”
“這裏一個人也沒有,你擔心被誰聽去?”
蘇景撇撇嘴。
看了眼寂靜無聲的草坪花壇,自得其樂的說道:“不過我聽說這皇宮裏的冤魂可不少,你夜裏睡覺的時候怕不怕?”
“爵爺啊,您就行行好吧。
別再開玩笑了!
這裏皆有人嘞!”
劉季述悄然指了下兩側陰暗之處,極為小聲的說道。
蘇景卻沒空理會他的哀求。
他此刻正死死的盯著右側被積雪覆蓋的草叢。
在那裏。
有一道猶如當初幼娘一般孤寂的小身影,正在刺骨寒風中瑟瑟發抖。
該死的!
難道皇宮裏也有人以積雪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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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