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小聲應承一句,便低下頭再不多言。
自百官到達宮門之後,便有監察禦史在旁記錄。
凡是竊竊私語者、衣冠不整者皆會被記錄在案。
待會兒早朝之時,便會成為言官彈劾的罪證。
是以在某些低劣影視劇與小說中出現的上朝之前大吵大鬧,在真實曆史中是決然不會發生的。
即便是程咬金這等極為受寵的勳貴大臣,也不敢當眾挑戰李世民的威嚴。
否則他的結果一定會和野豬朝的年羹堯一樣,滿門誅絕。
“百官上朝!”
蘇景正低著頭閉目養神。
隻聞一聲尖利的大喝,他便昏昏沉沉的跟在程咬金身後踏入顯德殿。
此番並非初一、十五大朝會,在場眾人隻論官職皆比他這正六品的朝議郎高。
是以他也未曾多問,便乖乖的找了個後排角落站定。
程咬金等人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並未出言提醒,暗笑著來到各自的位置等待。
片刻之後,待眾人就緒。
李世民方才背負雙手,霸氣側漏的走了出來。
“臣長孫無忌、房喬……拜見陛下。”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蘇景突兀的聲音在殿中安靜的響起。
一眾拱手作揖的大臣目光驚詫的轉頭看著他,就連程咬金這等善拍馬屁之人也滿臉佩服。
雖然萬歲一詞自劉徹開始便為皇帝專屬。
可是除了年節與大朝禮之時,百官皆是拱手作揖便罷,絕不會三呼萬歲再行拜禮。
今日蘇景這突如其來的騷操作,委實令文武百官驚駭莫名。
隻看龍椅上李世民那微微翹起的嘴角,便可知他定然極為滿意這樣的形式。
日後上朝時的規矩,恐怕得改一改了。
“起來吧。”
李世民虛抬右手,親自喚起躬身施禮的蘇景。
程咬金見狀,懊惱的砸了咂嘴。
這等簡單之事,他為何早沒想到呢。
若是他在蘇景之前如此行事,必能從李世民手中換來一處莊園。
“有事起奏!”
待百官起身就坐,劉季述上前一步朗聲喊道。
每次朝議之前房玄齡幾人便會定下今日議題。
若無昨日東市一事,接下來便是百官吹噓一番太平盛世,李世民欣然誇獎百官得力,然後各自輕鬆愉快的回班房辦公。
隻是今日,顯德殿的氣氛明顯有些壓抑。
“啟稟陛下,微臣有事起奏!”
劉季述的話音剛落,一名中年禦史便捧著笏板出班說道。
李世民舉起奏折遮住臉,隱蔽的打了個哈欠。
隨即饒有興致的看了蘇景一眼,笑著問道:“劉愛卿有何事啟奏?”
劉禦史沉著臉拱手一禮,低聲說道:“啟稟陛下。
微臣彈劾萬年縣子蘇景囂張跋扈、以下犯上、毆打王爺、當街行凶、草菅人命,置國朝法度於不顧。”
“嗬~”
李世民冷笑一聲。
他雖不介意給蘇景找點麻煩,但劉禦史所言之以下犯上卻尤為刺耳。
他李世民的兒子打一個廢物親王有何不可?
就李元昌那等欺壓百姓的親王,若非擔心被人議論他容不下兄弟,他早就將其暴揍一頓了。
“蘇景。
劉禦史所言之事你可有辯解?”
李世民沉聲問道。
“回陛下。
微臣委實有話要說,可是微臣不會突厥話啊!”
蘇景仰著頭滿臉委屈,似乎當真在為此事而感到遺憾。
“混賬!”
李世民怒吼一聲,繃著臉大聲嗬斥道:“早朝之時豈容玩鬧。
滿朝文武皆是我大唐官員,為何要講突厥話?”
“陛下。
既如此臣就不明白了。
這劉禦史若非突厥人,為何適才隻言微臣當街殺人,卻絲毫不提突厥副使光天化日之下搶奪民財。
難道在他眼裏突厥方才是上邦大國,我大唐百姓就合該被突厥欺壓?”
“陛下。
臣懷疑此人來曆可疑,極有可能是突厥派往我大唐的奸細!
如今看見主子被人打死,方才迫不及待的跳出來為他的突厥爹哭喪喊冤!”
“蘇景!
你血口噴人!”
劉禦史目眥欲裂,臉上青筋暴起。
他做禦史這麽多年,還從未見過這等辱人父母的罵人方式。
若是今日之言傳出去,他全家皆可自掛東南枝了。
“陛下您看,這便是所謂的氣急敗壞!”
蘇景輕蔑的看了劉禦史一眼,指著他朗聲說道:“此人即便不是突厥奸細,也定然收了突厥人的好處。
這等為了錢財數典忘宗之輩,還請陛下下旨嚴查!”
“蘇景!
你莫要在此胡攪蠻纏!
劉大人身為監察禦史,自有風聞奏事之權。”
眼見劉禦史被蘇景懟得啞口無言,身形晃悠著險些摔倒在地,一名三十許的文官急忙出班喝道。
“你也是突厥人?”
蘇景漫不經心的瞥了此人一眼。
不待此人回答便朝著李世民拱手一禮,滿含深意的說道:“陛下!
臣為民申冤,懲治欺壓我大唐百姓的突厥人,卻不想竟有我大唐官員連番為突厥喊冤。
敢問陛下。
這二人是陛下的官員,還是突厥的官員?
他二人領的是大唐的俸祿,還是突厥的俸祿?
百姓節衣縮食供養的父母官,難道是突厥人的走狗不成?
可就算養隻狗還知道看家,這二人卻吃奶罵娘毫無感悟感恩之心。
似這等忘恩負義之輩,憑何在我大唐為官?
臣懇請陛下徹查此事。
想必此等惡賊絕非個例,背後舉薦他二人者定然也是突厥野種!”
“大膽!”
“放肆!”
“豎子安敢辱我王家!”
“……”
蘇景一句野種出口,十數名官員便立刻大聲罵道。
蘇景見狀悄然一笑,未曾再與眾人爭辯。
今日並非大朝會,有資格上朝的皆是五品以上的文武高官,整個大殿也不過寥寥數十人。
可是如今看來,僅僅王家的喉舌便占去一小半。
想必李世民看見這番場景,定然會有極深的感觸吧。
“住口!”
李世民眼角不停**,手裏的奏章早已扭曲變形。
原本安穩看戲的好心情,也在看見這十數人之後**然無存。
五姓七望把持朝政多年,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
在唐時世人皆遵從家族在前、君王在後、社稷次之的遊戲規則。
如今世家之人竊居朝堂,一旦他李世民與世家起了衝突,恐怕聖旨連太極宮也出不去吧。
“陛下!
臣,乞骸骨!”
劉禦史顫顫巍巍的上前拜道。
今日被蘇景指著鼻子大罵,即便事後王家大勝,他也無顏再擔任禦史一職。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拚著這張老臉拖蘇景下水,以逼宮的方式脅迫李世民嚴懲蘇景。
“陛下!
臣,乞骸骨!”
“臣,乞骸骨!”
“……”
眼見劉禦史如此,一眾王家舉薦之人齊聲喊道。
共同進退,曆來便是世家的行事準則,也是限製君權的強力手段。
“呼!”
李世民呼出一口濁氣,冷冽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
隨即看著垂首不語的蘇景,冷聲問道:“蘇景,此事皆因你而起。
依你之見,今日之事該當如何處置?”
李世民話音剛落,長孫無忌等人臉色頓變。
此刻詢問,隱有考校儲君之意啊!
--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