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為何來

“風侯是不是還在怪紫煙今天的所作所為?”

在崆峒山的後山腰,袁紫煙幽幽的問風雨道。

風雨默然,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總是無法對袁紫煙厭惡,也總是無法拒絕袁紫煙。

就像當初在呼蘭被她利用之後,依然傻乎乎的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那樣。如今雖然兩人在對於西北武林控製的問題上已經勢如水火,但是風雨始終還是無法對她真正的硬起心腸來。

他當然不知道,袁紫煙的美貌和智慧固然是一個方麵,而天池劍宗特有的“寶相莊嚴”神功則是另一個因素,這種神功會讓人們情不自禁的對她產生頂禮膜拜的感覺,而男人——特別是成功的男人,又往往對於那種具有挑戰性的女人更感興趣。

“請風侯相信,紫煙如此做實在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的!”袁紫煙一臉誠懇的對風雨說道。

放屁,如果老子滅了天池劍宗,再說是有什麽萬不得已的苦衷,你原不原諒?

風雨在心裏暗罵了一聲,但又實在是無法真的對表現得如此誠懇歉意的佳人發火,那未免太沒有風度了,所以一向喜歡表現風度翩翩的家夥,就像所有自以為是的男人那樣死要麵子活受罪,隻好表麵上幹幹的笑道:“仙子何出此言?風雨可是擔待不起!”

“風侯可知道當年家師曾經為了救天下第一美女西門柔柔,而遠赴呼蘭的事情?”

袁紫煙見風雨依舊耿耿於懷,歎了一口氣轉移了話題。

風雨沒有想到袁紫煙突然談到這方麵,這可以說是當年一代奇俠白飛雲最最廣為人知的一段風流韻事,不由楞了一下,實在不明白袁紫煙為什麽突然會說到這件事情,隨口說道:“不錯,當年白大俠劍膽琴心,孤身闖虎穴,留下了千古美談。”

袁紫煙嫣然一笑,道:“紫煙代家師多謝風侯的美意了!可是侯爺可知道那個西門柔柔究竟是何許人嗎?”

“願聞其詳!”

“西門柔柔就是當年家師擊殺的武林梟雄天元教教主西門孤霸的妹妹,同時也是西門孤霸的師弟——當今呼蘭大國師張仲堅的師妹。她可以說是一代奇女子,不僅擅長詩書琴畫、醫毒兵陣,精通各類雜學,而且武學修為也遠遠超過了其兄西門孤霸,至少當時西門孤霸的武功有很多地方都曾經得到過她的指點,家師也同樣受益匪淺。”

風雨吃驚的揚了揚眉,真是太令人吃驚了,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比白飛雲還要厲害,居然在武學上指點過白飛雲以及曾經是白飛雲頭號死敵的西門孤霸。

隻聽袁紫煙繼續說道:“世人都隻道家師是為了美人而赴湯蹈火,因而牽強附會之下,徒然留下了不少風流傳說,其實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如此。

“當年家師在和天元教起衝突之前,就已經結識了隱瞞身份的西門柔柔。當時兩人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完全是詩劍論交,惺惺相惜。不過當時家師悲痛師母的逝世,雖然與西門柔柔十分投緣,但始終止之於禮,”隻是沒想到兩人相交於江湖,最後還是相忘於江湖。就在兩人經曆了許多風風雨雨,感情即將更進一步的時候,為了天下大局,家師最終不得不與天元教決戰,兩人也就從此恩斷義絕、翻臉成仇了。

“西門孤霸死後,西門柔柔心懷亡兄之痛,更痛恨家師的絕情負義,就跟隨張仲堅來到呼蘭。當時張仲堅還沒有成名,他對西門柔柔早有傾慕之心,百般嗬護西門柔柔,於是備受打擊的西門柔柔便委身於他。

“隨後幾年,張仲堅便在這個西門柔柔的幫助下,在呼蘭聲名鶴起,成了呼蘭的實力派人物。然後西門柔柔便藉助擁有大權的張仲堅開始了對聖龍的謀畫,欲圖重新開展西門孤霸的計畫,滲透到神州的朝野,妄想藉助呼蘭的實力征服聖龍。

“家師為了中原的安危,帶領一群武林熱血男兒深入虎穴,挫敗了張仲堅的圖謀,保全了中原二十年的安泰,但是其中血雨腥風、刀光劍影、驚心動魄之處,又豈是他人所知曉?在這段時日,家師自然是不可避免的遇到了西門柔柔,也就免不了鬥智鬥勇。

“在一場必鍵的決戰中,西門柔柔報仇心切,不惜玉石俱焚,最終香消玉殞,為此家師雖然此行大功告成,卻一生都不能釋懷!”

“哼,假仁假義!”就在此時,一聲冷哼從遠處傳來,聲音竟是如此柔美撩人,仿佛攝人心魂。

風雨和袁紫煙都嚇了一跳,要知道以他們的武功,居然被人欺身於近前偷聽而不自知,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其中袁紫煙更是反應激烈,迅速拔劍疾追,但最終那偷聽者還是在銀鈴般的笑聲中,揚長而去。

“該死的妖女!”袁紫煙眼見自己追不上,憤憤的收劍罵道,惹得風雨有些目瞪口呆,實在沒有想到如此佳人也會有這樣真性情的表現,不過反而更添了她的可愛。

袁紫煙似乎也發覺了不妥,秀臉一紅,當下定了定神,嚴肅的說道:“事已至此,紫煙也不想再隱瞞風侯了,最近天元教的餘孽重新出現在江湖,而且顯然得到了西門柔柔的真傳,不但武功高強,還常用美色、毒藥對付名門大派的高手,收攏為羽翼,眼下各大門派都有他們潛伏的人馬,實在是一股非常大的隱患。

“紫煙此次前來,也是因為獲得了可靠的消息,玄成子名義上是崆峒派掌門,實際上乃是他們中的一個重要人物,所以紫煙這才前來。原本是想抓一個活口,卻沒想到此人竟然會自殺,可見這幫妖孽的組織嚴密。”

風雨沉吟了一會,他很明白袁紫煙的急迫心情,畢竟如果她說的是真的話,像西門柔柔這樣一個曾經先後幫助指點過西門孤霸、白飛雲和張仲堅這三位縱橫天下的風雲人物,實在是太可怕了,而她的真傳弟子一旦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的話,那絕對是非得天下大亂不可,對於天池劍宗為首的名門正派更是威脅至大。

但問題是袁紫煙的話明顯不盡不實,留下了不少漏洞,最重要的是就算這次她如此大費周章,主要是因為玄成子和天元教有牽連,但實在不能不讓人懷疑,是不是想順手奪回對西北武林的控製權。

所以他最終還是忍不住譏諷的說道:“所以仙子就用聖駕遇刺案為借口,來對付玄成子?”

袁紫煙皺了皺秀眉,但還是立刻平靜下來,苦笑著反問道:“如果紫煙不拿出這張牌的話,風侯是否會讓紫煙繼續查下去?”

這話倒真是嗆了風雨一口,因為平心而論,風雨對什麽天元教之類的事情根本不感興趣,畢竟他不是什麽武林中人。而由於眼下他霸氣十足的要控製整個西北武林,無論崆峒派再怎樣討厭,他也不能對於一個已經投靠於他的門派袖手旁觀,這就是身為盟主、老大的代價,否則就顏麵無存、威信掃地。

所以如果袁紫煙不抬出這頂大帽子的話,風雨無論如何都會幹預這件事情,而一旦擁有數十萬精銳甲師、掌控著西北武林、實際上可以說是西北皇帝的風雨真的介入其中,事情恐怕就會變得非常非常的複雜。

問題是袁紫煙真的是因為害怕自己幹預而抬出這頂帽子嗎?她真的隻是為了調查天元教的事情,而沒有其他企圖嗎?

風雨苦笑,這就是政治,沒有什麽如果,永遠得麵對現實,擺在風雨麵前的現實問題是,崆峒派的亂攤子該如何收拾呢?

風雨離開崆峒的時候,可以說心情非常的糟糕,整個形勢都在他無法掌握的情況下運行,雖然他最終以強硬的姿態阻止了玄機子繼任崆峒派掌門,但是終究也沒有抬出親風雨係的人馬掌握崆峒,雙方妥協的結果是由崆峒派的一個前輩元宿暫時擔任。

不過看著那個七老八十、連話都已經說不清楚的家夥,風雨明白自己輸了一陣,畢竟崆峒派曾經是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下,如今卻意味著自己在西北武林勢力的削弱。

不過這也是毫無辦法的事情,對方聯合了少林、武當、丐幫的高手,又抬出朝廷的大義,除非自己真的不顧一切調動大軍前來,否則根本無能為力。

但是如此師出無名,不僅影響到自己在天下人心中的聲譽,更影響到自己念念不忘的西征大計。

當然,從另一方麵講,對方的妥協也算是給足了自己麵子,既是為了避免自己真的惱羞成怒,也是防止了已經開始搞得沸沸揚揚的風雨軍西征計畫,畢竟如此強大的軍事力量既然無法進行控製,最好的方法就是引向他方。

因而崆峒派的結局可以說是雙方充分考慮了彼此的勢力和現實之後,做出純粹功利的抉擇,到底最終對誰有利,實在不可知曉。

不過當事雙方很清楚的一件事情是,西北武林由風雨軍獨控的局麵如今出現了一道裂痕,在那暗流湧動之下,崆峒派事件恐怕將成為彼此鬥爭的一個序幕。

“多謝風侯救命之恩,請風侯收留小人!”

當風雨一行人走到山下的時候,卻看到剛才那個試圖刺殺袁紫煙的少年,跪在了大道當中,對風雨說道。

“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要我收留你?你又有什麽本領值得我收留!”風雨饒有興趣的問道。

他對這個家夥有些好奇,剛才一時心血**,向袁紫煙求情放了這個不知名姓的少年,卻沒想到他居然會候在山下,還要自己收留他。

“我……我……”一連串的問話讓夜霧頓時滿臉通紅,半路攔道實在是他一時的衝動。經過今天的這些波折,他突然間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像原先那樣渾渾噩噩過日子了,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隻要一日三餐就可以心滿意足了,他的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希望能夠和心目中的仙子拉近距離的強烈願望。他無法忘卻這個仙子,他更無法忍受被這個仙子漠視——也許連漠視的資格都沒有的情況。

所以他要做一個強者。而在他認識的人當中,除了仙子那一幫人很強很強之外,唯一可以相抗衡的就隻有風侯了。

他無法忘記剛才風侯輕描淡寫的幫他擋了那一劍的瀟灑,更無法忘卻剛才風侯不經意間一笑一怒,卻可以令強如少林、武當、丐幫的元宿緊張不已的風範,他知道能夠幫他成為強者的最佳途徑就是風雨。

在風雨注視的目光下,夜霧最終鼓足了勇氣,將自己的心情和感受一五一十的向風雨陳述著,連他都很奇怪一向內向而羞澀的自己,怎麽會在一個剛剛見過麵、素昧平生的大人物麵前這麽多話,將自己整個人都剖析出來。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盡避自己說得如此語無倫次,但是風雨——這位權傾一時、名重一方的大人物,居然會如此認真的聽著自己說話,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意思,眼神中還流露出鼓勵的目光。

他並不知道,雖然自己說得很紊亂,但是風雨卻非常了解他的心情、他的想法,因為從這些話裏麵,風雨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這種心情是外人無法理解的,一次際遇、一次偶然,每個人都有可能會突然爆發一種以往隱藏在心中,不敢想、不敢做的想法。

這是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著野心,雖然這種野心會因為每個人的處境、學識和為人的素質不同而完全不一樣,有想做皇帝的、有想抱美人的,有高尚的、也有齷齪的,有夢想黃金萬兩的、也有僅僅是希望衣食無缺的。但是共同點就是:它是一種欲圖得到以平時自己的能力和地位根本無法得到的東西的強烈願望。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生下來都被不停的灌輸著“做人本分”、“知足常樂”的道理,被人教導著“什麽是黑”、“什麽是白”,被告誡著“必須有自知之明”、“不能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必須尊卑有別、長幼有序”,於是每一個正常的人都隻是在追求著人們認可他們追求的東西,一旦流露出欲圖追求人們認為他們不應該追求的東西的想法之後,輕則恥笑、重則甚至有性命之憂。

所以每一個人都把自己心中那種視為非分的願望深深的隱藏起來,也不敢想為什麽這是黑、那是白,而不是顛倒過來,更不敢想為什麽這是自己的本分、那是自己的非分!

但是不敢想、不敢做,並不代表自己就沒有這麽的想法,隻不過是隱藏得很深罷了,一旦被外界的某一次事件刺激,就完全有可能爆發出來,會不顧一切的追求、會不擇手段的獲取,從而也就會打破這個人世間被視為正常的秩序,嚴重的甚至會導致江山風雲變色、天下刀光劍影。

所以這種行為被人視為“大逆不道”、視為“反骨”、視為“禍根”、視為“妖孽”,越是上位者,越是恐懼和仇恨,因為這種行為不管最後是無意還是有意,必然的結果就是觸及他們的切身利益,所以一旦被擁有大權的上位者發覺,往往會將禍害扼殺於萌芽,美其名曰:防範於未然!

但是夜霧很幸運,真的很幸運。

因為風雨也有類似的際遇,那就是在曉蘭另投別人懷抱的那一刻,激起了以往隻是進行無聊的沙盤推算的天下爭霸的雄心。

雖然在那一刻後的自己,才華能力並不見得比那一刻前的自己高出多少,雖然在那一刻後,許多付諸實施的計謀戰略,都是在那一刻前就曾經在腦海中進行過的沙盤推演,但是區別在於在那一刻前自己隻是沉湎於幻想之中,在那一刻之後卻真的付諸實施,而正是那一刻推動了自己有了勇氣和動力加以實施。

這樣的事情在外人眼裏真的是無法理解的,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小事一樁,在當事人看來也許就是命運改變的那一根致命導火索。在外人看來很可笑、很微不足道的感受,在當事人心中也許是終生難忘的傷痛。

而這樣的導火索、這樣的傷痛,最終觸發的是心中那顆隱藏已久的野心的解脫。

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但不是每個人都會得到這樣的機會,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因為這樣的機會,而真正的揭開心中的封印、觸發隱藏的野心,更不是每個人最終都可以實現自己的野心。

許多人受到世俗教育的束縛太深,無法也不敢解除自己的封印,更多人則是因為各種現實的因素而無法實現自己的野心,成為可憐而悲慘的失敗者,隻有少數人能夠解除自己的封印,並且最終好夢成真,不管這個野心是大是小,這些人往往就是他們那個圈子的傳奇人物。

風雨就是這樣的人,雖然他目前還在做著不懈的努力,但是他的成就已經有目共睹、足以流傳史冊,所以他就是傳奇人物。如今他的眼裏仿佛又看到了另一位傳奇人物的誕生,那就是夜霧。

這個看來很平常的少年,能夠自我解脫心中的封印碧然是一個重要的原因,但是風雨更看重的是他“輕生死、重原則、有勇氣、夠膽量、能決斷”,這是一個人成功所必須具備的素質,有了這些素質,那麽再擁有足夠的機會,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少年人為了報恩而不惜舍生取義,做到了“輕生死,重原則”;明知對方的實力很強,但是依然奮不顧身,實在是“有勇氣、夠膽量”,居然想到半路攔住自己,請求收留,那就說明除了膽量之外,他也很能夠決斷,因為許多人往往會有惰性,不管腦子裏計畫的多好,但是真到了付諸行動的時候,就往往不舍得放棄已有的環境。

但是這個少年卻做到了。

所以,風雨淡淡的回頭對魏廖說道:“讓他加入血衣衛,給他最嚴厲的訓練、最危險的考驗!”

風雨明白,這個少年人還有許多不足,最大的不足是他沒有經驗,不懂得如何審時度勢,不夠冷靜和殘酷,所以還必須加以鍛煉,如果能夠過關的話,天下將多了一位閃亮的新星、血衣衛也將有一員大將,如果失敗了也不過是多了一具屍體而已。反正對他風雨有利無弊。

至於這個少年是否“腦有反骨”,是否會因為野心勃勃而成為隱患,風雨一點都沒有在意。

信奉“神阻殺神、佛擋滅佛”的風雨,根本不擔心屬下的叛亂,隻要自己擁有足夠的實力,又有何懼哉?

如果力量衰弱,到時候天下虎視眈眈者大有人在,又何必庸人自擾?

就這樣,風雨在不知不覺中為天下塑造了一個血衣衛的大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