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圍點打援
火焰在熊熊的燃燒!擂鼓在震天的敲打!
刀槍劍戟在激烈的撞擊!戰馬在曠野中奔馳和嘶鳴!
戰鬥在如火如荼的慘烈展開!
龐勳的大軍在夜間展開了奔襲,一夜之間出現在灞上的四周,將輔政王蕭劍秋的十五萬大軍,團團的圍困在距離聖京隻有六十裏的灞上。
由於灞上是一座小城,容納不了蕭劍秋的十五萬大軍,所以鄂州軍相當一部分兵馬都駐紮在城外。在麵臨突然而來的襲擊,頓時損失慘重,隻有一部分兵馬退回了城中,其餘的不是被俘就是逃散了。
雖然已經可以遠眺聖京——這座凝聚著聖龍帝國千年輝煌的故都,然而眼前密密麻麻的敵人,隨風招展的旌旗,卻讓人再也興不起收複京城的豪情,取而代之的是如何擺脫困境的急切和憂慮自身安全的恐懼。
原本士氣高昂、信心百倍的聖龍大軍,在遭受襲擊、付出慘重代價之後,開始出現了崩潰的跡象。
“輔政王,我軍損傷過半,實在不宜再戰,為今之計隻有乘夜突圍,或者還有一線生機,至少在眾將士的力拚之下,可確保王爺的安全?”
傅中舒有些疲憊的話中透著深深的無奈。
突然間遭遇如此強大兵力的襲擊,又沒有堅城險地可以防禦,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必敗之局。
“安全?以十五萬將士的性命換取蕭劍秋一人的安全嗎?”
蕭劍秋的話語中十分的激動,從來鍾鼎玉食的他,自幼習文練武,待人寬厚,在曆次危難之中也表現出了卓越不凡的才華,因此成為了眾望所歸的賢王,肩負著中興聖龍皇室和聖龍帝國的重任,然而今天一敗卻讓他感到了英雄末路的淒涼。
退?還能退到哪裏去?
一向支持自己的令狐家族遭受了慘重損失,公孫家族則越來越態度曖mei,原本希望可以聯合中央派來挽回局麵,可是高戰陣亡,卓不凡重傷,看如今的情形林仁山父子恐怕也凶多吉少,如果再連這支自己親信的鄂州軍也全軍覆沒的話,自己就算僥幸撿回了一條性命,此生恐怕也是在自己皇帝哥哥的任意羞辱中苟延殘喘吧?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蕭劍秋突然想起了這首名詩,頓時豪情大發,向四周的將士大聲說道:“大丈夫生則瀟瀟灑灑,死則轟轟烈烈!劍秋願與諸將士同甘苦,共生死,豈能一人逃生?更何況,在南麵有我聖龍第一勇將梅文俊太守的十萬大軍,東麵上官明鏡將軍的三萬奇兵也正從天陽穀而來,西麵更是我聖龍第一名將定涼侯風雨和倫玉關林仁山太守近二十萬大軍,還有燕南天、公孫無用、令狐潮大人的數十萬大軍陳兵韓陵,這些將領皆是我聖龍的重臣宿將,這些兵馬也都是我聖龍驍勇之士,隻要我軍得以堅守此城一日,則朝廷的大軍必將對龐賊圍而殲之,我軍又哪來絕望之說?”
“我等願誓死追隨輔政王,剿滅龐賊,複我聖龍!”
看見周圍的將士因為蕭劍秋的話而群情激動,一邊的卓靜雯不失時機的喊道。
“追隨輔政王,剿滅龐賊,複我聖龍!”
一時間,將士們不由自主的跟著喊了起來,聲音由近及遠,由少成多,很快響徹雲霄,士氣高昂,堅定了全軍死戰的決心。
蕭劍秋和傅中舒也是互望一眼,暗中也對卓靜雯如此見機行事,頗為讚賞。
事實上,經曆了外祖父陣亡,父親重傷,國都被破,答應和蕭劍秋聯姻,狠下心腸斷絕了和尚興的情感等事情之後,卓靜雯也確實長大了、成熟了。
身為聖龍帝國前兵馬大元帥高戰的外孫女和鎮北大將軍卓不凡的女兒,卓靜雯不得不承擔起了家門世代忠君報國的責任,因此麵對如此絕境,卓靜雯也表現出了她性格中固有的堅強和鎮靜。
“命令全軍加速行軍,務必在一個時辰內趕到灞上!”
接到蕭劍秋部陷入重圍的消息之後,梅文俊立刻加速了行軍,和風雨一樣,他也立刻意識到龐勳部的主力已經西移,蕭劍秋和自己的部隊能否保全,直接關係到是否能夠迅速剿滅龐勳,維係聖龍帝國的安定。
因此,無論從軍事上,還是從政治上,梅文俊已經別無選擇,必須全力以赴的救援蕭劍秋。
梅文俊把騎兵擔任前軍,步兵擔任殿軍,戰車擔任中軍,整個隊伍的核心是一輛鐵皮的、高高的巢車(注:自從風雨軍依靠神龍戰車屢敗呼蘭人之後,戰車很快被各路藩鎮所模仿,並且運用到了軍隊之中)。
所謂巢車,是一種較高的兵車,如同樹上的鳥巢,巢車的車座是采用八輪車座,而且是以雙竿作為支撐機製的,竿的高度則視城池的高度而定。
在雙竿的頂上設置一個轆轤,以便將觀測用的吊艙舉起,因為舉起吊艙需要很大的力道,所以和其他的觀測車不同,是以生牛皮為材質,可以防禦敵人的矢炮攻擊。
巢車上有一個將尉高舉一麵黑色的大旗,戰鬥時,全軍戰士都將根據這麵大旗來運作。車上還有兩個負責觀望的士兵,居高臨下、遠眺四方,以及時的把敵情報告給同車的將尉,因此,也就可以有效的避免在行軍過程中被敵軍突襲或者伏擊,並且協調統一的指揮作戰。
由於夜間下了一場大雨,道路十分泥濘難走,到處是淤泥和發黑的積水,隊伍行進的速度大大的受到了影響,為此梅文俊的心中充滿了焦慮,最後不得不把戰車放在前麵,騎兵居中,步兵殿後,從而加快速度。
就在距離灞上十五裏處,前方的廝殺聲和擂鼓聲已經隱隱傳來,橫擋在梅文俊麵前的是一處茂密的樹林,樹林兩側是幾個高高的土崗。
這些土崗十分險要,縱橫好幾裏,陡立如同魚脊。崗上鬆林鬱鬱蔥蔥,群崗的西邊,就是一大片丘陵,山勢逐漸地升高,一直延伸到灞上一帶。通往灞上的官道,就是從這些土崗中間一處比較狹窄的地方所傳過去,官道旁邊還有一條大河,河水波濤滾滾,向東奔流。
當梅文俊的隊伍緩緩的從那片樹林旁邊經過的時候,突然官道兩側和樹林中騰起了一片驚心動魄的喊殺聲,隨著喊殺聲,從山崗上和樹林中衝出了大約萬餘人馬。
雖然這些人馬個個衣衫襤褸,手中的兵器各式各樣,有刀槍,有木棒,有斧頭、鋤刀、釘耙等農具,但是作戰起來卻十分驍勇,在官軍猝不防及的情況下,凶狠的衝進了軍隊之中,狠狠的砍殺起來,引起了整支軍隊的混亂。
“不要慌,列陣迎敵!”
梅文俊沉聲喝道,久經沙場的隊伍在深孚眾望的主帥的指揮下,迅速恢複了鎮定,一批弓箭兵們用密集的箭雨穩住了陣腳,將校們則乘機重新把隊伍排好,迅速列成戰陣,準備伺機反攻。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在那片茂密的樹林中突然響起了一陣鑼聲,隻見正在對他們進行攻擊的敵人紛紛主動撤下官道,向樹林跑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用意。
官軍們楞了一會兒,馬上發起了進攻,衝上去企圖阻截他們。
有幾隊騎兵還衝到他們中間奔馳砍殺,放倒了一大片。但是大部分突襲者卻很快的隱沒在黑黝黝的樹林深處,一些貪功急進、衝入樹林的士兵,反而遭到了林中猛烈的反擊,在尚未明白敵人在何方的情況下,白白的丟掉了性命。
本著“逢林莫入”的準則,梅文俊中止了追擊。
事實上急著救援蕭劍秋的他,原本也沒有心情在這裏戀戰。
正在此時,卻見一大隊人馬在官道兩側的那兩個峻險的山崗上出現,一邊高聲叫罵著、呼喊著,一邊把滾木和石頭推了下來,阻塞了那個狹窄的通道。
“圍點打援!”
梅文俊心中苦澀的呻吟道,他已經十分明白龐勳的戰略意圖了。那就是牽製住自己的援兵,從而贏得時間消滅輔政王的軍隊,最後再調集優勢兵力反撲過來,對付自己這一邊。除非自己現在撤退,否則就隻有打開通道,殺向灞上了。
隻是,龐勳真的有這麽大的實力嗎?
龐勳的部隊畢竟主要都是一些百姓加入其中組成的,論起戰鬥力絕對不可能和朝廷的兵馬同日而語,而且最近又傳來賊軍缺糧人相食的情報,即使如今占盡了戰略、戰術上的優勢,梅文俊依然懷疑龐勳是否真的有能力既吃掉蕭劍秋,又吞掉自己的兵馬。
所以在他看來,戰事應該還有緩轉的餘地,問題是,其他各路大軍是否能夠趕到,自己又是否能夠及時增援蕭劍秋?
顧不得想這麽多問題,梅文俊和皇甫華在百餘騎兵的蒙頭大櫓的保護下,匆匆來到前麵那兩個險峻的土崗下巡視了一番,觀察了一下四周。
“我們撤吧!看來龐賊的兵力不弱,可不能白白丟失這些子弟兵啊!”
皇甫華有些畏懼的說道,作為皇甫世家的繼承人,他終究也不是庸才,自然看出了對手的戰略意圖。
眼見龐勳能夠團團包圍住蕭劍秋的十五萬大軍,如今又依然冒險抗拒自己的兵馬,可見其主力明顯已經集中在了這裏,這讓他從心裏湧起了撤退自保的念頭。
“休得胡言!”
梅文俊皺眉喝道:“我軍怎麽能夠棄友軍而不顧?要是傳出去,皇甫家族還如何立足?義父如果知道你有這樣的想法,恐怕又要生氣了!”
“哼!”
皇甫華並不以為父親會生氣,畢竟這些兵馬都是皇甫家的子弟兵,實在沒道理在這裏拚老本來救敵對的蕭劍秋。
隻是這裏由梅文俊統軍,他知道自己說了也沒有用,因而表麵不再作聲了,暗地裏卻下定了決心日後一定要在父親麵前好好指責梅文俊一番。
梅文俊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他心裏也沒把握義父在這裏會做出怎樣的決斷,但是他卻必須要救蕭劍秋。
由於在呼蘭南侵,以及之後兩年多的治政中,蕭劍秋表現出了非凡的軍政才華,因而有賢王之稱,被視為垂垂老矣的聖龍帝國皇室中最璀璨奪目的明珠,成為了中興帝國的希望。
對於一向忠義立世、心憂社稷的梅文俊來說,隻要還有一線希望,他都不可能棄被困於灞上的十五萬大軍不顧。
在這個微妙的時刻,風雨也同樣麵臨著很大的難題。
陳良這個一向老實的老實人突然表現出了一種難得的執拗,竟然非常固執的拒絕了風雨援救鄂州軍的決定,堅持要率領自己的部隊離開風雨軍,直奔昌化,這件事情讓風雨大為頭疼。
“風侯,你真的就讓他走了?”
李中慧皺眉看著錦州軍隨著陳良和曉蘭離開風雨軍,向昌化進發,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對於風雨沒有壓製住陳良,也感到非常不解。
“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麽辦?”
風雨苦笑著說道,他清楚李中慧的擔憂,那就是昌化城現在恐怕早就成了一片廢墟,陳良援救到林仁山父子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但是這就造成了一個非常麻煩的後果,那就是陳良很有可能會回師錦州,從而影響到風雨軍從倫玉關到涼州之間的交通,也就勢必會重演聖龍曆七五三年風雨軍收複涼州之後,兵力被分割開的局麵。
不過風雨也有著無法幹涉的苦衷,那就是他現在如果阻止陳良的話,很有可能造成軍隊的對立,不僅有彼此內訌的危險,而且會嚴重降低士氣和戰鬥力,延緩了本來就迫在眉睫的救援鄂州的進度。
“算了,由他去吧!”
考慮到這些現實的問題,風雨也隻好放棄了壓製陳良、強迫錦州軍和自己前行,隻是派人秘密指示秋裏穩定了倫玉關之後,讓耶律明雄的黑狼軍留守倫玉關,秋風軍則急行軍返回錦州。
事實上在風雨看來,讓陳良這麽大張旗鼓的朝昌化挺進,至少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起到迷惑龐勳、掩護自己行軍的作用。
不過他暗中卻也打定了主意,如果陳良真的敢把持著錦州阻撓風雨軍的發展大計,也就別怪自己不念當年的情分了,畢竟如今不同於兩年前的局勢,就算是順利收複了聖京,恢複了聖龍帝國的秩序,天下格局也勢必發生重大變化,自己也用不著再像從前那樣顧慮太多了。
“小璿,命令全軍輕裝前進,從東麵開拔,我估計龐勳不是在清泥、嶢關狙擊輔政王,那就一定是在奔襲灞上。”想到這裏,風雨策馬揚鞭,對蒙璿說道。
“是!”
蒙璿令旗一揮,由碧蛇軍和近衛軍組成的五萬風雨軍星夜兼程,奔援蕭劍秋。
就在風雨軍趕來的同時,梅文俊也正在忙著戰鬥。
第一輪試探性的攻擊遭到了慘敗。
梅文俊派出了一個團的兵力,猛攻那兩座土崗,結果遭到了從土崗上扔下來的雨點般的石塊的打擊,損失慘重。
小半個時辰之後,梅文俊又組織了三個團的兵力發起了攻擊,衝鋒的人數比剛才更多,攻勢更猛,底下還有不少弓箭手和投石兵掩護。但是龐勳的部隊倚仗著險要的地形不屈不撓的戰鬥著,再次將梅文俊的軍隊趕下山來。
就在這個時候,卻見前方塵土飛揚,大批的兵馬疾馳而來,密密麻麻的隊伍上空正迎麵飄揚的大旗,赫然是一個鬥大的“龐”字。
難道蕭劍秋的部隊被全殲了?
梅文俊的心中猛地一陣心跳,他身邊的將士也是個個猜疑不定,不知道如何是好,軍心士氣頓時降到了低點。
“不要慌,以戰車為屏蔽,全軍擺成方陣!”
梅文俊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並且迅速的盤算了一下當前的局勢和戰場的地形。
梅文俊認識到眼前龐勳的部隊人數眾多,但是武器並不算精良,也沒有經過什麽嚴格的訓練,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一定是憑借著一股猛勁來攻擊朝廷的兵馬,但是這種猛勁不會持久,時間的延續隻會對自己有利。
於是梅文俊決定了采取以逸待勞的策略,先挫其鋒芒,再伺機出擊,奪取戰場的主動權,打敗敵人。
在梅文俊的號令下,大批的戰車按照起伏不平的地形列下了戰陣,而步兵和騎兵則列在陣外,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退入車陣內休息,養精蓄銳之後再出擊;至於巢車則停在了陣內一個較高的小山坡上,以便縱觀整個戰場,指揮全軍。
梅文俊的意圖是準備先防守一陣,磨一磨對手的銳氣,等到“再而衰”、“三而竭”的時候,再一鼓作氣的打垮這些亂軍。
很快,龐勳的部隊開始了攻擊。
在震耳欲聾的擂鼓聲和雄壯的銅號聲中,隻見一個手持狼牙棒、高大威猛的大將一磕馬鐙,一揮寶劍,疾呼一聲,第一個向朝廷的兵馬殺去。大約有三萬人的軍隊緊跟在後麵,再往後更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這些兵馬一麵衝,一麵揮舞著各式各樣的兵器,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吼聲。吼聲中也夾雜著少數的喊殺聲,不過絕大多數人不是在喊殺,而是從喉眼中發出一種“喔喔”
的聲音,這是一種故意拖長的、令人心悸的聲音,像一陣陣滾動的悶雷,震**著山崗,震**著大地,震**著萬裏長空,伴隨著遠處傳過來的一陣陣轟轟隆隆的回音,仿佛整個大地都震得搖晃起來了。
這些在聖龍帝國的君臣眼裏的叛亂者,迅速的向前衝擊。他們的隊形不是散開的,而是呈三角形,前麵尖,後麵寬。
在這個三角的最前頭,就是手舞狼牙棒的那名將領,已經有曾經和龐勳部作戰過的老兵認出他來,不是別人,正是龐勳麾下的第一號猛將蓋憎天。
這不由得讓梅文俊心中更加擔憂起西麵林仁山父子的情形來了。
蓋憎天驅馳著戰馬,那匹馬翻動著健勁如鐵的四蹄,追風趕月般的疾跑著。
遠遠看去,根本看不見馬身和上麵的人,隻能看見一團像被疾風吹得溜溜直轉的青雲,青雲上是一團通紅的火焰。
在這團青雲的後麵,則是一大片翻滾著激濤怒浪的海潮,海潮上則是一片兵器的森林和點點的竹竿,竹竿上則是幾麵用不同顏色的布製成的旗幟。
一轉眼的工夫,這朵青雲和這股海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湧進了旌旗蔽日、刀槍如林的官軍陣中,在“乒乒乓乓”聲中,展開了一場慘烈的血戰。
兩軍一交上手,聲勢浩大的喊聲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刀槍砍在盾牌上的鏗鏘聲、震撼人心的擂鼓、聲淒涼的號角聲、傷者恐怖而又短促的呼救聲。
步兵一堆一堆的扭打在了一起,刀槍劍戟在陽光下刺耀人眼。
騎兵們則驅動著馬匹,揮舞著血汙的大刀,臉色蒼白而可怕,在混戰的人群中時進時出、馳突砍殺。
當他們揮舞著刀片從人們頭上劈下來的時候,臉上都掛滿了緊張而凶狠的表情,牙齒也咬得很緊。
也有的騎兵被砍下或者刺下了馬匹,連喊都沒有來得及喊一聲,就被剁成了肉醬,他們的戰馬失去了主人,悲鳴了幾聲,開始漫無目的的在曠野上奔跑。
梅文俊騎著戰馬在陣中來回跑動,大聲的激勵著士氣,要他們不顧一切得向戍卒反擊。戰場上,都是飛揚著削斷的羽毛、破碎的紅纓和一些被撕碎的破布。雙方的戰士成批的倒斃在地上,有的頭盔和刀劍被拋到空中,在陽光下閃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然後滑過一道弧形的軌跡落在了地上。
由於地形的牽製,正麵戰場上真正在交戰的不過是三五千人,相對於龐勳部後方密密麻麻、一望無際的人海,官軍的背後則是排列的車陣。
這些激戰的步騎兵不論對手如何**,卻始終不遠離車陣,而車陣也在緩緩的移動著,依據那麵巢車上大旗的指揮,跟在騎兵和步兵的後麵,掩護著他們。
這些騎兵和步兵,時而對接進車陣的亂賊予以短促而激烈的突擊,時而又龜縮回去,依賴戰車作為屏障。
隨著時間的延續,官軍逐漸借著車陣的掩護,由防禦轉入了進攻,又由小規模的進攻變成了稍微猛烈的出擊,逐漸的將戰場上的主動權奪了回來,龐勳的軍隊雖然人數眾多,但是傷亡卻遠遠大於官軍,無論是氣勢還是士氣,都開始出現了衰竭,軍隊也有了逐漸敗退的危險跡象。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見一陣冗長淒厲的號角聲從敵陣中響起,在梅文俊布陣的兩側也分別出現了大約兩萬餘人的兵馬,開始對官軍實施夾擊,而其中更有一支精銳的騎兵開始乘官軍戰車移動形成的空隙,奮不顧身的突入陣中,欲圖奪取巢車,使得官軍無法再協同指揮戰車作戰。
“華弟,你留在這裏繼續指揮,我去保護巢車!”
深知其中厲害的梅文俊,立刻命令皇甫華留在前線指揮作戰,自己則親自率領一隊精銳前去迎擊這支突入陣中的敢死隊,力求保衛住巢車。
龐勳部的騎兵本來就不多,這隊騎兵可以說是全軍的精銳,此次出擊更是抱著置生死於度外的決心,雖然隻有兩千餘人,但是個個驍勇善戰。
陣中守備的官軍雖然為數眾多,但分散在各處,彼此擁擠,一時間無法聚攏來阻擋,又被這一股的凶悍勁震懾住了,轉眼竟然被他們突破到巢車附近。
在這個危急的時刻,梅文俊的兵馬也迎麵趕到了,雙方立刻展開了慘烈的戰鬥。
眨眼工夫,就見那巢車附近的空地上,死傷累累,屍橫遍地,盡管遭受了慘重的損失,但是龐勳的部隊卻依然不屈不撓的猛攻著,絲毫沒有退讓,眼看著,一步步的就要奪取巢車。
“給我殺!”
麵對如此情景,梅文俊大為震怒,不顧左右的勸阻,當先衝殺上去,揮劍左右,殺入敵軍的陣中,劍鋒所指非死即傷。
眼見梅文俊如此身先士卒,身邊的官軍也迅速回過神來,立刻緊隨其後,將巢車團團護住,猶如鐵桶一般水泄不通。
“給老子讓開!”
正在激戰之際,卻聽見龐勳部的後方響起一聲斷喝。
蓋憎天不知何時突入了梅文俊的車陣之中,此時他手提著染著鮮血、滿是尖刺的狼牙棒,在左右兩名護衛的跟隨下,閃電般的從一簇簇的人群中穿過,從另一個角度向巢車猛衝過來。
“吃我一棒!”
認準了梅文俊身分非同一般,蓋憎天飛馳著來到梅文俊的跟前,兩匹馬剛剛衝到了一起,蓋憎天就舉起狼牙棒,朝梅文俊的天靈蓋猛劈過來。
梅文俊一劍擋開,急速的把劍對著蓋憎天的腦袋平揮過來。
蓋憎天一低頭,梅文俊的劍帶著一種與空氣摩擦發出來的聲響,“嗖”的一聲,從他的頭盔上平削而過,把那顆火紅的纓穗削了下來,在空中滴溜溜的打了一個轉,落在了枯草上。
蓋憎天雖然躲過了這一劍,卻驚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在心中佩服梅文俊的劍法純熟,非同一般。
不過這反而激起了他的鬥誌,立刻更加抖擻精神的迎戰梅文俊,收起輕敵的心態,再也不敢有半點疏忽了。
雙方交戰了兩個回合之後,梅文俊的戰馬正好中了一支冷箭,打了一個踉蹌,蓋憎天立刻抓住機會,猛地斜身過來,粗壯的狼牙棒直搗梅文俊的胸部。
梅文俊急忙側身用劍抵擋,不料,正中蓋憎天的下懷。
隻見蓋憎天將那笨重的狼牙棒居然在半空中靈巧的劃了一個圓圈,直直的朝梅文俊的腦門劈去。
梅文俊眼見躲閃不及,隻好用劍身來阻擋。
然而蓋憎天的這一棒來勢異常沉重,梅文俊的寶劍剛剛舉過頭頂,那狼牙棒就呼的一下劈了下來,竟然將梅文俊的寶劍劈成了兩半,並且順勢劈到了頭盔之上,將他的頭盔一下子劈成了兩半,隨即一股汙血猝然從裂開的頭盔上噴了出來。
梅文俊見勢不妙,大叫一聲,急忙借力使勁,順著慣性滑落戰馬,就地一滾,早有周圍的官軍迅速上前救起了自己的統帥。
“擋我者死!”
蓋憎天眼見沒有機會取了梅文俊的性命,便勒緊韁繩,大喝著一馬當先,在左右兩名護衛緊緊相隨之下,乘著梅文俊受傷,官軍士氣下降陣形混亂的機會,三匹馬馬蹄生風,奔騰跳躍,一瞬間就在官軍群中殺開了一條血路,狂飆似的衝到了巢車底下。
巢車底下尚有五十多名官軍,個個都拿著長戈和盾牌。
看見蓋憎天殺過來,紛紛吶喊一聲,一起衝了過來,手中的長戈高高的舉著,像是一片茂密的叢林。
蓋憎天卻是不慌不忙,把馬肚子狠狠的一夾,又一抖馬嚼鐵,大喝一聲,那匹馬猛地揚起了四蹄,騰空躍起,唰的一下,從那些官兵的頭頂上箭一般的躍了過去。
在那匹馬躍過官兵頭頂的剎那間,說時遲見時快,隻見蓋憎天手中的狼牙棒狠狠的揮了幾下,這個東西的殺傷力確實太大,用它打架凶殘異常,哪怕是前麵的尖刺掛著對手,也會連衣服帶皮帶肉撕下一大塊,更不用說用整個的狼牙棒與肉體相撞,因此頓時就有五、六個官兵血肉模糊的栽倒在地上。
被蓋憎天的勇猛和武功所震撼,其他士兵見此清醒,立刻嚇得麵無血色,紛紛佇足不敢向前,就這樣被蓋憎天飛馬獨身的來到巢車底下,勒住韁繩,先仰起臉看了看巢車上麵正在瑟瑟發抖的那名舉著大旗的將校,以及負責觀望的兩名士兵,嘴角泛起一絲殘酷的冷笑,舉起沾滿了鮮血的狼牙棒,對準巢車的四根支撐杆的一根,使勁猛擊下去。
不過兩下的工夫,隻聽得一陣尖銳的嘩啦嘩啦的聲音,整個巢車倒了下來,上麵那個舞旗指揮的將校和負責觀望的兩名士兵,一下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蓋憎天仰天一聲大笑,勒馬回身,在兩名護衛的策應下再次殺回去,經過之處所向披靡,無人能擋,翩翩揚塵之下,竟然輕鬆離去。
由於整個行動太過於迅捷,直到此時,大批官軍方才返身回到巢車附近聚集,卻已經大局已定,隻能望著蓋憎天的背影徒呼奈何。
巢車一倒,大旗一毀,官軍的戰車頓時失去了指揮,混亂也隨之產生。
本來,所有的戰車都是根據大旗的調遣,僅僅的伴隨著在外線作戰的騎兵和步兵們的,但這是看不見了大旗,就好像人的眼睛被蒙住了紗布一般,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該怎樣行動才好了。
有時候,騎兵和步兵們在龐勳部的猛烈攻擊下向後撤退,企圖借助於戰車的掩護,可是戰車卻向前移動,自相踐踏。
有時候,騎兵和步兵們隨著混戰的人流向兩側移動,但是戰車卻不明情況,無法跟著一塊移動,結果使得步騎兵早打了優勢敵軍的保衛和攻打,腹背受敵。
隨著戰事的持續,官兵死傷的人數越來越多了,對敵人的有組織的抵抗也越來越微弱了。
而且屋漏偏逢連夜雨,一支從背後包抄過來的敵軍也在此時趕到了戰場,從戰場後方的小山崗上猛烈的衝了下來,仿佛一股突然爆發的山洪,從高處傾泄下來,不可阻擋的一下子衝到了官軍的隊伍當中。
在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下,官軍的戰線動搖了,支撐不住了,開始崩潰了。
有一些士兵逃離了戰場,向荒涼的山崗和遠處的村落奔去,把他們的兵器扔得遍野都是。
而龐勳的部隊也無心追擊這些已經沒有戰鬥意誌的人,他們排成了更加密集的隊形,反複攻打官軍的中堅,要把那些仍在頑抗的官兵全部殲滅,奪取最後的勝利。
接替負傷的梅文俊指揮的是皇甫華,他看到這種情形十分慌亂,連忙命令所有的步騎兵抖退回到車陣中來,準備讓車陣來掩護著他們,好好休整一會兒,然後再衝出去決戰,以奪回戰場的主動權。
戰車也確實起了很大的作用。
這些戰車都是緊緊的排在一起,車與車之間雖然沒有用鐵鏈或者繩索掛起來,但是卻挨得非常近,車輪碰車輪,車廂貼車廂,沒有一點縫隙,車上也全是拿著盾牌和長戈的士兵,還有不少弓箭手,真是刀槍林立,鐵盾如牆。
雖然這些拴著馬匹的戰車,沒有風雨軍的神龍戰車那麽靈活機動,但是論起防禦力度,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無論是用騎兵還是步兵,對這種車陣進行進攻,無疑都是非常困難的。
也正因為如此,龐勳部隊的猛攻被這些車陣所阻撓了,在車陣外留下了一堆屍體,官軍也借著車陣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不能這麽做,小心火攻!”
受傷的梅文俊悠悠醒轉,卻一眼看破了這種布陣致命的弱點,不由得大聲提醒皇甫華道。
就在這個時候,還沒等到意識不妙的皇甫華來得及完全調整好軍隊,就見一大群衣衫襤褸的敵人,高擎著火把向車陣撲來,雖然滿天的箭雨給予了敵軍慘重的打擊,但是依然有一大批人奮不顧身的從四麵八方逼近車陣,放起火來。
一剎那間,隻見整個戰車陣烈火熊熊,濃煙滾滾。
火頭飛快的銳卷著、叫嘯著,無情的吞噬著一輛一輛的戰車,淹沒著一簇一簇的人群。
這個時候,戰鬥已經逐漸持續到了黃昏,風也因此刮得更緊了,火趁風勢,越燒越旺,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曠野上奔馳,席卷著官軍的車陣。
一大團一大團噴著火苗的黑煙,衝天而起,遮住了遠處的山崗、樹林,遮住了天空,也遮住了夕陽和那一片片被夕陽染紅的雲霞,整個天地都變得霧蒙蒙的。
在那閃閃跳動的火光中和滾滾的濃煙下,隻見被火灼痛的官兵們像瘋子一般的四處奔跑,或者抱著頭,或者揮著胳膊,發出一陣陣恐怖的叫聲。
伴隨著這種叫聲的,是一輛輛戰車染火以後所發出的劈劈啪啪的聲音,以及成千上百的戰馬一齊發出痛楚的悲鳴。
熊熊的烈火一直燃燒了半個時辰,數百輛戰車全部被燒成了灰燼,拴著的戰馬也全部葬身火海。
雖然在梅文俊的及時提醒和有效指揮下,官軍得到了一定的疏散,但是也損傷慘重,全部都被燒得焦頭爛額,衣甲不全。
“怎麽辦?我說過要……撤……”
皇甫華雙眼無神的喃喃自語道,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不過他終究還是在梅文俊嚴厲眼神的注視下,縮回了原本想抱怨的話。
“將士們!文俊無能,帶大家陷入了如此境地,如今我軍後無退路,前有追兵,唯有死命奮擊,方有一線生機,諸君若還信任文俊,請隨文俊殺敵,於死地求生路!”梅文俊忍住了傷痛,站立在高處,乘著敵人因為火勢無法攻擊的間隙,向周圍的士兵鏗鏘有力的大聲說道。
“殺敵奪生!”
將士們紛紛高喊著,響應著主帥的號召。
這種在如此危難時刻,對主帥依然保持著忠誠和信任,不是憑空而降的。
是梅文俊十年如一日治軍、統軍的成果;是一代名將平日裏自身言行身教,對於軍隊的影響所日積月累的;是千萬將士對於賞罰分明、愛軍如子的統帥發自內心深處的敬愛和擁戴。
於是,不同於常理,在戰車燒毀,軍隊受到重創之後,梅文俊和他的部下不但沒有潰散,反而激發出了置死地而後生的勇氣,迅速的集結起來,吶喊著,揮舞著兵器,勇往直前的向龐勳的部隊發起了反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