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後方錦州
就在聖京城郊硝煙正濃的時候,錦州城也是一片忙碌。
“張兆要調查顏如玉的背景?”
不管心中願不願意承認,風雨無法否認顏如玉被李中慧安插到了聖京的確是高明。收複後的聖京取代了國都失陷時的鄂州,成為了聖龍帝國當仁不讓的政治中心,也隻有向顏如玉這樣的絕頂諜花,方才能夠在這樣錯綜複雜的環境中遊刃有餘,大有斬獲。
真是便宜了燕南天這個老色鬼!
隻是,盡管知道這有利於自己的霸業,但風雨隻要一想到在鄂州所見的那朵美豔嬌嫩的花兒,如今卻要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中嬌婉低吟,心頭還是忍不住有些怒火。
當然,他更不願意見到這朵名花受到危險——不管是出於私心還是霸業。因此,當風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由有些為顏如玉感到擔心。
“請風侯放心,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當,想必這為號稱智謀無雙的燕家‘右侯’,不會找到什麽滿意的東西的!”
下首的魏廖恭敬的回答道,打消了主公心中的擔憂。
“這就好!風侯果然高明,這個顏如玉實在是一招妙棋,有了她從聖京傳遞來的情報,卑職接下來和燕南天的談判就方便多了!”
一旁的耶律楚昭則有些興奮的說道,外交是另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情報可以說是更為至關重要。因此,顏如玉的安全也是耶律楚昭最為關心的。
在得到了大量對手現在狀況和高層動向的情報之後,負責對外談判的耶律楚昭簡直就是有點躊躇滿誌,興致勃勃的說道: “隻要蒙小姐的捷報傳來,卑職這次一定讓燕南天賠了夫人又折兵,把他最後一滴油都榨幹!”
“不,不要這麽急!”
風雨卻緩緩的搖了搖頭,雖然因為顏如玉的事情,讓他或多或少對燕南天有些厭惡,同時從內心也當然希望有機會好好的擴大勝利成果,甚至隱隱蠢蠢欲動的期盼一戰而定全局從此入主中原,但是對戰略全局的理智卻讓他斷然拒絕了這樣的**: “各路諸侯現在的反應如何?”
“公孫世家一點動靜也沒有,皇甫世家最近派人暗示支持風侯,但是傳話之人不過是三流角色,根本無關大局,其他各路諸侯則紛紛坐壁上觀。”
魏廖沉聲回答道。
風雨皺了皺眉頭,手指輕輕的敲了一敲桌麵,心裏說不出的沉重。
這兩年風雨軍發展的太過於順利了,以至於產生了不少的隱患,這一次昌化兵變,就可以說是在無意中將這些隱藏的危險全部的爆發出來了。
風雨軍無力同時展開三條戰線,卻又的的確確麵臨著三條戰線的壓力。
風雨不得不承認這是他目前最為頭疼的問題。由於風雨軍幾乎承擔了原先聖龍帝國對北方遊牧民族三分之二以上的防線,以至於兵力被嚴重的束縛,再加上印月戰場的投入,以至於自己實在拿不出足夠的兵力來和同樣為聖龍帝國百戰勁旅的燕家鐵騎相抗衡,這也是風雨一直以來試圖避免東線開戰的主要原因。
可惜昌化兵變的發生,決定了風雨軍不得不為了維持自身的名譽而出兵,否則這兩年辛苦而來的政治聲譽和軍事威望都將受到嚴重的威脅,但是這樣的出兵也必然決定了和燕家的摩擦的無法避免。
風雨不得不承認,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策劃這一次昌化兵變的主謀,實在是用心良苦,這一招絕妙好棋所產生的連鎖反應,足以改變天下的興衰。
關鍵是:風雨軍現在該何去何從?
全力向東?偏偏背後有強大的呼蘭帝國作為牽製,如刺梗背,終究是一大致命的隱患,在無法全力出手的情況下,對付那些盤踞數百年的神州世家,未免太過於兒戲,搞不好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到頭來恐怕連退路都會沒有。
先西後東?可惜時不我待,蒙璿的冒進已經把風雨軍帶入了一個危險的境地,除非雙方都能夠運用精湛的外交技巧,並且保持著戰略高度的克製,否則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已經不可避免——在能夠同燕家媾和之前,風雨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打算想到這裏,風雨不由煩躁的歎了一口氣。他清楚如今的局勢並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到底是和燕南天重修舊好還是兵戎相見,完全有前方戰場的勝負來決定,枉自著急也沒用,隻能是徒然的亂了軍心,所以年輕的名將當下伸了伸懶腰,向魏廖、耶律楚昭笑著說道: “好了,兩位先生若有雅興,何不陪風雨夜遊一趟錦州城?”
經曆過戰火洗禮的錦州,盡管在風雨軍入駐之後,維持了穩定,但由於風雨為首的將領和官員們始終把這裏當作了東線的主要壁壘,更側重於軍事方麵的修複,而對民生方麵沒有足夠的重視,因此顯得有些蕭條。
在錦州城中心的“迎客居”無疑是全城最為矚目的所在,從這裏可以居高臨下的遠眺全城的概貌,欣賞到這種軍事重鎮和交通要津的風光,再加上這裏的酒菜十分出色,而且針對貧富官民分別推出了非常適宜的招待,因此吸引了城中各色階層的人物前來聚會,四周更是因此衍生出了五花八門的攤位和各種各樣討生活的人物,以至於長年累月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小三子便是在“迎客居”門前討生活的一份子。雖然隻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但是作為失去了父母不得不依靠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勢利的世界上掙紮了整整十年的流浪兒來說,卻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老江湖了,至少他有著絕對的自信通過第一眼就可以辨認出對方到底是怎樣的人物。
是善是惡?是貧是富?是慷慨是吝嗇?……
這樣的辨認術,權雄需要,因為這可以讓他更好的駕馭部下、看破對手;但是這樣的辨認術,乞丐也同樣需要,因為這決定了他是否能夠順利的渡過今天的生活。
很幸運,小三子便擁有這樣的本領,這是他天生機靈加上在十年乞討生涯中付出慘重代價後得出的救命的經驗。
今天,小三子一如既往的蹲伏在“迎客居”的門口,百無聊賴的看著四周的人群,尋找著生計的機會,卻發現在這個夕陽輝映的傍晚,一輛馬車在一個一身白衫的青年的駕駛之下,緩緩的來到“迎客居”的門前,而坐在這個一身白衫的青年旁邊,則是一個沒有了右手的大漢。
車停了,掀開簾子,首先下車的是一個中年冷麵的男子,其後是一個看來很儒雅的文生,無論是打扮衣著,還是舉手投足,都可以看出他們絕對不是泛泛之輩,然而他們卻非常恭敬的攙扶起一個臉色有些蒼白,行動似乎不太方便的年輕人走下車來。
“大爺,可憐可憐小的吧!”
小三子不失時機的迎了上去,他很清楚這樣的人物絕對不同一般,如果乞討成功固然是收獲不菲,但如果對方是凶狠冷酷的人物,恐怕便是吃了天大的虧也隻好自認倒黴,所以若是以往的日子他多半不會輕易上去冒險,隻是今天一想起生病的妹妹急需要錢來看病和吃飯,不由咬了一咬牙,決心冒著一回險。
“滾開!”
果然,還沒等小三子近身,那個沒有了右手的大漢便一把將少年推開,那勁力是如此的強橫,以至於骨瘦如柴的少年頓時跌倒在了六、七步開外。
“哥哥,哥哥,你沒事吧?”
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頓時哭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少年身邊。
“鍾進,你這是幹什麽?”
風雨微微皺了皺眉,喝退了身邊的衛士。
由於重傷在身,風雨這幾天呆在房內好不難受,再加上對於眼下局勢難以決斷,心煩意亂之下便決定帶上了血衣衛的統領魏廖和剛剛從麓城趕回來匯報情況的耶律楚昭,在方白塵、鍾進的護衛之下,來到了這“迎客居”散心,而趙平、東方玉等血衣衛高手則化妝成了各色各樣的人物,潛伏在“迎客居”附近,暗中保護。
卻沒想到才剛剛走下馬車,便遇到了著一個小乞丐。原本這樣的行乞在聖龍帝國是非常司空見慣的事情,乞丐作為最為古老的職業之一,即便是在聖龍帝國最為強盛的時代也沒有杜絕,而在眼下戰火頻仍的年代,更是人丁興旺。風雨軍雖然擁有了西北之後,百姓生活穩定、百業待興,但畢竟也做不到根絕,所以起初風雨對打發這樣一個小乞丐並不以為意,隻是覺得鍾進未免太過於用力了。
然而當他看見兩兄妹相依相偎的時候,不禁呆了一呆,驀然回想起自己少年時代和曉蘭相處的情景,雖然事過境遷,昔日懵懂少年的期期艾艾早就被一代梟雄的宏圖霸業、韜略權謀所取代,但是那份當年最純最真的感覺,卻畢竟是無法在心中完全消去的。
這種無法言諭的感覺,促使風雨示意身邊的魏廖掏出了一枚元寶,交給了倒在路邊的少年,方要離去,卻突然返身回頭,重新打量了一下互相依偎在一起的一雙兒女,片刻之後方才輕輕的說了一句: “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憑自己的雙手創出自己的天地來,這才配保護身邊的親人,莫要辜負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說著,風雨轉身離去。
對他而言,僅僅是順手做了一件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罷了,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番話竟會對一個人有如此重大的改變。
我決不能這樣過一輩子了!
風雨並不知道,目睹映著夕陽餘輝遠去的他離去的少年,已經在心中默默的發下了如此的誓言。
人生的機遇便是如此奇妙。
對於少年來說,這一次和風雨的偶遇,實在是一次人生重大的轉折。在他眼中的風雨,平和中帶著威嚴,高貴中又有著親切,那眼神,那語調,雖然沒有咄咄逼人的霸氣,但那種和風細雨、如沐春風的感覺,那種似乎在設身處地的為你著想的感覺,那種撩人心扉的豪邁雄壯的感覺,卻讓人更加情不自禁的臣服其中。
以至於若幹年後,當少年步入了老邁,乞丐也成為一方富豪的時候,卻依舊刻骨銘心的記著這一段與天下聞名的定涼侯風雨相會的往事,並且總是無限自豪的向家中子弟講述著這段故事,直到臨終……
當然,此時的風雨,根本不會料到一個少年的人生會從此因為自己的這樣一件順手而為的舉動發生了完完全全的改變。
他隻是順著自己原先的安排,在魏廖等人的簇擁之下走進了“迎客居”。
“想不到這樣的彈丸之地也有非凡人物!”
這是風雨進入“迎客居”之後的第一印象。
如果說“迎客居”的外麵還隻是富麗堂皇,比一般的酒樓飯莊更具氣派而已,那麽裏麵的“迎客居”卻隻能用“別有洞天”來形容了。
不同於一般的酒樓,“迎客居”的格局非常巧妙,陽春白雪與下裏巴人雖然同處於一個屋簷之下,卻全然沒有相互衝突的感覺,反而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迎客居”的底樓是非常寬敞的大廳,放置著十幾張八仙桌,收費顯然十分便宜,因此多半是一些升鬥小民在這裏喝酒品茶,聊天神侃;二、三樓的格調稍稍高檔一些,多半是過往的旅人或一般人家在這裏聚會飲食。
上到四樓則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天地,中央赫然是一塊飄逸著酒香的水池,水池的中央正擺著一張案幾,一位披著青紗的嬌滴滴的少女正在全神貫注的撫琴,幾個性感誘人的美人則圍著少女翩翩起舞,四周則是一群酒國花客摟著美人,飲著佳釀,呼朋喚友,享受著這一切。
而到了五樓,環境卻又別具一格。乃是一間又一間清雅的廂房,對麵不相聞,房內布局古色古香、別出心裁,透著高貴、淡雅和超俗的氣息,而且房中的窗口對著樓外,可以借此居高遠眺,一覽錦州方圓風景——能夠到這裏的人物,自然是非富即貴,決非尋常人等可以上來。
魏廖顯然已經在風雨提議出行之後迅速做了安排,因此早就訂好了這裏的雅座,一進入“迎客居”便引著風雨進入房內,此時聽到風雨對這座“迎客居”樓主的評價之後,便立刻回答道: “此樓的樓主龍望天,外號‘萬家生佛’。他祖產豐厚,平日裏素來仗義疏財、救人急難,喜歡結交天下豪傑,家中養有成千上百的門客,在地方上聲望頗高,無論官府還是江湖都要賣他三分麵子,是錦州地界一言九鼎的士紳,某些時候其影響力甚至超過了官府,以至於林仁山和陳良擔任錦州太守的時候,有許多事情都不得不出麵請他配合。”
“想不到錦州地界居然還有這樣的人物!”
風雨微微皺了皺眉。錦州城一直在林仁山父子的掌控之下,風雨軍剛剛獲取不久,不可能像對付涼州的地方豪強那樣完全控製起來,再加上地方上的許多事情還來不及處理,正需要和這樣的人物通力合作,否則很有可能會寸步難行。
但是話又說回來,所謂尾大不掉,這些地方勢力實際上是一把雙刃刀,既可以幫助風雨軍在更短的時間裏掌握政權,卻也有可能會像馬家兄弟一樣成為隱患,在風雨軍的勢力範圍內成立獨立王國甚至威脅到風雨軍的生存。
因此,風雨對這樣的地方豪強一方麵是采取拉攏的策略,以優厚的條件和友善的態度加以籠絡,另一方麵心中也存在著顧慮和提防。
“看來有必要見一見這個錦州的地頭蛇!”
也就在風雨略略思付的時候,隻聽見廂房的門外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 “錦州草民龍望天,求見風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