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意外相逢
身處春暖花開的聖京，風雨和他遠在南方叢林的部下一樣，也沒有充分考慮到夏天可能帶來的危險。
事實上，統治著帝國整個西部的傳奇名將，此刻難得的遠比以往任何時刻更加關注著國內的局勢。
“當年，追隨聖光武帝驅逐了侵略的胡虜、光複和中興了聖龍帝國的四大家族，還有包括已經被清除了的風雲世家，從一代名君聖光武帝手中得到的，絕不僅僅是足以保證數百年榮華富貴的權勢，還有的則是帝國天子對於各大家族未雨綢繆的製約和束縛——令四大家族足以成為帝國的屏障卻不足以顛覆帝國的製約和束縛！
“雖然不知道其他家族所受的束縛具體是什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當年的聖光武帝，對於擁有了財富和水師的令狐家族，絕對是最為忌殫的，以至於令狐家族是唯一被聖光武帝賜死過重要成員的家族。
“所以，不要小看令狐家族，今天令狐家族的表現不可能完全歸結於家主的無能，恐怕更多的還是和數百年前的那段往事有關，而一旦這個家族從這種製約和束縛中解脫出來，必將是一場巨大的風暴！”
率領著浩**的軍隊出城，風雨一邊策馬四顧，一邊則聆聽著緊隨在身邊的軍師雲濟關於令狐家族的忠告。
“哦，你是這麽認為的嗎，我的表兄？”
風雨的態度十分平淡，讓人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很感興趣還是不以為然。
顯然，伴隨著權力和地位的增強，風雨越來越深諳上位者的真諦——永遠都不要讓自己的部下了解自己真實的想法。
“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有一個事實是不容忽視的，那就是當年追隨聖光武帝而擁有千百年榮華富貴的家族，其實並非如外表那麽風光，聖龍帝國的曆代君主，對於強大的家族應該不會完全的一籌莫展，否則當年的風雲世家也就不會這麽快毀滅！”
雲濟回答的時候，帶著分外的憂傷，顯然對於風雲世家當年的厄運，至今依舊還是那麽的義憤填膺。
相對而言，那個和家族並沒有太深感情的不孝子弟，就沒有如此激烈的反應，隻不過眼見表兄的情緒激動，猶豫了半響還是自覺的收起了好奇，沒有詢問當年家族究竟受到了怎樣的反製，而是將問題引回了他所關注的現實：
“那麽你估計的話，會認為令狐家族受到了怎樣的束縛？”
“這個根本無從說起……”
雲濟聳了聳肩，原本想回避這個根本無法獲取正確答案的問題，不過眼見風雨執著的目光，隻好歎了一口氣，猶疑的說道：
“如果一定要我來猜的話，那我會猜測也許令狐家族的水師在沒有帝國皇帝的命令之下，恐怕不是那麽容易聽憑家主的調遣……”
這麽說著的雲濟，自己也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畢竟這個猜測實在太過於匪夷所思，一個龐大家族運用自己的財富武裝起來的重要軍事力量，卻不能夠聽憑家族的調遣，實在是一件天方夜譚的笑話。
這無疑是在說，那個和巴蜀皇甫、幽雲燕家、齊魯公孫以及流亡海外的風雲世家齊名並列的令狐世家，根本就是不堪一擊的紙老虎，而就是這樣一個把軍隊當作擺設的家族，卻在數百年時間內欺騙了整個天下。
“也許是真的也說不定！”
幸好，雲濟眼前的主君也不是頭腦隻會正常思維的主，竟然不但沒有加以嘲笑，而且還若有所思的在喃喃自語中讚同。隻不過看著風雨明顯神智遊離於不知何方的神情，雲濟無法產生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觸。
幸好目的地的到達，中止了這場富有想象力的猜測——
陡峭的山路盡頭，赫然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鍾鼎香繞的寺廟，而寺廟的門口最為醒目的則是橫匾上三個蒼勁有力大字：“大佛寺”。
就是在這裏，明日的自己將要親手把象征著帝國榮譽和武功的戰利品——佛指舍利恭送入地宮，而這個舉動不僅是佛門的盛事，更將是他風雨這些年來四方征戰的一次總結和見證，同時也意味著麵對神州的一次實力大展現。
“夫君！”
早就在佛寺門口迎接的李中慧，款款的朝風雨走來。
她是和自己的弟弟，明日將代表著遠征軍出席的李逸如一起過來的。
這支晚風雨一個月來到京畿的隊伍，並沒有進入聖京城，而是和風雨派來迎接護送的部隊回合後先行來到大佛寺。
是風雨親自要求李中慧前來的。
作為統帥的風雨，從來都不吝嗇將榮譽賜予自己有功的部下。
作為丈夫的風雨，也同樣堅持認為自己的妻子絕對有資格也有權力和自己一起接受明天整個神州的矚目。
風雨並不在乎那些正統派所謂牡雞司晨的叫囂或者憂慮，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攜起了妻子的玉手，是和李中慧肩並肩的走入寺廟。
這個舉動，在習慣了聖龍男尊女卑、夫為妻綱的人們眼中，無疑是驚世駭俗的，因為按照聖龍帝國的禮儀，妻子在外麵永遠都必須緊隨夫君半步。
這個舉動同時也讓李中慧嚇了一跳。畢竟如今的風雨，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國重臣，尤其是眼下正在全力以赴準備獲取宰相的高位，這種蔑視禮儀的行為顯然不利於涼國公的地位。
不過，李氏家族的女王終究不是泛泛之輩，她也確實有著足夠的功績享有今天的榮譽，所以僅僅是在身軀的微微一顫之後，風雨軍的主母便展現出了和權力地位相匹配的風采，緊緊的挽起夫君的胳膊，自信從容而且雍容華貴的一同進入；唯有那心中泛起的漣漪和激動，卻隻有身邊的風雨方才能夠感受。
不經意的相視一笑，風雨和李中慧突然都感悟到了對方的內心，這種心神的交流，讓言語成為多餘。
“參見主公！”
“參見夫人！”
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匯聚在京畿的風雨軍重臣們，不得不同時對風雨和李中慧同時參拜，這讓某些人欣慰，也讓某些人憂慮，不過更多的則是無所謂。
而進入大殿入座的風雨，則躊躇滿誌的掃視著自己的部下，這些或者出生入死、身經百戰的名將，或者運籌帷幄、能言善辯的賢士，讓風雨軍人才濟濟、將相如雲，成為了天下最強大的權力集團。
而如今，隨著風雨軍占領土地的越來越擴大，這次的聚會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風雨軍有史以來最為盛大的一次聚會。
站在風雨麵前的，有作為特使早自己一步前來的西北名儒陳善道和因為玉門關而名揚天下的耶律楚昭。
還有和風雨一起進入聖京的秋風軍統領秋裏、黑狼軍統領耶律楚振、近衛軍統領歐仁、血衣衛統領魏廖、軍師雲濟、巴蜀代理總督高鳳陽。
這一次，跟隨著李中慧來到京畿的，則有新任赤獅軍統領李逸如、遠征軍將領褚頻、尼國王子遠征軍騎兵指揮迦嵐、遠征軍錫國兵馬指揮吉馬、遠征軍丹國兵馬指揮賈思尼、遠征軍高唐僧兵指揮康莫、遠征軍奴兵指揮吉牙思和哥裏。
此外，還有涼州的一些官員，高唐的宗喀大師為首的大喇嘛和土司頭人，北伐軍風天華、南征軍蒙璿派來的代表，未能到席的青龍軍、白虎軍代表，印月、緬邦、交趾這些戰敗國的使者，尼、丹、錫等盟國的使者。
不過，真正讓風雨注視的，卻是來自錫克教的客人辛娜身旁的塔絲郡主。
因為風雨意外的發現，他最好的兄弟，一向冷靜鎮定的秋風軍統領秋裏，竟然大失體統的離開了自己的位置，失魂落魄的走到塔絲麵前，繼而令人驚訝的用半生不熟的印月語，和被強迫帶到聖龍的女孩交談起來。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秋裏回憶起了曾經的歲月。
太象了，實在太象了。
看到塔絲的秋裏，內心如同波濤般的洶湧，
就仿佛那個用很憋扭的聖龍話吟誦著聖龍名詩的印月美女，那個在西風古道中並肩策馬的夥伴，那個在夕陽下悄然逝去年華的伊人，複活了；再次有血有肉，有靈魂、有情感的活躍在這個似乎因為她的離去而灰暗了的世界！
“太感人了！”
秋裏的故事讓李中慧落淚。
這是風雨難得幾次看到李大小姐落淚。
“流淚是女人的特權！”
李大小姐的理由十分充分。
這一刻，李大小姐身上女人所特有的多愁善感、柔情似水突然被激發了出來，她被這個淒美的故事所感動，所以她和辛娜、塔絲這兩個在場的另外兩個女性一樣，先是眼圈紅了起來，繼而抽泣，最後甚至還彼此抱頭痛哭。
在這群美麗的女人享用流淚這個專利的時候，風雨軍的所有重臣和名將，個個都手足無措。也許他們能夠毫不猶豫的發動一場戰爭，也許他們可以幹淨利落的處理百姓生計，他們的智慧和才華也許足以傲笑天下，但是麵對女人莫名其妙的發作，風雨和他的部下們卻發現了智力退化的跡象。
幸好，李大小姐畢竟不是普通的女人，她還是風雨的妻子，風雨軍的主母，李氏家族的家主，李逸如的姐姐。
所以，她很快便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一個戰敗國的郡主很好對付，即便有那個莫名其妙的錫克教使者幫助，但是一個秋風軍統領的小姨子，恐怕就會讓自己寶貝弟弟的愛情道路充滿荊棘。
“恭喜秋統領，涼國公大人，秋統領的故事實在感人至深，而和昔日愛侶的妹妹塔絲郡主的相逢，更是一個偉大真主所賜予的奇跡，辛娜在此建議，不如讓塔絲郡主作秋統領的妹妹，不知尊敬的涼國公大人和秋統領意下如何？”
就在李中慧暗自感到麻煩的時候，卻見那個來自印月大陸的辛娜，居然已經搶先一步采取了行動。
“好主意！”
李氏家族的女主人根本沒有半點的猶豫，立刻頷首讚同。
這樣的表態讓辛娜和塔絲都為之愕然。
辛娜的提議原本就是想借秋裏來牽製如今在印月半島擁有極大權勢的李逸如，卻沒有想到李中慧居然這般爽快的附和，這就如同自己在精心的部署陷阱，而圖謀的獵物不僅合作的跳進去，還在同時說聲“謝謝”，不能不讓人感覺怪異。
目睹著風雨軍的主母很果斷的暗中阻止了弟弟的發言，大方而且慷慨的提議讓秋裏認塔絲為妹妹，並且要舉行盛大的宴會和儀式，來慶祝這次歡喜的相認，辛娜和塔絲不由得麵麵相覷。
如此殷勤和善的態度，舉手投足之間又是如此落落大方、麵麵俱到，讓辛娜和塔絲不由衛自己的猜忌而感到了慚愧，聯想到剛才三人一度為了那段感人的愛情而一起抱頭痛哭，頓時彼此間的親近之情油然而生。
其實兩個很精明的女人她們並不知道，就在剛才瞬間的迅速算計中，更加精明的李中慧很現實的認為塔絲成為秋裏的妹妹總比萬一作為她姐姐的替代品嫁給秋裏好，更何況和秋裏這位軍隊的元老、風雨的兄弟聯姻，似乎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情——李氏家族的族長不可避免的將思緒轉移到了現實的利益中來。
“秋裏，你看呢？”
冷眼旁觀著女人們的戰爭之後，風雨將目光連同決定權全部轉給了秋裏。
“秋裏願意將塔絲郡主視做自己的妹妹，以自己的生命和榮譽來衛護！”
秋裏的目光迅速的掃視了四周，隨即堅定的應道。
“好，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從今天起塔絲郡主便是我們風雨軍的妹妹！”
風雨大笑了起來，目光不經意的分別瞥了妻子、部將和辛娜一眼。
“恭喜涼國公，塔絲妹妹，你還不趕快謝過涼國公大人和秋統領！”
隔著麵紗的辛娜展顏一笑，眼下的局麵恰恰是她求之不得的，眼看著身旁那個在路上邂逅的朋友安全可以得到保障，欣慰的美女不由催促起塔絲抓住這個機會。
“多謝涼國公大人，多謝秋裏大哥！”
相對而言，塔絲的心情就非常的複雜。
這裏對於塔絲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麵前那個高高在上的統帥，正是擊敗了自己國家的惡魔；恭迎在他周圍的俯首聽命的，有殺死自己父親的凶手，有奪去自己貞節的惡人，昔日在印月半島上人人尊敬的高貴郡主，在聖龍大佛寺的寶殿內，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弱女子，無力抗爭的她將不得不向惡魔道謝。
屈辱，天大的屈辱！
內心如同潮水一般的湧動，塔絲的表情卻是如此的平靜，她微笑的麵容優雅而美麗，唯有眼神卻在不經意間，掃視了一下風雨之後，轉向了那個自稱和姐姐有著很深的淵源如今又發誓要做自己保護者的神情堅毅的男人，然後是那個擊敗了父親和自己的國家、如今臉色沉重的少年，再然後是那個讓自己一度心動如今卻在國恨家仇和現實環境下越來越遠離、滿臉頹廢的褚頻；當然，還有那個自詡為大姐，實際上卻是侵略者同謀的辛娜，以及端坐在風雨的身旁雍容華貴的李中慧。
很有趣的關係啊！
塔絲的內心在冷笑，她突然發現了一個絕好的契機。
風雨軍的妹妹？
這也的確是一個很好的身份，偉大的涼國公在近乎於施舍的賜予時，恐怕根本就沒有在意一個失去了父親的戰敗國郡主，有能力成為他那個龐大基業的威脅吧？
略帶著自嘲的想法剛剛誕生，就很快被壓製，因為塔絲突然發現一道銳利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
目光的主人是一個麵無表情的中年人，雖然身著文官的服飾，但是卻站在將領的一邊，和幾乎所有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即便所處的位置偏向於陰暗的角落，然而渾身散發著的超越人類極限的冷靜，依然讓他在這個足以囊括天下的權力集團中，顯得如此不群。
更讓塔絲感到震驚的是，她似乎感覺到了風雨、李中慧和這個中年人之間彼此無形的交流——僅僅是感覺，如同幻象般得虛無，卻又分明透著冰冷刺骨的真實。
不管怎麽說，風雨軍多了一個美麗的妹妹，而另一個妹妹則在遠方的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