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為何而戰

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魏廖當先步入了“死胡同”

“死胡同”是住著數幹活生生貧民的一條破敗胡同。這裏充滿貧窯破寮,四處臭氣熏天;旁畔的溪流倒也為臭味兒當了領頭者,大家都索性喚他“臭大溝”,貼切得很。

根據風雨的策劃,接下來的計劃是燒毀各大勢力的糧草。一旦各方勢力沒有了糧草,那麽風雨軍將在戰略上擁有極大的優勢和主動。

城外由秋裏負責,城內則由魏廖來主持。要想到達糧倉,魏廖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硬攻部署了三萬重兵的元帥府,一是有這條“死胡同”出其不意的殺過去。無疑,魏廖選擇了後者。

滿布殘磚敗瓦、雜草紛陳的“死胡同”,還有貼切的另一麵。這裏千真萬確很“死”。死人比死耗子還多一點兒,死人的屍首,也跟死了的貓兒、狗兒。耗子,全都掉在路旁甚至橫越胡同巷中心,從沒有人拖拉一旁又或好心抬走丟棄往亂葬洞。久而久之,爛臭腐屍氣味已成為“死胡同”特色。當然,住在胡同內的數百戶人家倒也習慣成自然,屍腥惡臭,就是“死胡同”特色之處。

人當然會死,一般老死病死的占多數。但數百戶人家。總不可能天天有人病死或者死吧。所以,屍首倒不是來自數百戶“死胡同”的坊眾,絕大部分,都是外來者。

外來者,便是入侵者,入侵者,便是死者,死者,便是死屍,死屍堆在“死胡同”。

“死胡同”有著他的特點,當一個又一個,一堆又一堆的外來入浸者,甫踏進胡同,便從活人變成死人,從此便沒有大多人願意踏進來。

“赤蟲村”拓展得愈來愈擠擁,“死胡同”三年來還是那條狹長窄窄的胡同,改變的,隻是一天比一天更淩厲的殺氣。

不斷的死人,便等如不斷的殺人。殺人為了保護更重要的人免於被殺,這個人,人上人,絕不能死,他一死,“死胡同”也必死無疑。故此“死胡同”上下男女老幼,都為保護“死胡同”的主人而很願意殺人,大家的主人,名字是“高戰”,當今的三朝元老,與四大家族並駕齊驅的風雲人物。

高戰是聖龍王朝的一個奇跡。在帝國悠久的曆史上,有著數不清的名將沒有死在戰場,而是亡命宮廷。但是高戰從十六歲追隨文孝帝起,曆經神武帝、英武帝三朝,從一個百夫長到如今的兵馬大元帥、中央派的領袖,這期間整整四十多年,無論什麽樣的政治風波都沒有動搖過他的地位。

在高戰幫助英武帝即位之後,掌握了京畿的兵權之後,就建立了“死胡同”,養活了數不清為他賣命的人。當然,在在胡同內的人,都是期盼踏上青雲路,深切希望高大帥有一天大恩大德提攜,從此便可離開“死胡同”,住在元帥府內,更接近權貴,更有望出人頭地。

“死胡同”位於往糧倉的後側,糧倉位於元帥府的後側。如果不想和守在糧倉正麵的元帥府的守軍交手的話,則在過得了“死胡同”才能踏入糧倉。

隻此一點,就可以看出高戰此人的老謀深算。也難怪這二十年來,他一直穩穩的掌握著京畿的兵權,和四大家族抗衡。

今夜,沉默的魏廖,跟在身後的是一身勁裝的李中慧,有些不安的陳良,一同站在“死胡同”前,便要闖進去殺人或被人殺。

李中慧仔細考慮過風雨的計劃,雖然覺得太冒險,但還是無法拒絕這個計劃的魅力,終於決定合作。

這是一場豪賭,如果成功了,就可以得到風雨的認同,風雨軍和李氏家族從此將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如果失敗了,李氏家族多年來的心血就有可能付之一炬。

但是李中慧最終無法拒絕風雨這個誘人的計劃。就和日後無數人無法拒絕同風雨合作一樣,雖然風雨的方案常常很瘋狂,但是確實有著他的可行性,而一旦成功的回報又是如此令人無法拒絕。

所以李中慧帶來了李氏家族大大批高手,包括了三個人——咳不停、文盲、秦公公。

不斷彎著蝦米腰嗆咳不已,瘦骨嶙嶙,白發稀疏的咳不停咳得非常的劇烈,全身每一塊肌肉也在抽搐。文盲是真的姓文,眼目也確是盲,盲得無藥可救,因為眼珠、眼核都一概失了蹤影,眼眶壓根兒隻留兩個洞窿,年歲十八便殘了眼目,算也可憐。丁公公一派宮廷小大監裝扮,十分僻傲的表情,一副囂張跋扈,不知所謂。雖隻大文盲三歲,卻是惹人生厭百倍。

雖然如此,魏廖一點也不敢小瞧這三個人。能夠在李氏家族混得一席之地的人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李氏家族共三百七十二死士。

風雨軍五百十七人合共八百八十九人闖“死胡同”,胡同不死,八百八十九人便死在胡同。

魏廖、陳良、秦公公、咳不停、文盲和眾將士,都搶前搶殺,殺聲震天。李中慧拖後了十步,和眾人拉開距離,生來的矜持,使她即使在廝殺中,也要保持風度。

胡同異常狹窄倨促,闊不足五尺。舉目所見,七、八個麵目無善或惡表情的垢臉孩童,蹲在地上把玩已幹枯的屍骨,其中一個小女孩還百厭得塞骨洞耳。

殺聲震夭,響徹胡同,孩童卻沒半點兒反應,難怪,早習慣了。帶頭衝殺的軍士,一刀便割下小女孩的首級,頭兒在空中旋飛,那枝枯骨,還在耳旁。

陳良望著真真正正、貨真價實的人間修劇,一個又一個毫無防備、手無寸鐵的孩童,隨著殺聲,或被剁成肉省。或少了半邊身子,死壯可怖……。

他感到一陣心寒。

為什麽?風將軍,這是您的意願嗎?

陳良在心中呐喊,成就霸業必須屍骨砌成的道理,他根本無法理解。他相信自己所崇拜的風雨也不會同意如此殘殺無辜的。

為自由、尊嚴、榮譽而戰!

——這,才是風雨的願望!

陳良如此想著,但是他無力阻止。包括他在內,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瘋狂的廝殺中。

首先殺人的數個軍士,殺啊殺,一鼓作氣的衝,衝呀衝,帶著殺性拚命衝前,衝過了七間茅舍,還在衝,但隻是腰下的身子腳步再衝,上身嘛,衝到終站了!不知從兩旁茅舍何時躍出的大刀、爛刀、崩劍、破劍,攔腰斬斷第一批軍士的腰腹。他們先用孩童來阻減入侵者殺性,生命在胡同內,真比地底泥更賤。

死了第一批,餘下的殺意更狂,大夥兒瘋狂的殺,更瘋狂的衝。兩旁人睡了的胡同貧民,被血腥驚醒,從席下、地上,又或枕下、**,隨後急急抽出刀、劍或槍棍,從四方八麵躍前便殺。

陳良剛殺了兩什持短戟的瘋漢,右肩已被刺叉插穿,左掌轟斃來敵,立翻刀護身力劈,他又怎會知悉剛轟殺了一個六十老婆婆!

因在狹長拘促的胡同如此斬殺,任你一身高強武藝也徒歎奈何。近千胡同貧民如狼似虎的瘋癲撲出來殺啊殺,甚至要壓在同伴身上亂揮刀亂劈。

衝入胡同的人,擋得從上撲下的、殺得左右前後,又顧不了從朽木間板刺插出來的長槍或矛。

屍體或未死幹死淨的,開始疊了起來。左方走出小頑童拿著匕首,對著被壓個半死未斷氣的軍士哥兒,拉出舌頭,一刀割掉,還吞下肝子慢慢咀嚼。

咳不停都把他的狂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十指鐵爪,擋者披靡,殺得痛快淋漓,身體也多了無數血痕、血洞。

魏廖在秦公公的鐵腿橫掃,與及文盲鐵扇子戳插大開殺界開出的大血路上,猛地揮劍見頭顱便劈掉,邊劈邊狂笑,劈得如癡如醉。

一排又一排的血肉身軀倒下,咳得已吐了三大口血的咳不停竟衝了在最前,已抵胡同心髒中央。他沒有再衝,畢竟老頭兒較緊張生命,時日無多,也無謂把他縮得更短。

血和肉,把胡同填得滿滿,大家很自然地踐踏著別人屍首再殺。

最前頭的半日安沒有再衝,小心奕奕當然有他好處。大夥兒殺得屍山堆積,也不知殺了多少人,殺得手軟腳軟之際,第二回的殺浪才驟然而至。來敵不衝;咱們衝。又是殺聲震天的衝殺,方向可倒轉了,數以百計的胡同殺神殺將過來,從後殺衝上前。

怎可能在這狹窄胡同,抵擋得住數百人的狂衝殺撞?一輪砰砰轟隆,七、八個軍士全給衝後倒飛而去,層層疊疊的擠到一塊,壓在旁邊的一個大坑裏。

正要往上爬,又來了個飛撲斬掉自己耳朵的瘋婦,好,便隻好在此繼續廝殺。

突然間殺戰的驟然停頓,因為火,烈火,胡同兩旁都蔓延著乘風烈焰,火舌卷射,竟自兩旁數十間房舍吐出來。房舍又隨之坍塌,把仍在廝殺的人都困在火網內。

原來是魏廖的士兵乘著混亂殺局,竄入胡同內放火倒銅油,再斬斷棟梁,把“死胡同”變成“火胡同”。

火極熾熱,燒得瓦磚通紅,“火胡同”是切切實實的煉獄火爐:很小心的咳不停、瞎了的文盲都在火爐圍塌而成前竄了開來。

當大家給炙熱的醒了殺紅了的眼,盡目都是熊熊烈火。哪裏還有生路。

沒有生路隻好盲目衝,衝出煉獄火網。

風助火勢,火助風威。

“死胡同”死了,死得無藥可救,死得一幹二淨。

糧倉燒了,燒的清清楚楚。

八百八十九名戰士隻剩下了二百十七人,六百七十二人永遠的逝去。

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陳良有些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