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斬落，將老者的身影劈成兩半，亦在他身後劈開一片光明！
衝出這一片混沌，他仍在昆侖山頂，而在這裏等他的除了無空無名之外，居然還有盤古。原來他已經在那裏足足七天，或者更久。
當看到郭笑雨衝出那裏的時候，即便是盤古亦有些吃驚。
“你居然能活著從那裏走出來。”盤古上下打量著郭笑雨，目光中亦透著驚奇。
郭笑雨道：“你都可以活著從那裏走出來，我為什麽不能？”
盤古笑道：“的確，我都可以，為什麽你不可以。但是現在，我可以殺了你，你能殺了我嗎？”
郭笑雨道：“殺了你，天下亦會隨之消亡。我不會殺了你，我會封印你。”
“封印我？”盤古指著已經崩塌的萬妖之泉問道：“憑什麽？”
郭笑雨一字字道：“神——翼——之——風。”
“嗬，”盤古冷笑一聲，道：“神翼之風已經沒了。”
郭笑雨道：“神翼之風還在。”
“還在？”盤古訝異問道：“在哪？”
郭笑雨道：“我就是神翼之風。”
“你？”盤古冷笑著說道：“那我，就毀了你。”
說話間便已要動手。無空無名卻阻攔道：“還是讓我先陪他過過招吧。”
盤古負手而立，道：“也好，盡快。”恍惚間身形便已消失不見。
無空無名右手淩空一抓，一把彎月般的刀仿佛自虛空中被拔出一般。
郭笑雨此番下山過於匆忙，未曾帶著兵刃。看到無空無名拔刀，他卻說道：“徒弟，對不起，恐怕要驚擾你安歇了。”右手掌心向下，仿佛在召喚什麽。隻見一道金光自山腳直衝而上，來到郭笑雨手中，正是那一把快意長劍！
原本這劍已隻剩半截，然快意劍有骨有神，便是損毀亦能自行複原。
無空無名將刀鋒立起，指向郭笑雨，道：“若這一戰我死了，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郭笑雨卻說道：“對不起，若有來生，咱們再做朋友。”
無空無名苦笑。
下一瞬，刀光閃動，劍影飄忽。周圍已被籠罩在一片光影和金戈鳴響之中。兩道人影恍若兩條遊龍時而糾纏一處，時而分開兩邊，偶有幾滴鮮血迸出卻不知是誰的。
這一戰便是足足一個時辰，兩人分開而立，郭笑雨衣衫染血，無空無名身上有傷。劍上滿是缺口，刀上亦遍布創痕。
“想不到，你的劍法亦如此高明。”
“因為我有一位好師父。”
“凡飛滄龍？”
“對。”
“他還活著？”
“在我的意念之中。”
無空無名苦笑，道：“我終究還是贏不了他。”
郭笑雨道：“你也注定要敗給我。”
無空無名道：“敗已是注定，我隻希望你能陪我痛快戰一場，亦如當年我與凡飛滄龍。”
郭笑雨道：“如你所願。”
手在劍鋒上一抹，缺口不見。無空無名亦駢指在刀背上輕彈，嗡一聲響，這刀便又恢複如初。
刀鋒揚起，劍鋒齊胸，轉眼之間兩人又纏鬥一處。百招亦或前招之後，兩人身形乍分，無空無名手中長刀竟而脫手飛出，淩空轉了幾個圈，嗆一聲沒入山石之中，隻露一截刀柄在外。若是擂台較技，這一刻郭笑雨已能算勝。但這兩人之戰非死不能終了。
郭笑雨反手亦將長劍插向一邊，道：“空手過過招吧。”
無空無名笑道：“求之不得。”
猛然間右臂爆長，竟變成一條紅鱗巨龍！
原來當日，他被盤古轟去一條手臂之後竟用龍神殘軀為自己重塑手臂！
郭笑雨微微一愣，繼而卻又一笑，上手擒住龍頭雙角，朝左右一用力，哢嚓一聲竟將這兩根龍角生生掰斷。巨龍狂吼一聲，郭笑雨反手又將這一對龍角插進巨龍雙眼之中。金屬相真靈灌注手中，龍角變作利刃直長七尺，奪奪兩聲便將巨龍釘在地上。
無空無名反手將自己右臂斬斷，傷口轉眼複原，又變成一隻完好手臂，而被斬斷的龍頭在地上蠕動幾下化成一條巨蟒。但無奈雙眼被釘在地上，隻能左右扭曲，卻始終不能逃脫。郭笑雨瞥了一眼那蟒蛇，卻說道：“你什麽時候將自己變成這樣的怪物了？”
無空無名道：“隻為了這一戰能多一張王牌。”
郭笑雨道：“但是這樣王牌似乎不管用。”
無空無名道：“或許吧。”
郭笑雨手中又聚起一團氣勁，無空無名知道，這正是他教給郭笑雨的那一招正逆五行，看郭笑雨的樣子，他已打算用這一招分出勝負，亦或者說，決出生死。
無空無名嘴角居然露出一絲微笑，雙掌之間亦運轉起正逆五行這一招。
“若我死了，照顧好無顏。”
“若有來生，我們再做朋友。”
兩股氣勁衝撞一處，昆侖山亦被震塌半邊。長刀與快劍被激**而起，郭笑雨接住長刀，劍卻落在無空無名手中。光華仍未消退，這兩人又衝入這光華之中！
下一瞬，光華散盡，長刀沒入無空無名胸膛，無空無名卻將快意劍拋向山下。抑或有心，抑或無意，劍又沒入木白的墳塚之中。
“為什麽？”郭笑雨閉眼問道。剛才發生的一切或許隻有他和無空無名兩人知道。
那一瞬間，郭笑雨故意將刀鋒移偏三寸，這一劍即便是刺中無空無名亦不過重傷。但無空無名卻挺著胸膛朝著刀鋒迎了過去。心髒被貫穿的冰涼，是無法用文字來描述的。
他的手按在郭笑雨握刀的手上，郭笑雨隻感覺一股力量正沿著刀鋒流入自己體內。這，竟是無空無名全部的修為。也不知過了多久，無空無名仿佛老了幾百歲一般，口中隻剩下一口氣，“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當這一口氣他的手也重重垂了下去。
郭笑雨閉著眼將刀拔出，血噴灑出來，濺到自己的臉上。
但偏偏就在這瞬間，郭笑雨卻聽到一聲呼喊：“爹！”
郭笑雨猛然睜眼，竟是無顏朝這裏跑了過來！
“無顏！”郭笑雨驚呼，他正想上前，可卻邁不動步了。
我殺了她父親，我身上還染著她父親的血，我如何有臉去麵對他？
“為什麽！”無顏狂吼著問道：“為什麽要殺我父親，為什麽！”
郭笑雨想解釋，想將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告訴無顏。可嘴一張開，臉上的熱血便流到他的唇間，那些文字在這一刻仿佛在他心裏成了禁錮。他已無力將那些話說出。
“我答應過你父親，會照顧你。”這是他唯一能說的話。
“你滾！滾！”無顏朝著他狂吼：“我不想再看到你，滾！”
郭笑雨亦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他本想將手裏的刀交給無顏讓她了結了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還不能死。
“等我辦完該辦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這卻是他此刻唯一能給的交代。
無顏抱起無空無名的屍體，轉過身，望著山下，幽幽地說道：“我曾經愛過你，曾經為你而動心。你這一刀殺了我父親，也毀了我的心。從此刻起，我的心已成死海。我不會再見你，你也不欠我什麽。帶著那把刀吧，就算是你給我的交代了。”
然後，她便縱身跳下山崖。
郭笑雨跑到崖邊，無顏已經沒了蹤影。
“她還活著嗎？”郭笑雨在心中問著自己。
但他，可能永遠也不知道答案了。
擦幹淨刀上的血，郭笑雨又扯下一塊衣襟將這把刀裹好背在身後。
而當他轉過身去的時候，盤古居然早已等在那裏。
“是該到了了結一切的時候了。”郭笑雨直視盤古，眼中不見懼色，亦不見怒色。
盤古朝他微笑了一下，道：“能殺死無空無名，你的實力，當真讓我吃驚。”
郭笑雨亦不撒謊，說道：“是他自己尋思。”
“為什麽？”盤古並不是想問，而是想知道郭笑雨的答案。
這句話或許矛盾，但這是一種極微妙的感覺，差別就好像分與合之間的距離。
郭笑雨道：“因為他發現自己錯了，亦發現你錯了。但是亦不能反抗你，所以他隻有選擇死。”
“在死前將全部的修為給了你。”盤古問道。
郭笑雨亦不避諱，點了下頭，道：“是。”
盤古道：“他認為這樣你能多一分勝算？”
郭笑雨道：“我本來就有十分勝算，現在是十一分。”
盤古笑了一下，道：“或許你當真有可以抗衡我的力量，但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對這幾個人下殺手呢？”
說話間從山石後麵竟走出來幾個人，一共七個，子月非，五位師父，還有郭甜甜。隻是這七個人目光呆滯，行動木訥，好像被人提著的傀儡一般。
“你對他們做了什麽！”郭笑雨不禁大吼。
盤古卻道：“我什麽也沒做，我隻是告訴他們一件事，告訴他們你是個魔鬼，會吃掉他們。所以現在，在他們的眼裏，你已經是一個魔鬼，他們會用盡全力殺死你。唉，真不知道你能不能對他們下得去殺手。”
郭笑雨用一種鄙夷的語氣說道：“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卑鄙嗎？”
他在逼視，逼視盤古。
盤古卻說道：“這不是卑鄙，我是在幫你。殺了他們，你就真正絕情，就可以成為和我一樣的人，不是人，是神！本來我以為無空無名會是這樣的人，但他亦不過是個弱者，你不同，你是強者，你有資格和我共享天下。”
郭笑雨道：“這就是你開給我的條件？”
盤古說道：“難道這還不夠？天下都是你的，一切都是你的，金錢、美女，至高無上的權利，天下有多少人為了追求這些而不惜搭上性命，至死仍不回頭。”
郭笑雨道：“但我不是他們，我也不是你。我隻知道這樣的天下很好。”
盤古卻道：“這天下有什麽好，到處都是利欲熏心，倒是都是紙醉金迷，世上的人隻會相互算計，兄弟反目，夫妻結仇，我真不明白這世上還有什麽值得你留戀的。”
郭笑雨卻笑了一下，指著盤古身邊的那七個人，淡然說道：“他們就是我所留戀的。無空無名說過，你認為那些人沒有資格活在你開辟的土地上。但你如何不懂，這天下本就不屬於你，而是屬於這天下的。就像一個開墾了一片荒地，他可以在那上麵耕種，死後甚至可以埋在那裏，但那塊地卻不屬於他，而是天下的。”
盤古笑了一下，道：“或許你說的都對，但是對又如何？這世界從來就是一個隻問成敗不問對錯的世界。”
郭笑雨道：“難道你以為自己已經贏了嗎？”
盤古笑道：“再多告訴你一件事好了，今夜子時我將在昆侖山頂再一次開天辟地。明天早晨，這將是一個嶄新的世界。現在你還有三個時辰，你可以在這三個時辰裏做一個選擇，殺了他們，斷情成神。亦或者，被他們殺死，當然，那之後他們也會死。”
就在這一瞬，那七個人的眼神變了，變得驚恐卻猙獰，七個人張牙舞爪的朝郭笑雨撲了過來，動作猶如行屍、野獸。郭笑雨隻能逃，原本那七個人不可能追上他。可就在他離開那裏的一瞬間，他卻看到那七個人居然相互撕咬起來。他才明白，自己如果存在於他們附近，那自己就是他們七個敵人。自己一旦離開，他們會將身邊的人當成的對手。
郭笑雨在心中恨恨罵了一句：“卑鄙！”卻不得不又走了回去。
七個人的鼻子仿佛獵犬一般，嗅到郭笑雨的味道便又朝著郭笑雨撲了過去。
郭笑雨如何能對他們下得去殺手，但他們七個卻拚了命一般的想要殺死郭笑雨。周旋在這七人中間，就算郭笑雨身手再怎麽敏捷卻也難免要受些輕傷。可他又忽然發現，自己受傷的地上，流出的血居然是黑色的。這些人或許已經忘記了自己原有的本領，但盤古竟然在他們身上下了劇毒。
郭笑雨運勁將毒血逼出體外，可舊傷剛愈又填新傷，他隻得繼續運勁將毒血逼出。
可是，他又有多少血可以流？
這一瞬間，郭笑雨忽然想起那老者最後問自己的那一個問題：
“如果為了天下要犧牲自己至愛的人，你會如何選擇？”
“呀！”郭笑雨狂吼一聲，仰天說道：“至愛和天下，我一個也不會放棄！”
轉眼直視那七人，卻發現那七人的目光竟是無比恐懼，當真如盤古所言，是將自己當成了魔鬼。“難道是幻術？”郭笑雨暗自揣測，卻又暗暗說道：“就算是幻術，我又該怎麽解開？如果是我自己中了幻術，我或許還能用藏念心訣解開幻術，可他們呢？我又不能進到他們心裏！”郭笑雨一邊閃避著這七人的進攻一邊在腦中想著對策。
可就如他所言，他又不能進到那些人心裏。
“等等！”郭笑雨仿佛想到了什麽，“我為什麽不能進到他們心裏！”
身形一晃便欺身上前，掌心按在郭甜甜額頭之上，卻是在以無念心法去探查這七人心中所想。一瞬間，他已讓自己中了和這七人同樣的幻術。
他仿佛走進了一個迷茫世界，眼前卻是這七個人拚命逃竄的身影。而追趕他們的，正是郭笑雨自己，隻是這一刻的郭笑雨已經變成一個半人半獸的怪物。
“他們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的我，所以才會拚了命想要殺死我。”郭笑雨欺身朝那怪物衝了過去，一拳直轟在那怪物麵門上，怪物向後斜飛了出去，郭笑雨自己竟也已同樣的姿勢向後倒去。他的臉上亦如被人轟了一拳般火辣辣的疼。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如果在這裏殺了他，我也會死。這才是盤古設下這幻術的真正意義，也許我可以打敗盤古，但我無法殺了自己。”看到那怪物正朝自己走過來，他心底居然有些害怕。
“如果他殺了我，那……”但還未及郭笑雨多想，那怪物已一拳轟在自己的小腹上，郭笑雨口吐鮮血跪倒在地，那怪物亦受了同樣重的傷。但看他的表情，就是那樣的狂喜！
“殺了我難道會讓他如此興奮，他難道不知道這樣一來自己也會受傷？”
又是一拳，郭笑雨已感覺到自己的肋骨至少斷了七八根，那怪物亦在捂著自己肋骨的地方，顯然他也受了重傷。但他的表情，居然更加瘋狂！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麵對盤古仍能麵不改色的人，在麵對自己的時候，竟然會怕！
那怪物又站起身來，朝著郭笑雨一步一步走去，郭笑雨竟朝後退去，可隻退了一步，他卻感覺到腳下的石子在滑落，回頭看去，身後竟是一道萬丈懸崖！
“怎麽，為什麽會這樣？”那怪物仍在朝他一步一步逼來，他已看不到那七個人的身影，在他眼中隻有那個怪物，那個殺了自己，他也會跟著一起死的怪物。
“別！別過來！”郭笑雨竟真的在怕，但那怪物又如何會聽他的話。
他一步一步靠近，逼近已無路可退的郭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