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君夷將信一封一封展開,也從字裏行間拚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一個癡心錯付所托非人愛上不該愛的人最終飛蛾撲火慘淡收尾的弱女子的人生。
承禦園的一場落水,美人傾心,珠沉玉碎。
杜尋抱起了落水的陳宿雪,陳宿雪隻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冷的,此刻她接觸到一雙冰涼的手,感覺更冷了幾分,不由地打了一個哆嗦,杜尋似有所覺,將她攬近了幾分,陳宿雪緊貼到了他溫熱的胸膛,這熱驅散了些冷意,讓她感覺到了溫暖。
杜尋一路快步抱著她進了自己在皇宮的暫歇之地,承禦園偏殿。
陳宿雪此刻身上雖然不至於不停地滴落水珠,但渾身上下尤是濕漉漉的,連帶將杜尋身前的衣服打濕留下了水印。
陳宿雪看著自己身上披著的他的外袍,想必差不多濕透了,畢竟這件衣服從她出水後不久就搭在了她的身上。
杜尋隻見陳宿雪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純澈又有幾分羞澀,配上她虛弱無力嬌養的身軀,別有一番**。
他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剛剛抱了一個女人,他拿手碰了碰剛剛接觸到她的自己的衣料,濕熱帶了黏|膩。
讓他免不了多思。
片刻出神的功夫,蕭北情等人已近眼前,杜尋便散去了遐想。
太醫稍後就到了,杜尋讓出地方看診,他不經意地向那陳夫人瞥了一眼,發現她的目光剛好又撞上了他,杜尋一時發怔,隨即笑了笑。
杜尋不常笑,又或者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真笑過了,虛與委蛇的假笑太多,多得讓他忘記了到底如何才算是一種真誠的笑意。
可這刻也不知為何,他真的發自內心地笑了,雖然不過恍惚刹那之間轉瞬即逝,但卻被陳宿雪捕捉到了,並記在了心裏。
後來陳宿雪喝了藥,好了些,蕭北情就召來了禦輦,想將她送回黛山閣。
陳宿雪上了禦輦,本預備將身上外袍還給杜尋,杜尋卻道:“不過一件衣服,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能幫到夫人,是杜尋之幸,夫人慢走。”
於是陳宿雪便披著這件男人的衣服回了黛山閣。
她並沒有將衣服隨意丟棄,而是讓婢女紫蘭將它洗了,預備過幾日等自己身子好些了去還給杜尋。
但她沒料到之後事情突然就多了起來。
幾個宮的人輪番上陣來了黛山閣。甚至還有個人來告訴她她有個親哥哥。
剛開始一兩天陳宿雪還能招架,可漸漸地她便覺得力不從心。
後宮女子都來她這裏串門,甚至還來了幾個男妃,他們所言陰陽怪氣,似乎是在嫉妒自己得了聖寵,陳宿雪一臉莫名,不堪其擾。
陳宿雪在病中,難以招架這些人,她隻覺得自己的頭一整天都是暈乎乎的,快要裂開一樣,讓她無法思考,到第四天,她實在忍不了黛山閣的烏煙瘴氣,便出了寢殿又去了承禦園。
承禦園的水麵依舊平靜,讓人看不出深淺。
陳宿雪不敢像之前那樣大膽靠近湖邊了,她想起之前因為好奇一隻鳥,多看了幾眼,爾後鳥兒突然就不見了,她四處張望,一不小心就踩空掉進了水裏。
這可真是驚險得很,讓她想想就後怕,要不是剛好有人發現救了她,她恐怕早已經香消玉殞一命嗚呼了。
但這劫後餘生也間接促成了她另外一件煩心事。
那個救她上岸的男子已經兩次來到黛山閣告訴她她是他的妹妹了。
陳宿雪不聽,他就說他看到了她耳後的一顆痣,以及身上的一個位於她右肩上的一個月牙形的胎記,陳宿雪還罵了他一句臭流氓,威脅他別出去亂說,此事若讓他人知道,恐怕對兩人都不好。
但她不料第三天他又來了,這次他帶來了一塊長命鎖,問她是否有一個一樣的。
原本陳宿雪打算繼續對他置之不理,可這塊長命鎖她倒是真的見到過。
她記得她九歲時跑到祖母的臥室裏翻到了一個盒子,盒子上了鎖,她一時好奇,就想辦法拆開了,裏麵正是一塊長命鎖,這時她祖母回來了,她連忙放了回去。
隻匆匆一瞥,卻仍有記憶。
難道她跟他真的有什麽淵源嗎?
再聯想到當她問及自己的父母時,祖母總說他們出遠門了,不會回來了,可跟她交好的同齡女子卻跟她說她祖母隻有一女,早已經因病而亡,自己說不定是被陳家撿來的。
此事縈繞於心,陳宿雪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找他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妹妹。
正在這時,有兩個宮女擋住了她的去路。
陳宿雪一時不察,撞了上去,卻被她們往後推了一下。
陳宿雪勉強穩住身形,看清楚了前麵是兩個宮女和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
她認得她們,是莊華宮的人。
自從她落水回了黛山閣後,這幾天她們天天都要來一遍。
陳宿雪暗道晦氣,躲什麽來什麽。
“咦,這不是妹妹嗎?”杜懷妚聲音柔和細長,端得一副高貴大方溫柔可人善解人意的樣子道,“妹妹哪裏去,可要姐姐作陪?”
但陳宿雪聽了杜懷妚幾日尖酸刻薄的話,明白杜懷妚這表象都是裝的,但是在這宮裏無依無靠的她知道自己是得罪不起這些人的,於是陳宿雪耐著脾氣行了個禮,輕言輕語道:“參見杜妃娘娘,多謝娘娘關懷,雪兒隻是一時興起,出來看個景,眼下正要回去,雪兒這就走了,日後再去莊華宮拜會娘娘,娘娘慢賞。”
陳宿雪正打算轉頭回去,卻聽杜懷妚身旁的婢女芸水道:“我們娘娘好心邀約,你竟然敢走?誰給你這麽大膽子這麽跟娘娘說話的!”
陳宿雪一時蛾眉倒蹙,她覺得自己已然很低聲下氣了,她意識到杜懷妚又是專門來找茬的,於是她悶聲不語,冷漠相對。
她隻聽另一個婢女芸香道:“定是以為自己得了聖寵,坐了一回龍輦,便目中無人不分尊卑了,也不看自己不過是小小一個夫人,上麵有這麽多妃位的人在,隨便誰都能壓你一頭。”
“對啊,等哪天被陛下厭煩,打到冷宮去,我看夫人你怕是恨不得跪在我們娘娘麵前,後悔沒搭上我們娘娘多謀一條生路。”芸水道。
“你們想怎樣?”陳宿雪冷了聲音,她心裏涼涼的,心知這樣會樹下敵人,可她覺得自己的風寒似乎更重了,頭很沉,讓她十分煩躁,不想再忍氣吞聲。
“喲,倒是挺硬氣,本宮今日就教教你,在皇宮裏性子越烈的人越不好過。”杜懷妚道,“掌嘴。”
陳宿雪眼見那兩個婢女芸水芸香上前,覺得自己這次算是要吃虧了,可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聲音帶著邪氣,可卻讓陳宿雪感到了踏實,是他,是那個給她披上外衣抱她去偏殿的人。
“兩位娘娘好雅興,杜某遠見兩朵嬌花透著香氣,便前來欣賞一番。”杜尋臉上掛著邪邪的笑,給人一種不懷好意之感,嘴角勾起,語帶輕薄。
杜懷妚聽人說自己是一朵嬌花,高興極了,上前伸出一隻手,那長長的指甲搭在了杜尋的肩上,戲道:“哪裏來的大郎君,怎麽跑承禦園來了?可你怕是眼神不太好,這裏明明隻有一朵嬌花,哪裏來的兩朵?”
杜尋臉上依然在笑,卻有一絲厭惡一閃即逝,他微微側過身,杜懷妚那指甲就無處著落,收了回去。
杜懷妚極其自然地捋了捋頭發,道:“怎麽不回本宮的話,難不成是偷偷跑進來的?”
“你是杜懷妚吧,同是姓杜,你竟然不認得我?”杜尋道。
杜懷妚聞言仔細打量了一番杜尋,是有些麵熟,但她又不記得自己見過這麽一號人。
“本宮見過的小魚小蝦多了去了,哪兒能個個都記得?”杜懷妚道。
“嗬,”杜尋嗤笑,臉上笑容仍在卻讓人覺得過分的冷,“說得好,我杜尋的確不是那麽讓人好記住,不過雖說我也看不上我如今的位置,但好歹也是一州刺史,算不上什麽小魚小蝦,你說對嗎?杜妃娘娘。”
杜懷妚聽到“杜尋”兩字,臉上的表情僵住了,她驚道:“你是國舅爺?”
“總算識相。”杜尋皮笑肉不笑,道,“知道我是國舅爺了,你該怎麽做?需不需要我來教教你規矩?”
“啊,嗐,”杜懷妚幹笑,“瞧我這眼神,原來是國舅爺,太後姑母經常同妚兒聊起你,可妚兒隻知您的名字,還真未見過你,這下見了,妚兒再也不會認錯了。”
杜尋臉上表情依然沒有緩和,杜懷妚當沒看見似的,此時陳宿雪同杜尋行禮道:“國舅大人,前些日子妾身蒙您出手相幫,一直未曾相謝,請國舅大人移步,妾身為您泡一壺茶。”
“妹妹真是知恩圖報之人啊,想來國舅爺不喝倒是不能成全你這份感恩之心了,既然這樣,國舅爺就賞臉同她去吧。”杜懷妚咬著“知恩圖報”四個字,似是嘲諷。
陳宿雪臉色不好看,卻也沒奈何。
杜尋倒是在陳宿雪麵前緩和了神色,溫言道:“杜某剛好渴了,多謝夫人盛情,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