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子。”趙九逍將手中的一大疊銀票恭敬地遞給蒙子揚。

蒙子揚接過,見那最上麵的單張票額都是一千兩,麵上笑意更甚,問道:“兩家各自交了多少錢?”

趙九逍麵有遲疑,而後道:“這些銀票都是夜莫風一人上交的。”

蒙子揚麵色陡然沉了下去,不悅道:“竟然還有人如此不識時務。”

趙九逍又連忙補了一句道:“臣去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高宥添,但臣已經同他的親信道明,想來明日便有結果,容臣明日來稟。”

蒙子揚的麵色這才好些,揮手道:“你退下吧。”

趙九逍離去,蒙子揚將那疊銀票鎖入櫃中,那櫃子裏已經有先前一些小商戶進獻的總共五萬兩銀票,算上今日的共計十三萬兩,對蒙子揚而言,算是頭一次拿到如此多的錢銀,而他已經可以想見,之後會有更多的錢滾滾而來。

而此刻的一個客棧裏,夜莫風正同其義子談話。

那義子身著白衣,不過小小年紀,便能看出精明|慧黠。

而他也很能讓人記住,隻因他一柄折扇從不離手,上麵書寫著六個大字:夜皎皎兮既明。

正是日後成為有夏王朝醉忘仙大酒樓幕後東家的那個夜公子,夜既明。

“既明,恐怕我們今年要額外劃出大筆開支,若想拿到皇商的名額,這八萬兩想來是不夠的。”夜莫風皺眉道。

“義父,往年負責宮廷采辦的人,雖然免不了撈油水,但不像今年,主管之人是二王子。”夜既明道,“做奴才的畢竟不敢撈太多,被人捅上去定然官職不保,可這二王子......”

“是啊,沒想到這二王子竟然是個貪財的,義父原本打算送美人舞姬,結果被一口回絕。”夜莫風道。

“義父可知那高宥添送去了多少銀兩?”夜既明道。

“義父我這幾日天天盯著這些競爭大頭的動向,高宥添這兩日出去四處走訪生意了,想來並不知道此事。”夜莫風道。

“他倒是勤快得很,不怕因小失大。”夜既明道。

“高宥添的實力的確不容小覷,若非義父這兩年走了大運,今年定然沒有實力同他相爭的。”夜莫風道。

“義父不必妄自菲薄,這做生意講究的本來也就是運勢,財運到了,生意也就來了,孩兒相信,這次的機會,我們定然能把握住。”夜既明道。

“你去再取些現銀出來吧,有備無患,免得慌忙,”夜莫風道,“想來等高宥添回來了,這錢又要投下去了。”

“是,孩兒告退。”夜既明收扇作揖離去。

而就在當夜,高宥添談完了幾家生意,回到了客棧。

高宥添喝了幾大碗茶水,歇了會兒氣才聽到親信稟報道:“老板,前日二王子身邊來人,話裏暗示我們交一些錢,此事還請老板決斷。”

高宥添略微思索便道:“你去,拿五萬兩過去。”

“是,老板。”親信離去。

但是當親信聯係到趙九逍時,趙九逍卻將錢推回去道:“不是本大人不肯收,夜老板孝敬了十萬兩,你這些本大人拿回去,怕你也不好交差啊。”

親信一臉苦色地把錢原封不動拿回去見高宥添,高宥添氣急敗壞道:“十萬兩,夜莫風這老狐狸,還真是舍得,可就憑十萬兩你就想跟我搶,嗬,當老子拿不出嗎?去,取二十萬兩送過去,我看他這回還怎麽跟我爭!”

而當趙九逍捧著這二十萬兩銀票到蒙子揚麵前時,笑嘻嘻邀功道:“二王子,臣騙那高宥添的親信說夜莫風進獻的是十萬兩,結果高宥添果真派人送了比十萬兩還大的數目,隻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麽有錢,不惜血本一出手就是二十萬兩。”

“誰叫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呢。”蒙子揚雖然高興,麵上卻一派高深莫測道,“這些不過是一點甜點,你且看,往後這樣的好事還多著呢。”

蒙子揚說完,隨手抽出了幾張銀票插進了趙九逍前襟領口裏。

趙九逍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懷中的銀票,怕它掉在地上連忙又拿在了手上,受寵若驚道:“二王子,這是給屬下的嗎?”

“你跟了本王子這麽久,這幾千兩算是本王子區區一點心意,本王子記得你說你有個弟弟,這些錢也可以讓他在趙家生活好一些。”

趙九逍七尺男兒瞬間淚流滿麵,他對蒙子揚感激涕零,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幾個頭立誓道:“我趙九逍願一生追隨二王子,對二王子唯命是從馬首是瞻。”

“行了,起來吧,你的忠心本王子自不會懷疑。”蒙子揚將趙九逍扶了起來,道,“本王今日放你一個假,你回去看你弟弟吧。”

“多謝二王子!”趙九逍行禮告退。

趙九逍從趙府後門而入,去後院看了他的弟弟趙九悠,這時的趙九悠不過才十歲。

趙九悠見他哥哥回來,立馬撲了過去。

趙九逍將他抱了起來。

趙九逍十分高興道:“弟弟,哥哥今日拿到了二王子的賞賜,有錢給你買你喜歡的東西了,走,我們出去一起逛逛。”

“真的嗎哥哥,太好了,快走快走!”趙九悠高興地抓著趙九逍的手同他一起出門了。

***

夜莫風知曉高宥添竟然進獻了二十萬兩銀票給二王子時,麵上忍不住顯露了絲焦慮。

今年所有的開支都已經算滿,決計沒有二十萬兩的閑銀,但若此時退出,已然拿出去的八萬兩便是白白打了水漂。

夜莫風這日連飯都沒有吃下去,夜既明看出他心中的焦慮不安,便問道:“義父可有事讓孩兒分憂?”

“高宥添派人送了二十萬兩給二王子。”夜莫風道。

“二十萬兩?”夜既明也忍不住帶了驚訝道:“倒是我們真的小覷他了。”

“義父也老了,如今把你當接班人培養,什麽事都不瞞你,”夜莫風有些無奈道,“義父這兩年運勢好,投下去的錢也越來越多,現如今一時片刻收不回來,能靈活取用的資金也就二十萬兩,眼下看來就算全投進去,也拿不到皇商的名額。”

夜莫風長歎道:“這可如何是好?”

“義父莫急,容孩兒回去想想。”夜既明道。

“義父的家業日後都是你的,夜家的未來也是你的未來,你定然要盡心盡力啊!”夜莫風道。

“請義父放心,孩兒定能想出個萬全之策。”夜既明道。

後來,蒙子譽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中便寫了二王子濫用職權收受賄賂之事。

而此次協助蒙子揚一起負責宮廷采辦、掌管財政的倉曹大人楊崔格,乃是蒙子譽一方的人。

蒙子譽收到匿名信那刻心中五味雜陳,卻不得不叫楊崔格暗中查訪,得到的結果竟然是信中之事全部屬實。

二十萬兩,在普通百姓眼裏這是一筆多大的數額,蒙子揚隻一句話便叫人爭先恐後地把錢送了過去。

蒙子譽對他這個弟弟頭一次感到了濃濃的失望。

需知商戶的錢來自百姓,為了填補如此大的一個漏洞,必將導致南詔國的物價上漲,對已經溫飽不足的南詔百姓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而如果先例一開,日後每個負責采辦的人都大行其事,甚至整個朝野上下都染上受賄之風,這對南詔來講就是一場災難。

而這封匿名信既然能到自己的手上,必然也能到父王的手中,到時候蒙子揚定是無法逃過一場斥責詰難。

蒙子譽眉頭緊鎖,要如何無聲無息消弭這場風波?

蒙子譽決定去見蒙子揚。

其實蒙子譽的時間並不多,南詔王如今讓他接手南詔軍政,每日裏他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他已分身乏術。

蒙子譽加急處理了整整一夜的朝政軍事,未及睡上一時片刻,便又上了朝。

耗費心神太多,竟讓他在朝堂上分了心。

“譽兒,譽兒?”南詔王一連叫了幾聲,才把蒙子譽的思緒拉了回來。

蒙子譽反應過來,立即行禮道:“父王。”

“剛才寡人說的話,你可有異議?”南詔王道。

蒙子譽並未聽清南詔王方才究竟說了何話,他隻想等早朝結束後快些去見蒙子揚,便道:“兒臣沒有異議。”

南詔王麵色和藹,笑道:“那今日的早朝就到這裏,退朝吧。”

蒙子譽待南詔王走後,便急急出了大殿,以至於無人有機會同他說道方才南詔王決策之事。

可是令蒙子譽所料不及,他的手下等在了宮門口,向他稟報軍馬集體腹瀉之事,蒙子譽不得不去處理。

而當他再次得空去找蒙子揚時,段月禕跑到了他麵前道:“譽哥哥,今日的事是真的嗎?”

段月禕滿臉羞紅,說話聲音細細柔柔的,還帶了幾分小驚喜。

蒙子譽不知她為何在自己麵前顯露出如此情態,隻當她是許久沒見到自己又犯了什麽相思病。

蒙子譽早知段月禕對自己有意,無奈怎麽說自己隻拿她當妹妹她都不聽,自己明著暗著拒絕了多次,都沒打消掉她的想法,他不禁有些煩躁,他好不容易抽出的時間絕不可以就這麽白白浪費了,今日一過,後麵就真的沒有空去找蒙子揚了。

於是他對段月禕好言相勸道:“月禕妹妹,你先去找清怡玩好不好,譽哥哥今日真的沒有空,等我忙完了,有空再來找你?”

段月禕臉紅得更厲害了,蒙子譽今日對她說話都不同了,如此溫柔,怎能拒絕?

於是段月禕道:“譽哥哥你快去忙吧,月禕可以等你,譽哥哥忙完了什麽時候都可以來見月禕。”

“那我走了。”蒙子譽隻道一句便匆匆離去。

而此刻,蒙子揚正同段正沫在一起。

段正沫麵色沉沉,蒙子揚麵上卻更顯憤怒。

段正沫此來為的就是今日早朝之事。

而今日早朝,蒙子譽因疲憊走神漏聽的那一段卻是一件至關重要之事。

這件事同段正沫有關,也同段月禕有關,更同蒙子譽以及蒙子揚有關。

南詔王下旨,為靖淵王蒙子譽遴選王妃以及側妃。

而王妃人選屬意段正沫之女段月禕。

“二王子,臣知隻有您才能夠給小女幸福,可眼下王上親自幹預此事,該如何是好?”段正沫道。

“本王子既說過要娶月禕為妻,便不會食言,可如今看來若不加快動作,本王子很有可能要錯失月禕,段愛卿,你可一定要再幫本王子一把。”蒙子揚道。

“請二王子放心,臣既然已入二王子陣營,便會一心隻為二王子籌謀,臣這就下去準備。”段正沫道。

“多謝愛卿。”蒙子揚道。

段正沫離去後,蒙子揚便聽人稟報說靖淵王到訪。

蒙子揚冷冷一笑,這簡直是說曹操曹操到。

蒙子揚讓人將蒙子譽請了過來,開口第一句話便是:“王弟在此恭喜王兄了。”

蒙子揚沒有用上次那個靖淵王殿下的稱呼,並自稱王弟,讓蒙子譽感覺他們之間的關係又親近了幾分,麵上遂帶了幾分親切的笑。

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蒙子揚麵前,麵上雖然疲乏,但是那笑意卻也能讓人明顯感受到。

可是看在蒙子揚的眼中就像是**裸的炫耀。

蒙子揚麵色突然陰沉,讓蒙子譽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依然帶笑道:“王兄我何喜之有?”

“別裝了!”蒙子揚突然站了起來,推翻了麵前的茶壺,茶水順著桌麵向蒙子譽那方流去,蒙子譽看著自己的衣袖被沾濕,而他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他一路快步趕來見蒙子揚,原本很渴,他的手上還握著那杯熱騰騰的茶未放下,本是想等它稍微涼一下再喝,眼下看來,是喝不成了。

或許隻是他一直自欺欺人,騙自己蒙子揚總有一天還會回到從前的他,以為蒙子揚叫自己為王兄時便是想同自己和好,他們還能回到往昔兄友弟恭和悅相親的日子。

蒙子譽咽下了喉中幹澀,終於讓自己麵無情緒地道了句:“我聽不懂你的話,你想說什麽,不如明說。”

“嗬,”蒙子揚麵上滿是嘲諷,“我沒想到你竟然也是一個演戲的高手,你自己做了什麽,你自己難道還不清楚嗎?”

半晌後蒙子譽道:“你是怪我私自讓人調查你收受賄賂之事?子揚,你若還肯認我做你的王兄,就請你收手吧,我不會再將此事稟報給父王。”

蒙子譽麵色鄭重道:“今日你一定要聽我的勸,你這樣做引起的後果實在是太嚴重了,上梁不正,下梁如何不歪?王子的身份,不是讓你我能任意妄為的資本,相反,它是一種約束,身為王子就該率先垂範以身作則,南詔國如今經不起折騰,你好好想想吧。”

蒙子譽說完,覺得無力在此地待下去了,他站了起來,預備離開。

蒙子譽感到疲憊不堪,若非他不想放棄這個弟弟,他不用如此隱忍,但今日之事讓他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或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未免相看兩厭,日後能不見就不見了吧。

但他想要平靜離去,蒙子揚卻不肯放過。

“你在背後調查我?”蒙子揚質問道,“你還查出了什麽,何不一起報到父王那裏去?”

蒙子譽回頭注視著蒙子揚默然不語,隻覺他今日來此真的是一個錯誤。

隻聽蒙子揚厲聲道:“你去告發我啊,你去告啊,你難道不敢嗎?別給我在這兒裝什麽大好人,你讓我覺得很虛偽很惡心,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裏,我們之間,要麽你死,要麽我活,你最好趁我羽翼未豐,徹底斷了我的退路,不然日後,你就算想殺我,也不一定有機會了。”

蒙子譽胸中升起一股怒火,他冷聲道:“蒙子揚,你瘋了吧!”

“我就是瘋了,你又能拿我怎樣?”蒙子揚唇角上揚,勾起了挑釁的笑容。

“我不能拿你怎樣嗎?”蒙子譽語氣淡淡,卻帶了涼意。

下一秒,他突然抓起了蒙子揚胸前的衣襟,揮拳向他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