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子譽的反應很反常,至少這麽多天,在蒙子揚麵前他從來都是神態自若鎮定非常的樣子,哪裏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模樣。

所以蒙子揚的臉上露出得意之色,看來這小女童所說的話十之八九所言為真。

蒙子譽的目光隻緊緊盯住了鍾遇,沈言情,烏江之北,她所說隻是暗示他她們是沈言的人,亦同有夏陛下有關,那麽她們此行真的是來援救他的。

可是七絕解憂花未曾尋到,就算被救出去,也是無功而返。

蒙子譽陷入兩難,垂眸掩下萬千情緒。

若不能借蒙子揚的助力找尋七絕解憂花,那麽南詔說大也大,憑他留在南詔的人去尋,定是不夠的。

更何況如今身份已然暴露,還如何能一邊躲避蒙子揚的追蹤,一邊去尋找七絕解憂花?

蒙子譽這番情態落在蒙子揚眼中,更像是因為心虛而不敢直麵鍾遇,於是蒙子揚預備落井下石加一把火。

“靖淵王,鍾遇小姑娘說你負她的姐姐沈言情,大老遠追到寡人的南詔王宮來,就是想討還一個公道,今日有寡人和這麽多兵將作證,你不如將你做下的好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孰是孰非,我們聽了也好有個公斷。”蒙子揚道。

任誰都能聽出蒙子揚的這番話已然判定了他王兄有罪,蒙子譽今日清名必毀。

鍾遇高聲強勢道:“若讓他先說,豈非給他美化自己的機會,不行,王上且聽我先言。”

“那寡人允你先說。”蒙子揚道。

“我姐姐沈言情,同蒙子譽在烏江之北相遇,那時我姐姐方是及笄之年,蒙子譽見我姐姐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桃羞杏讓,傾國傾城之貌;冰肌玉骨,國色天香,螓首蛾眉,是為絕代佳人。便起了歹心。”

鍾遇大肆渲染“她姐姐”的美貌,聽得鍾無逑都差點忍不住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夠了。

蒙子譽聽著鍾遇的話,心中卻在想,說蕭北情是絕代佳人不為過,身為帝王的她,的確有種比普通女子更為吸引人的魅力。

但是還是太誇張了,以至於蒙子譽臉上的表情變換不定。

而蒙子揚聽她說她姐姐竟然有如此美貌,感覺事情更可信幾分,點頭道:“鍾遇姑娘繼續說,寡人替你做主。”

“嗯,”鍾遇大力點頭,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繼續道,“蒙子譽實在是太喪盡天良滅絕人性慘無人道了,虧他還是個王爺,就因為他看上我的姐姐,便用他王爺的身份幾番想讓我姐姐委身於他,可我姐姐早有心愛之人。”

鍾遇說著,把一旁的鍾無逑拉過來,指著他道:“我姐姐的心愛之人就是他!”

鍾無逑心中突然爆出了無數個草泥馬,這是他頭一次有掐死鍾遇的衝動,我擦,你編的這都是啥?

他差點給鍾遇跪了,大師姐啊,能不能不要把我扯進去......

我如今童男一個,連戀愛都沒談過......

然而這麽多人看著,這角色不當不行了,鍾無逑心中叫苦連連,無語望天,被逼上梁山,現場飾演沈言情那被人戴了綠帽的心愛之人一角。

眾人隻見一個麵帶苦瓜色丟臉丟到家的男人正憤憤地死盯著靖淵王。

鍾遇感覺鍾無逑入戲得讓她很滿意,於是她繼續說道:“我姐姐同鍾無逑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彼此都認定了對方是攜手共度一生之人,本來約好了,等明年就成親,結果他,靖淵王,把這一切都毀了!”

蒙子揚聽著十分痛快,但是就是覺得這女童說得似乎太慢了,半晌沒進入正題,於是他催促道:“你可直接將你姐姐如何被靖淵王所負之事道出,寡人定會為你姐姐做主。”

“多謝王上,”鍾遇道,“靖淵王眼見用身份錢財都無法打動我姐姐的心,於是便從我姐姐的心愛之人鍾無逑身上入手。”

鍾無逑見鍾遇又將目光放在他身上,感覺就像被惡魔尾隨盯梢一樣,頭皮一陣發麻,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他預感到鍾遇接下來絕對沒好話。

果然,隻聽鍾遇續道:“蒙子譽用錢收買鍾無逑,讓他離開我姐姐,而鍾無逑剛好缺這一筆錢救他病重的老母親,便答應了。”

鍾無逑隻覺得有無數像針一樣的目光從四麵八方射了過來。

有充滿同情的,畢竟是為了救老母,有鄙夷的,自己沒本事還要靠出賣女人獲取錢財。

鍾無逑覺得四周的目光都不怎麽友好,他隻能望向那個應該與他同病相憐的蒙子譽,希望能從他臉上發現些類似同仇敵愾一致對鍾遇這個胡說八道之人無語的表情,然而他卻發現蒙子譽啥表情都沒有。

鍾無逑:“......”隻有我一個人苦逼難言......

“蒙子譽同鍾無逑信誓旦旦說一定會照顧好我姐姐,說他比囊空如洗家徒四壁的鍾無逑更能給我姐姐幸福,於是鍾無逑良心稍安,收下了錢。”鍾遇道,“兩日後,蒙子譽再次登門,讓鍾無逑以衝喜之名同我姐姐求親。”

蒙子揚聽到這裏,問道:“靖淵王明明已經收買了鍾無逑讓鍾無逑離開沈言情,為何又讓鍾無逑去向你姐姐求親?”

“王上有所不知,這才是蒙子譽的陰險之處啊!”鍾遇道。

蒙子揚隻覺更有趣味了,便道:“鍾遇姑娘快快道來,靖淵王如何陰險了?”

“我姐姐見心愛之人終於肯向她求親,心花怒放,高興地三天沒睡著覺,連日趕製嫁衣,滿心都是嫁得如意郎君的喜悅,可她萬萬沒想到......”

蒙子揚見鍾遇停了下來,想知道結果的他連忙道:“沒想到什麽?你快說。”

“同我姐姐拜堂成親的根本不是鍾無逑,而是蒙子譽!”鍾遇道。

現場一陣唏噓,此乃李代桃僵偷天換日瞞天過海之計。

“我姐姐在洞房花燭夜後發現新郎根本不是她要嫁之人,羞憤之下用剪刀自盡,卻被蒙子譽攔下。”鍾遇道,“蒙子譽出示鍾無逑收下他錢財的收據,騙我姐姐相信是鍾無逑為了錢財狠心背叛的她,以至於我姐姐心灰意冷,上吊自殺!”

蒙子揚一副惋惜的模樣道:“好好的一個姑娘,就這麽被靖淵王給害死了......”

鍾遇卻又道:“不,我姐姐還沒死。”

蒙子揚:“......”

“你先前不是在說你姐姐在天之靈,如何又未死?”蒙子揚道。

“我姐姐自然是已經香消玉殞了,可我姐姐上吊自殺沒有死。”鍾遇道,“她是後來才死的。”

“看來一定是靖淵王又做了什麽。”蒙子揚道。

眾人隻見除了最開始鍾遇在蒙子譽麵前道出沈言情的名字時蒙子譽麵色變了,後麵鍾遇說任何事他都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若是鍾遇所說一切都為真,那麽蒙子譽真是一個道貌岸然表裏不一麻木不仁的偽君子。

“王上所言不虛,我姐姐上吊自殺被救下,蒙子譽便開始將我姐姐哄騙玩弄於股掌之間。”鍾遇道,“蒙子譽以一副癡情之姿讓我姐姐以為他是真心愛她,因為鍾無逑的‘背叛’,我姐姐在蒙子譽的溫柔攻勢下漸漸沉溺,傾心於他。原本以為是一段陰差陽錯的良緣,卻不料一切不過剛剛開始。”

“蒙子譽將我姐姐的真心騙到手中,便開始冷淡她。”鍾遇說到這裏,臉上表情已經滿是激憤,語氣更加激烈道,“我姐姐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惹他生氣,處處討好,卻不過幾日,蒙子譽便又不知從哪裏招來了一個女人養在院中。”

眾人聽到這裏,已然群情激憤,若是手中有臭雞蛋爛菜葉,恐怕早已經砸得蒙子譽頭破血流。

鍾遇見四周之人的表情,不由得對她自己的表演非常滿意,她繼續煽風點火道:“我姐姐蕙質蘭心之人,怎會還看不出來蒙子譽從前所為的一切隻是為了將她騙到手中,如今玩膩了就要扔,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怨氣。我姐姐實乃烈性女子,傷心欲絕之下準備了毒藥去見蒙子譽,想與他同歸於盡。我姐姐看著蒙子譽喝下毒酒,便將自己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卻不想那酒蒙子譽根本沒喝,我姐姐含恨而去,蒙子譽卻依然逍遙快活!”

四周議論之聲愈大,鍾遇再道:“當我與鍾無逑知道此事時,蒙子譽已經逃離而去,可憐我那姐姐,殞命時已有身孕啊!”

說到此處,鍾遇已經“忍不住落淚”,低頭以手拭淚。

鍾無逑恰到好處地接著演了一出,隻見他突然執劍向蒙子譽刺去,口中大喊:“**賊,還情兒命來!”

蒙子譽被劍逼退,蒙子揚在鍾無逑劍出的那刻,心中卻在想,若蒙子譽就此聲名狼藉而死,也無不可。

但是押解蒙子譽的兩人中卻有一人出手將鍾無逑的劍攔了下來。

蒙子揚:“......”不長眼睛的奴才!

鍾無逑則在瞬間收劍回到原地,心中一陣後怕:“還好還好,不然我這劍無論如何都要刺進一分,日後若是離王記仇......”

“王上,我們同蒙子譽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今日我鍾遇勢要將他綁回去,讓他在我姐姐麵前跪上七七四十九日,再讓他自盡謝罪!”鍾遇跪下道,“還請王上成全!”

鍾無逑也跪下道:“懇請王上,將他交予我們,以慰情兒在天之靈!”

蒙子揚將手上的扳指徐徐摩挲,以居高臨下之姿對蒙子譽道:“靖淵王,你可認鍾遇等人指控你的罪行?”

冷夜秋風,火影搖曳,萬馬齊喑。

一片沉默中,所有人都等待著蒙子譽開口,如同等待判決上刑場一般難熬,判決的是他們心中曾經最敬愛最崇拜的人,形象的破滅。

這隻在刹那。

蒙子譽的眸中深沉似海,他吐出了蒙子揚最願意聽到的那個字:“是。”

在聽到這個“是”字時,蒙子揚心中的情緒很是難言,他耗費心機想把蒙子譽從南詔百姓供奉的神壇上拉下,卻不想竟會以這樣的方式成真,他隻後悔這裏為何沒有更多崇敬蒙子譽的人聽到這句話。

暗夜無星之下,平平淡淡的一個字仿佛也能深切入耳擊中人心,震碎十米高牆。

城牆上被青隱堵住嘴的段月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死命掙紮想要為蒙子譽說話,嘴裏不斷發出嗚嗚聲。

蒙子揚這才想起身處城牆之上的段月禕,他對鍾遇道:“蒙子譽所犯罪行人神共憤令人發指,你們放了月禕,寡人會為你們公布靖淵王蒙子譽的罪行,讓他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讓他逃不掉應有的懲罰。”

“王上,我們可以將月妃放了,但是王上必須將蒙子譽交給我們,我要讓他去我姐姐的墳前謝罪!”鍾遇道。

蒙子揚眯眼,心中思索。

趙九悠卻沉聲道:“你們為何非要將蒙子譽帶走,莫非所說的一切都是在騙王上,串通一氣演這場戲,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將蒙子譽救走?”

鍾遇見蒙子揚的眉目起了疑色,對趙九悠嗤道:“你的想象力未免太過豐富,我鍾遇若非同蒙子譽有血海深仇,又怎會費盡心機讓他名譽盡失,你們看,他定然是知道證據確鑿,無法狡辯,所以不得已才認下了罪行,不然他這一輩子恐怕都不會為此認罪低頭。”

鍾遇又對蒙子揚道:“小女還得多謝王上給了我一個在這麽多人麵前逼他不得不承認罪行的機會,日後待小女讓他在我姐姐麵前謝罪而死,我姐姐魂魄能安,小女定會日日感念王上恩德!”

“那好,寡人便答應你,帶走靖淵王,讓他為沈姑娘償命。”蒙子揚沉聲道。

鍾無逑將劍抵在蒙子譽的脖頸,帶著他同鍾遇一起一步一步後撤,當他們出了城門時,段月禕也被青隱放下,青隱順著早已備好的爪鉤爬下城牆,同鍾遇等人會合。

幾人迅速隱沒在黑夜之中。

而未幾,一群黑衣人從城門而出,奔向出城的每一條道路。

卻還有第三方人馬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