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思雖難猜,但這次還真就叫人給猜著了。
雖然當事人明顯完全沒有想到這樣還能被欽點為狀元。
李聞韶請完莫顏吃了一頓後獨自一人對著軒窗呆立良久,窗外山茶花葉色碧綠,枝頭上已經含苞帶蕊。
李聞韶回想今日看到的寫著自己名字的金榜,腦中依然是一片茫然。
他當時頭腦一熱便將自己的想法寫了上去,文筆之間頗有對陛下的大不敬。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天子亦然。李聞韶恰恰就寫了別人不敢寫的東西。
但想抓蕭北情的過錯,還是很難。
蕭北情登基時日尚短,其間又失蹤了許久,經曆了一番奪位風波,大錯挑不出,隻能從小處著手。
李聞韶搶了諫官史成之的活,大力抨擊蕭北情因為離王慎君夷之事棄江山社稷於不顧的作為。
為一己之私逃避國事,實非明君所為,蕭北情應該反躬自省,日後做事也當深思熟慮慎而又慎。
畢竟有夏臣民需要的不是一個放縱自己情緒的帝王,而是一個能站在最高處作為榜樣、一言一行堪為表率、帶領臣子為百姓謀福祉的人。
不過說到底這也不算什麽大事,事情已經過去了許久,李聞韶卻逮著不放手,頗有一番得理不饒人的意味。
李聞韶交卷後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得罪誰都不能得罪老板,對蕭北情口誅筆伐一通亂罵,都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他要是怒了,這後果可就很嚴重了,說不定還要波及他遠在揚州的父親。
如今的結局就是意外之喜,怎能不讓人高興?
李聞韶這邊覺得蕭北情是個從諫如流寬容仁厚之君,下定決心終生努力報答,但那邊蕭北情起初看到他策問答卷時最開始可不是這個想法。
慎君夷是蕭北情的心頭寵、心尖肉,別說為他輟朝半月,就是為他禪位也無不可。
所以李聞韶洋洋灑灑寫的一大堆,其實壓根進不到蕭北情心裏,但蕭北情本次加開科舉,本意就是多選一些敢說敢做之人。
李聞韶敢寫別人所不能寫,敢指著蕭北情的鼻子罵,猜到了蕭北情出題的目的,寫中了暗藏之意: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能同皇權對抗,本身就是一種勇。
李聞韶有腦袋一熱不顧一切的勇氣,可周縉恩的出身經曆,卻使他瞻前顧後,無法寫自己真正想寫的東西。
畢竟他不久前才因為上表讓自己的恩師尹商還朝之事被剝奪了科考之權。
被逐出國子監時周縉恩深刻體會到了何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十年寒窗隻為能入仕,如果過往所有的人生全然沒有意義,未來又被斷絕,那真的是尋死的心都有了。
縱然後來周縉恩回到了國子監,恩師又官複原職,自己拿到了會試第一名會元的名次,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人生最初想走的軌跡,可仍然無法揮散當初那種徹骨絕望的滋味。
李聞韶荒廢了多年的學業比不得周縉恩日日年年的苦修,要論才學,周縉恩是同輩中才華居首位的人,有夏王朝當今學子魁首的位置當仁不讓。
隻是前車之鑒足可以泣血,周縉恩再也沒有放縱言論的資本與心力了。
所以李聞韶得了狀元的位置,周縉恩隻能與其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