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眼眶紅紅,被劉氏隱忍的人生所感動。
李聞韶見莫顏愉快的心情被他弄得糟糕，安慰道:“別多想了，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斯人已逝，我們這些外人想再多也無益。我給劉氏寫墓誌銘，得到了一百兩黃金，以後你想吃什麽，我帶你去吃。”
莫顏顯然還是沒有從剛剛的故事裏回過神來，她嗚咽道:“那個女子好可憐。”
“可憐是可憐，卻也太傻。”說到這裏李聞韶突然後悔起來，他講了這麽一個故事,若莫顏有樣學樣可就遭了。
於是李聞韶扶正了莫顏的肩膀，正視她道:“我可不許你做這樣的傻事。”
莫顏有些怔愣，怎麽扯到她身上了？
莫顏抿著小嘴道:“每個人的人生都不一樣，我就算想做她那樣的事也得有機會不是？”
“我隻是想告訴你，若你日後生了什麽大病，千萬別因為害怕拖累我而一個人去承受。”李聞韶道。
“呸，你才生大病！”莫顏不悅道，“老子是醫師，沒那麽容易病死！”
“哎我是說假如，假如嘛！假如真有那麽一天,你千萬別自己尋死啊！”李聞韶道，“還有，醫者不自醫，你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
李聞韶繼續道:“我給你說，以後呢凡是你身體出現什麽異常狀況，都要及時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你可絕對不能像那劉氏那樣傻啊。”
莫顏見李聞韶一副喋喋不休停不了的老媽子架勢，臉都黑了，不耐煩地打斷道:“李聞韶你還有完沒完！”
李聞韶一下子住了嘴，莫顏再道:“假如真有那麽一天，我莫顏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在哪裏，我也不會為了一個男人讓自己過得那麽淒慘。”
李聞韶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道:“是嗎？那就好，你不像她那樣我就放心了。”
李聞韶將莫顏送回慎府，在門口道:“莫顏，我先回去了，我明日再來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莫顏疑惑道:“為何這麽匆忙？”
“陛下不是下旨讓我們查一樁陳年舊案嗎，我想厘清思路後多翻找一些證據，若能拿下刑部左侍郎之位，日後力爭上遊，定有足夠的俸祿養你。”李聞韶含笑道。
這話可真直白又實在，莫顏再次為李聞韶的話紅了臉，她羞澀得不好意思抬頭，低眉道:“那你去吧。”
莫顏目送李聞韶遠去，李聞韶走幾步還回頭看向莫顏，莫顏則又臉紅地別過頭，等李聞韶走後再看向他，如此幾個來回，兩人才終於自顧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
百裏莫渝從研政殿出來，迎麵遇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身材偏瘦，臉上麵無表情，側臉有些冷峻，帶著點清華之氣。
百裏莫渝看著他從旁走過，隻覺有些眼熟。
百裏莫渝凝思片刻道:“沈封陵？”
沈封陵聞聲頓住，他向說話之人打量了一眼，自然，是認不得的。
沈封陵麵帶疑惑，問道:“大人認識我？”
百裏莫渝這才發現自己總是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他現在這幅樣子，自然是不會有人知道他就是曾經的鎮北大將軍之子百裏莫渝的。
於是便隻能掩飾道:“隻是聽說過，不曾相識。”
沈封陵隻當百裏莫渝是來搭個話的，也不多言，隻禮貌性地點了點頭，便進了研政殿。
百裏莫渝注視著沈封陵的背影，他的妹妹百裏闌夕曾多次向自己提及過這個人。
雖說不熟悉，但是在這王城能讓百裏莫渝憶及過去的人寥寥無幾，說來也算半個故人。
百裏莫渝決定打探一下沈封陵的情況，日後打個交道，互個往來。
蕭北情在研政殿等著，見到沈封陵後仔細端量了一下他，其人見天子而不怯，不驕不躁，有禮有節。
蕭北情很滿意，道了聲:“沈愛卿平身。”
沈封陵眉心不經意間一挑，隨即恢複平常道:“謝陛下。”
蕭北情開門見山道:“豫州刺史曾向朕的父皇舉薦過你，朕相信愛卿的才能，想予以重用，今日朕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的意向。”
“陛下厚愛，學生受之有愧。”沈封陵道。
“沈愛卿不必謙虛，朕愛惜才能，愛卿有何要求都可以同朕講。”蕭北情道。
沈封陵躬身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陛下重視學生，學生感激涕零，但憑陛下驅使。”
沈言同慎君夷商議的結果是想將沈封陵作為慎君夷的接班人培養，日後接任尚書令一職。
蕭北情原本也是打算重用沈封陵，但是欲速則不達，尚書令一職責任重大，不可一蹴而就。
所以蕭北情先按捺下心緒，對沈封陵道:“朕賜你兵部員外郎一職，卿好好曆練，待時機成熟，朕再另行予你重任。”
“多謝陛下。”沈封陵道。
“那卿便去兵部報道去吧，朕已經知會過錢尚書，你可直接前去。”蕭北情道。
“是，陛下。”沈封陵行禮應承。
蕭北情隨後低頭繼續處理奏折，而沈封陵則在退出大殿前抬頭看向蕭北情，狹眸中閃過未明的幽光。
***
莫顏在慎府等了許久，總算等到李聞韶來找她。
“你怎麽這麽久才來，不是說好了要請我吃飯的嗎？”莫顏嘟著嘴不滿道。
李聞韶行色匆匆，賠罪道:“不好意思，事情耽擱了，我們還是去醉忘仙吃吧。”
莫顏同李聞韶到了醉忘仙，莫顏放手點了自己喜歡吃的菜，十分高興。
李聞韶看莫顏吃得歡快，自己也吃了起來，吃到一半，李聞韶問道:“你在宮裏，可同許妃相熟？”
“許由賀？”莫顏狐疑道，“你為何問起他？”
“這麽多年的案子，查多少案件卷宗都沒有問當事人來得快。”李聞韶道，“我打算進宮去拜訪許妃娘娘，了解更多細節。”
莫顏吃下一塊肉，道:“你想找許由賀，恐怕得去史修閣，他白日裏都不在怡軒殿。”
“那我就去史修閣看看。”李聞韶道。
“行吧，我可以帶你進宮。”莫顏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吃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你吃飽了？”李聞韶見莫顏麵前的盤子又空了，問道，“你還要嗎？還要我叫人再上。”
“不用了，我吃得夠多了，再吃就要長胖了。”莫顏道。
“把你養胖才好，養胖了我這相公才合格。”李聞韶笑道。
莫顏也懶得說“誰是你娘子”這樣的話了，她站了起來道:“走吧，我們一起進宮。”
李聞韶聞言連忙起身叫小二結賬。
“多少錢？”李聞韶問道。
店小二算盤一撥，道:“七貫五百文。”
李聞韶付了錢，同莫顏一起走出去。
“你等等我，我先回慎府換身衣服。”莫顏道。
李聞韶方才吃東西，不小心給自己衣服上沾了點油漬，於是對莫顏道:“我也要回去更衣，我們半個時辰後慎府門前會合。”
“好。”莫顏應聲而去。
而李聞韶回想方才付的錢，尋思著要是每天帶莫顏吃這麽一頓，頂多能吃四個多月，看來得抓緊時間拿下職位，走馬上任。
不然可就得坐吃山空了。
看呐，養女人果然是一件花錢的事。
李聞韶麵上頗為哭笑不得，搖搖頭往自己租的小宅子走了。
李聞韶換完衣服後就在慎府門口等著，見莫顏並不是從府內出來，而是從外麵牽了匹馬向他走來。
李聞韶看著那高頭大馬有些傻眼，莫顏不會是想叫他共乘一騎吧？
“拿著。”莫顏將韁繩扔給了李聞韶，李聞韶慌忙接住。
“現在都申時了，我們騎馬進宮快一點。”莫顏道。
李聞韶猶豫道:“可是這隻有一匹馬？”
“一匹怎麽了？”莫顏無所謂的樣子，“你坐前麵，我帶你。”
“這怎麽行？”李聞韶激動道。
“怎麽就不行了？”莫顏道。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當然你在前麵，我帶你。”李聞韶道。
“你看咱倆的衣服，都是男人，管這些做什麽。”莫顏道。
“還是不行，你坐前麵。”李聞韶堅持道。
“哎，真囉嗦。”莫顏一下子將李聞韶拎上馬背，隨後自己一翻身躍了上去。
“坐穩了。”莫顏話將將出口，李聞韶就感覺自己已經被帶著向前飛奔而去。
這可真是嚇壞了聞韶寶寶。
莫顏穿上男裝，他喵真的就像是個男人一樣了，李聞韶被顛得叫苦不迭，再次懷疑起了自己真的看上的是一個男人，而不是一個女人。
終於到了宮門口，莫顏一勒韁繩，“籲”的一聲，馬就停了下來。
李聞韶已經被顛得七葷八素，就差吐出來了。
莫顏一點自覺都沒有，還在催促道:“磨蹭什麽呢，快下來，進宮了！”
李聞韶用虛弱無力的語氣道:“你讓我緩緩。”
而這時宮門守衛上前道:“請出示進宮令牌。”
莫顏拿出令牌，守衛驗看完畢，又還給了莫顏，道:“莫妃請。”
“還有他，新科狀元李公子，同本妃一同進宮。”莫顏道。
“莫妃有陛下的令牌，可帶人通行，”守衛又對李聞韶道，“還請李公子下馬進宮。”
李聞韶費力下了馬，頭還有些暈眩，對守衛作揖道:“多謝守衛大哥。”
李聞韶過了宮門，才同莫顏道:“你下次可千萬別再做這樣的事了，再來一次我恐怕要當場吐了。”
“哦。”莫顏毫不誠懇地應了聲，隨後道，“我這不是趕時間嗎，你要是晚了出不了宮怎麽辦？”
“宮門戌時才落鑰，不至於那麽久的。”李聞韶無奈道，”就算沒辦完，我也會看著時間先出宮了來。”
“那好吧，你是讓我帶你去史修閣，還是我找個侍衛帶你去？”莫顏道。
“你若有空，不如親自帶我去吧，這皇宮我的確不太熟悉，你有什麽提點我一下，若是我無知犯了什麽禁忌就不好了。”李聞韶道。
“哪裏用得著這麽小心，”莫顏不以為然，“就去個史修閣而已。”
莫顏見李聞韶還望著她，抿唇道:“那好吧，我帶你去。”
然而兩人卻是撲了個空。
隻聽史修閣的人道:“許妃今日不曾來過史修閣。”
“不在史修閣？”莫顏聳了聳肩，對李聞韶道，“那肯定就在怡軒殿了。”
“那你帶我去怡軒殿看看吧。”李聞韶道。
莫顏猶豫道:“怡軒殿在後宮，像你這樣的外男恐怕不太好進。”
李聞韶犯難了，道:“那怎麽辦？難道要先去請示陛下？”
“倒也不用如此麻煩，去請示衣妃便可，目前這些事由他在管。”莫顏道。
“那又去何處尋衣妃？”李聞韶道。
“攬華殿。”莫顏道，“你跟我走吧。”
百裏莫渝見莫顏帶著個男人來找他，十分不解，一聽來意，臉色就有些怪異。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這麽個職責。
“衣妃是否準允？”莫顏問道。
百裏莫渝連忙回過神道:“準。”
想了想又再道:“最好在宮門落鑰之前出宮，實在出不去……那就再來找我吧，我看著想辦法。”
“多謝衣妃大人。”李聞韶作揖謝道。
“不必，你們快去吧。”百裏莫渝道。
於是莫顏帶著李聞韶往怡軒殿而去。
李聞韶其實有些困惑，他以為衣妃是個女人，沒想到竟是個男人，男人為何能管理後宮進出？
李聞韶詢問莫顏，莫顏解惑道:“陛下的後宮是分開管理的，皇後娘娘掌管後宮女眷事宜，皇貴妃則掌管後宮男眷事宜，但當今皇貴妃不管這些，所以便下放到了衣妃手裏。”
“皇貴妃是男人？”李聞韶道。
莫顏點頭，李聞韶則心中驚愕，原來當今陛下當真好男風！
李聞韶突然覺得身處這後宮感覺有些怪異，這讓他越走越慢，總疑心會撞見什麽不該撞見的事。
“等等。”李聞韶突然停下來叫住了莫顏。
莫顏隻聽他道:“陛下現在應該不會在後宮吧？”
“陛下一般在前朝。”莫顏道。
李聞韶聞言大大鬆了一口氣，要是撞見天顏，自己又忍不住露出不該表現在臉上的神情，日後的日子恐怕有些艱難。
皇宮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李聞韶加快了腳步，省得半路遇到什麽小插曲，把自己給折騰進去，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
很快，他們就到了怡軒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