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當日。
大清早的,沈青枝就被冬葵從被窩裏揪了出來。
沈青枝醒來時,雙手還下意識在床那邊拍了拍,卻是恍然醒悟過來,木木今兒個不在此。
昨夜蕭木木沒宿在她屋裏,而是跟著那齊嬤嬤睡的。
因著齊嬤嬤管理府上女眷,也能幫著那丫頭梳洗打扮。
木木不在,沈青枝還有些不適應,昨夜竟失眠了一番,今兒個早上起床,頗有些暈沉。
“大清早的……冬葵你起得可真早。”美人眸間碧波**漾,聲音還有著剛起床的沉悶。
“小姐,今兒個可是百花茶會呢!自是要早起的!”
加上沈青枝這幾日在養身子,用了藥,睡得比以往沉,故而每日清晨都更為昏沉。
她柔柔地眨了眨眼,點點頭,“花茶會啊!”
“小姐是百花茶會,也稱百花宴,是上京最為盛大的花宴。”冬葵解釋道。
沈青枝恍恍惚惚點點頭,笑道,“你這婢子隨我從揚州來,倒懂得比我多,如若是位女官,必定也是風雲人物。”
冬葵紅了臉,“小姐,奴婢一介草民,何談當女官。”
“那倒不一定。”沈青枝搖搖頭。
“不說這話了。”冬葵笑著,將上次那件用禦賜雲錦製成的紅山茶訶子裙展開,雙眸含笑地看著懶散妖嬈的美人,“小姐,今日不如穿這件!”
甫從睡夢中醒來,沈青枝腦子還有些轉不過彎來,這一看這紅裙,忙揉了揉眉,“不可,太惹眼了。”
今兒個華服貴女雲集,她若著這身,定是要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的。
她可不敢。
冬葵抿了抿唇,有些想不通,“小姐,那百花茶會不就是比誰穿的華麗嗎?奴婢回侍郎府拿這衣裳時,可是瞧見那三小姐備著的仙裙如夢令。”
那裙子乃是錦玉閣最新款式,光裙上的珍珠就數不清了,且還不談上麵精繡的花卉,以及那裙子製工的時長。
她家小姐這件其實算低調了。
按理說沈如令是當朝正三品官員,府中女眷著昂貴華服也是給府中長麵子,這華服也是府上正室給女眷備著的。
但那林氏卻是連一句也未過問過。
思及此,冬葵忍不住嘟囔道,“小姐,這當家主母的肚量未免也太小了些,還不是怕小姐搶了她閨女的風頭,不過她也不想想,就我們小姐這花容月貌,她家閨女就算著天仙裙,也抵不過我們家小姐一分,因為,咱家小姐就是天仙呀!”
沈青枝被她逗笑了,纖纖玉手捂著嘴,笑得含蓄又溫柔。
自打她入住首輔公館,這衣裳都是公館備著的,據說都出自錦玉閣老師傅之手,但這款式都是不外露的,全大京僅此一件。
其實這些華服裏,她挑出一件都能比過那件“如夢令”,但……
麵前的紅山茶實在太美了。
高貴冷豔,華麗不失典雅。
她難免心動。
令她頭疼的也就這顏色……
這天下估摸著也就這一件了,穿上自是會惹來非議。
沈青枝纖纖玉手擱在胸前萬千青絲上,順了順青絲,紅唇輕咬貝齒,那雙眸子也未眨動一下。
“冬葵,容我再想想,先洗漱吧。”
說完她扶著床杆,緩緩將一雙玉足踩進了絲帛製成的帛屐裏。
待至美人洗臉時,那宿在齊嬤嬤屋裏的小蘿卜丁著一身鵝黃長裙,慌慌張張跑了過來。
今兒個的蕭木木被齊嬤嬤打扮了一番,更顯活潑可愛。
她素來和長風白蘇玩得好,今兒個一大早就買了包子給兩位哥哥送去,現下,又忙牽著白蘇的手趕來了清蓮閣。
為避嫌,白蘇未進屋子,到了門口處便停下了。
就蕭木木跑得飛快,跟在她身後的齊嬤嬤一直喊著,“木木慢些慢些。”
就擔心這小丫頭崴了腳。
小丫頭一夜未見著沈青枝,敲了門,裏頭還未應聲,她忙推開門忙屁顛屁顛地朝美人身邊跑去,“小娘娘,小娘娘,木木回來了!”
沈青枝見了她,忙接過冬葵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就蹲下張開雙手,白瓷小臉展露笑顏,“木木,來小娘娘抱抱。”
齊嬤嬤見狀,連忙過來攔住,滿臉焦急地開口,“不可不可,四姑娘,您在養身子,還是注意點。”
沈青枝搖搖頭,長發披肩,更顯嬌柔,但她卻還是堅持著將木木抱了起來,“我沒有那麽嬌弱。”
“小娘娘,今日百花宴你穿什麽呀?小娘娘這般好看定是要豔壓群芳的”小姑娘心中無比歡喜,忙用自己粉嘟嘟的臉蛋蹭了蹭美人雪白脖頸。
“小娘娘哪有木木好看,木木這一身可真精致可愛啊!”沈青枝揉了揉她的頭。
蕭木木將腦袋擱在沈青枝肩上,笑得合不攏嘴,“小娘娘好看!小娘娘好看!”
屋子裏一片歡聲笑語。
齊嬤嬤站在一旁,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清蓮閣還從未像現下這般熱鬧過,美麗佳人嬌柔百媚,輕笑間,勝過世間萬物。
就這長相,在整個大京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第二個。
也不知那侍郎府是怎樣忍心將這般美麗女子,丟在揚州府不聞不問的。
齊嬤嬤想來,眉目間又多了幾分憐惜。
“四姑娘,今兒個穿什麽?”她忙溫聲問道。
錦玉閣前些日子送了不少雲錦華服,皆是孤品。
前日她還問了他們家爺,四姑娘百花宴著何衣。
彼時,那豐神俊朗的郎君正坐在太師椅上,拿著羊毫不知在寫些什麽。
聽聞這話,拿著筆的手僵了僵,擱下那羊毫,修長的手指蜷縮托了托那漂亮的下顎,眼眸微轉。
“吾記得不久前,她拿著宮裏賜下的布料去錦玉閣製了件仙裙?”
齊嬤嬤點點頭,“閣中嬤嬤和老奴說了此事,那布料正是前些日子,大人送進宮中的稀罕物,那顏色質地無人敢用,是那沈三姑娘故意捉弄咱姑娘呢!”
她頓了頓,又說道,“那物本就是大人送給姑娘的,倒是借了那人之手。”
江聿修點點頭,眼裏閃過一絲寵溺,“那便讓她百花宴上驚豔四座,就這件!”
嬤嬤一聽,眼裏露出喜悅,“老奴就說咱夫人貌美如花,也就這紅色更襯那容姿,大人英明!”
“夫人”二字說出口之後,她還特地抬眸看了家她爺的臉色,卻是嘴角微揚,喜歡得緊呢!
她忙垂下眸子,心裏也有了數。
***
當即齊嬤嬤說到這裙子時,冬葵就忙轉身進裏屋將那紅山茶訶子仙裙拿了出來。
這衣裙著實驚豔,裏頭是紅山茶長裙,外麵一層是蝴蝶繪內大袖,最外麵一層是淡淡胭脂紅大袖,輕盈飄逸,又仙又媚。
齊嬤嬤和蕭木木都看傻了眼。
“這世間竟有如此精湛的仙裙,瞧瞧這山茶花繡得栩栩如生,這綠葉與這花相得益彰,實屬稀物啊!這世間也隻有四姑娘這身段,臉蛋堪配得如此精湛的仙裙呐!老奴今日真是開眼了!”
“小娘娘,這裙子好美好美啊……木木都看呆了……”蕭木木楞在那裏,眼睛眨也不眨。
沈青枝紅了臉,忙讓冬葵將那衣拿走。
“別拿走啊!姑娘,就穿這件吧!”齊嬤嬤回了神,忙阻擋著。
冬葵看了眼沈青枝又看了眼齊嬤嬤,左右為難。
齊嬤嬤眼眸轉了轉,拍了拍手,笑道,“姑娘,這般好看的仙裙,姑且先穿上讓我們飽飽眼福?”
沈青枝躊躇猶豫了下,終是點點頭。
冬葵拿著衣裙走動間,忙和齊嬤嬤對了個眼,兩人相視一笑。
將兩人視線看在眼裏的蕭木木忙開口道,“嬤嬤,您老是不是和冬葵姐姐商量好了……”
齊嬤嬤布滿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她蹲下身用帕子擦了擦木木嘴邊的口水,斜瞪了蕭木木一眼,“木木可不能亂說哦!”
蕭木木抿了抿唇,“嬤嬤,定是如此吧?冬葵姐姐喊您來當救兵的!”
齊嬤嬤笑了笑,沒支聲。
確是如此,昨日冬葵就來找她,讓她來勸說勸說。
她勸說不知能否成功,瞧那姑娘也是個低調的小主兒,不過這好戲可還在後頭呢!
估摸著等了會兒,那姑娘終於出來了。
許是有些羞澀,僅從那屏風處露出個繡著山茶花的鞋尖兒,隨後是嫣紅裙擺。
許是不太愛展露美麗,她竟小心翼翼地提著裙擺,在冬葵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美人身材婀娜,曲線優美,那張臉更是嬌豔動人。
她素來柔弱不堪,但著紅衣,卻有種清冷淡漠的調兒,雪白的肌膚,嬌嫩細膩,殷紅唇瓣更是和那紅相得益彰。
大盤發盤起,額前落了幾株微卷的發,更襯得仙氣飄飄。[1]齊嬤嬤從未見過這般美的人兒,當即看直了眼,竟連話都忘了說。
“嬤嬤……這般太莊重了……”
那美人躊躇不安,雙手揪著裙擺,眼睛落在腳尖,頭都不敢抬下。
“枝枝甚美!”
一道低沉醇厚的聲音自門口響起,沈青枝抬眸望去,便與那人視線相撞。
江聿修甫下朝,身上還穿著那件緋紅官袍,乍一眼看過去,兩人一身紅衣,這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倆今日成婚呢!
那人手中拿了幾朵紅山茶,他輕輕一笑,朝她走近,“總覺得還缺了什麽。”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沈青枝忙抬眸看他,目光澄澈無辜,“大人……奴家不是故意穿這麽豔的紅色的……”
這世間誰人不知首輔大人官袍是緋紅,這紅色在民間都和那黃袍一個級別了。
漸漸的,無人敢穿紅衣。
江聿修卻搖搖頭,他將手中幾朵紅山茶插在她發髻上,語氣溫潤,“這世間唯有枝枝配得這紅色。”
沈青枝紅了臉,那雙頰的緋紅都快趕上那嫣紅嫣紅的訶子裙了。
“頭上無需戴那些誇張發飾,吾覺著這山茶花極襯得枝枝的仙氣。”
他一一將那幾朵山茶花插好,見有些高度不一樣,又親手用鸞翦將那枝兒修了修。
“這般戴來正好。”
他將鸞翦遞給冬葵,又用帕子擦了擦手。
但眼中一直停留在他親手製的“簪花”上。
“姑娘真是比花嬌啊!”齊嬤嬤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直線,“爺的手藝可真妙啊!”
蕭木木也跟著笑,一邊笑還一邊在沈青枝身邊嗅來嗅去,“小娘娘身上好香啊!”
“這香和小娘娘平日裏身上的淡淡無花果香還不同,是花香呢!”小丫頭鼻子極靈敏,一下子就聞出了就其中的不同。
“鼻子真精啊!”沈青枝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找你冬葵姐姐給你拿個香囊。”
小丫頭立刻喜笑顏開,牽著冬葵的手到後院去拿香囊了。
這衣裳擺在那許久,沈青枝極愛這衣裳,特意在江聿修的指點下製了香,熏過香之後的仙裙更為飄逸。
那香是用山茶混著玫花製成的,清清甜甜,沁人心脾。
眾人都一股腦地鑽後頭聞香去了,隻餘那兩著紅衣的,像是要拜堂一般。
沈青枝忙挪開視線,提著裙擺也跟著鑽去了後院。
***
到底沈青枝還是穿了這身去百花宴了。
她不想這麽隆重,卻是被男人一口話給堵了回去,“吾家中的女眷不該隆重嗎?”
沈青枝瞪他,“大人,奴家何時成了您府中的女眷了?”
江聿修笑了笑,彎腰問了問那正在聞香囊的蕭木木,“蕭木木,你說,是不是?”
蕭木木抬眸,眼含認真,“小娘娘難道不是伯伯的女眷嗎?”
沈青枝:“……”
總歸這衣裳今日是脫不下來了,她便硬著頭皮在男人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隻是不知一會兒到了那宜園,她這身打扮是驚豔四座還是驚嚇四座了……
不過半路時,大理寺那邊出了事兒,那人先行處理去了。
這也意味著,一會兒沈青枝可能要獨自麵對那些目光……
她攥緊帕子,有些不安地坐在馬車裏歎氣。
***
今兒個,百花盛宴在宜園如期舉行。
在上京,這百花宴可是樁和新歲、上元一樣重要的大事兒,賞閱名貴百花不說,還能識得京中名門望族。
更甚者,如若運氣好點,能被帝皇伯爵相中,平步青雲也說不定。
不過,也不是人人都能來得這百花宴的。
這赴宴之人也是有身份門檻的,五品官員往上的子女方可夠得著這資格。
五品往下,都是不夠看的。
但如若子女著實出色,在大京頗有名望,禮部那邊倒是可以通融通融給個帖子。
故而,有好些五品以下的官員,想破頭皮,也要將兒女培養優秀,獲得個請帖,來參加這百花宴,說不準,就能被皇家貴族賞識,從此嫁入高門。
因著當今聖上喜愛賦詩詞,不少貴女都在詩詞歌賦上下了狠功夫。
還有些貴女目光可不在那宮廷,而在那權傾朝野的首輔身上。
誰人不知這大京真正做主的是誰?嫁到那首輔公館,榮華富貴不談,單單這母家便是平步青雲,飛黃騰達了。
是以,今兒個許多貴女都是奔著那首輔大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