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非好色之徒,當今相爺之女傅芩人稱上京小梅花,與她姐姐傅甄並列第一美人。
那娘子樣貌出眾,才華橫溢,追了他多年,他皆不動聲色,但不知怎的,現下他卻對這小娘子起了惻隱之心,她水眸望向他的時候,裴安覺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恨不得將她拆之入腹。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當即他有些麵紅耳赤,但觸及小娘子那雙楚楚動人的雙眸,他又抑住這般燥熱的情緒,偏頭抓過她手中的籃子,“姑娘歇著便是,這等粗活由我來做。”
嗓音低沉暗啞,像是一隻蟄伏等待吞噬食物的獵豹。
沈青枝心下一驚,嬌美的小臉微微發紅,想拒絕但那郎君已然動作迅速的替她摘了幾顆果子,他生得高大,身手敏捷,著一身鴉青素麵圓領袍子,頭發盤成發髻用寶藍色發冠固定著,當真是風度翩翩,貴氣風流。
沈青枝一向不喜如此風流直率的少年郎,當即心中也一片熱流湧過,她抿唇,偷偷打量麵前這位傳聞中的小將軍,正巧那郎君回頭望她,“姑娘,這般夠了吧?”
兩人視線相撞,沈青枝羞得臉愈發通紅,偏偏那少年郎一張俊逸至極的臉龐還掛著爽朗開懷的笑意,她心裏輕斥一聲自己的輕浮,連忙淡然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籃子裏的果子。
一會兒工夫,那籃子裏的果子已經夠她製香料了,她當即嘴角微微上揚,雙手疊在腰間,屈膝彎腰,“奴家謝過郎君。”
那少年郎臉上一紅,連帶著耳根子也紅透了,他將籃子遞給一旁的冬葵,朝沈青枝拱手欠身,“舉手之勞,姑娘不必如此多禮。”
“冬葵,快拿一顆果子送給這位小郎君。”沈青枝摘得果子,心情大好,嘴角含笑,眼底秋水**漾,美得晃人眼。
估摸著采得的鮮花和果子夠了,沈青枝和那位郎君道了謝,便在冬葵的催促下轉身離去。
兩人走後,冬葵還和沈青枝念叨這事,“小姐,那小將軍看您的眼神,仿若一汪深潭,看得奴婢心顫顫的。”
沈青枝聽聞,臉一紅,嬌羞著拍了拍冬葵的手背,顰眉輕吟,“你這婢子倒是話多得很,切勿這般說了,那小將軍威風凜凜,倒也算是好歸宿。”
確實如此,那小將軍一表人材,她倒覺得與這人相處頗有樂趣。
話落,冬葵立馬急了,她想起亭台樓榭前甫,不慎聽到的裴安調戲那小娘子的話,心中大亂,她從小便跟著沈青枝身邊,兩人之間的情誼堪比萬金貴,當下連忙勸道,“可我看小將軍剛剛那身在花叢中從容自如的樣兒,倒有些像是美妾成群的影子呢!”
沈青枝沉默不語,細細想來這事也不急,隻捂嘴輕笑道,“瞧你這樣,好似你家小姐我跳進什麽深淵似的。”
見自家姑娘這漫不經心的樣兒,冬葵低頭暗自鬆了口氣。
而這廂,裴安接過果子後,便一副丟了魂似的,目光直直盯在美人離去的背影,陽光透過叢叢樹葉映在她纖細背影上,長長的裙擺隨著她的步伐搖曳流動,一隻胳膊垂在腰側,那腰肢窈窕到他能一個手臂扣在懷裏。
雪白皓腕上戴著一精美絕倫的鐲子,襯得雪膚愈加柔美,那白玉鐲子好生熟悉,但他也沒細想,現在腦子裏隻想著,那人如此一個背影就已令人亂了心神,實在是不敢想象這正麵是如何的沁人心魂。
那雪白柔美的脖頸,更是讓人看得口幹舌燥。
弱冠之年的少年郎起了見不得人的心思,當即羞紅了臉,低頭看著自己不能見人的地方,狠狠握緊了雙拳。
/沈宅。
沈青枝剛回府,便聽見前院裏麵一片笑聲傳來,其中當屬她那嫡姐的聲音最為洪亮。
這也算了,一窩婢女皆提著裙擺往屋裏跑,個個臉上紅光滿麵的,好不熱鬧。
她倒對這一家子的大小事不甚關心,進了府就想往後院鑽,研製香料去。
倒是冬葵好奇心強沒忍住隨手拉了個婢女問道,“小娘子且慢,你可知今日府上出了何事?”
那婢女見拉著自己的是一圓臉大眼,粉嫩嬌小的小女娘,連忙紅了臉,輕道,“過不了幾日便是裴府小女兒的生辰,當今聖上極寵愛這位小女兒,聽說這位可是未來的皇後……”
說到這裏,她捂了下嘴,偷偷摸摸看了下四周,見四下無人,便繼續道,“聖上特讓宮中娘娘們替她主持生辰宴,這不上麵賞賜下來無數絲綢錦緞,還邀請咱小姐去宮中參加盛宴,咱小姐心情好,讓我們這幫婢女們也分得這聖恩呢!”
冬葵聽聞,漂亮圓潤的眼裏滿是詫異,“這裴府,可是將軍府?”
那婢女紅著臉點頭,“這裴府小女兒正是那威武英俊的小將軍妹妹。”
待那婢女走遠之後,冬葵這才提著籃子滿臉氣惱地摟住沈青枝的胳膊,撇著嘴有些憤憤不平,“小姐,這三姑娘明顯是打您的臉呢?你可是這府上四姑娘,不說這宮中參宴名額,就是這絲綢錦緞居然婢女們都有,您什麽也沒有,實在太氣人了。”
沈青枝一心隻撲在製香上,倒對此事不甚關心,上京天氣悶熱,她將袖口往上翻了翻,露出雅致的玉鐲,那玉鐲在日光下,晶瑩剔透,精致細膩,毫無任何瑕疵,倒和那雪白凝霜皓腕相得益彰。
這玉的來曆她到此刻還有些困惑,問冬葵,她也是遮遮掩掩,一問三不知,沈青枝雖不追問,但她細細想來,這裏麵貓膩大著呢。
當下,她對這什麽勞什子宮宴毫不關心,聽著冬葵的話,也隻是將袖子掀了掀,遮住那鐲子,目視前方,隨口道,“無需過份擔悠,我與裴府婚約尚未解除,這宮宴不邀我參加,這裴府難免會遭人非議,再比如呀,就算同我邀約,屆時無華服著,丟臉的是誰呢?”
冬葵聽聞眼睛亮了亮,又黑又亮的雙眼裏像是星星般燦爛,“應是如此,小姐英明。”
/兩人回了麋院,沈青枝將果子放在陶甑裏,用小火燜煮著,這陶甑七穿雲孔,升氣於上,「1」小小的庖房很快熱氣騰騰,煙霧彌漫。
冬葵趁著鵝梨果上甑小火慢蒸,沈青枝在銅盆裏淨手之時,終於忍不住緩緩開口,“小姐,要不……”她兩眼眨了眨,咽了咽口水,輕聲開口,“咱們找首輔大人幫個忙?”
沈青枝纖細的手指在水中浸泡一會兒,接過冬葵遞來的帕子啞然失笑,她搖搖頭,複用自個兒研製的香膏一根根抹勻蔥白段般的手指,方才開口,“你當你主子臉似這銅盆一般大?”
“首輔大人……”冬葵剛欲開口,沈青枝便朝陶甑那邊走去,她掀開甑蓋用木箸戳了戳,見火候尚足,這才得空轉頭朝一旁的冬葵說道,“我就算去找小將軍那也是應該的,去找首輔大人,這無名無分的,誰會搭理你?”
回屋之後,沈青枝就換了身玉青短衫,下麵搭著條白裙,長發隻在發尾隨意用玉青絲質飄帶紮著,頭頂戴著同色頭巾,頗有仙女墜入凡塵的煙火氣息。
冬葵看著她嫻熟地捶磨梅花花瓣,時不時地放在鼻尖輕嗅一下,這般農婦所做的事,在她做來極為雅致漂亮。
她看愣了眼,許久才開口,“姑娘的意思是……想找大人要個名份?”
這話剛落,沈青枝就紅了臉,嬌嗔地瞪她一眼,“冬葵,今日我可喊了他一聲舅舅,這名份不夠嗎?我還需要討要一個什麽名份?”
冬葵看著自家小姐紅似玫花的臉,立馬噤了聲,連忙跟著她一起磨花粉。
待至日跌時分,這鵝梨果已上陶甑蒸了三遍,每遍又攤涼風幹了三遍,沈青枝又將這風幹的鵝梨果割去梨皮,放入石臼中搗亂,搗亂後她聞了香味,隻覺得一陣清甜,但又少了幾分味道。「2」她皺眉,將那石臼往桌上一扔,左思右想之後還是決定出門去買點香粉。
聽說要出門去長安街上遊於肆,冬葵興奮至極,連忙到匣子裏拿了些許銀兩急急忙忙鎖上麋院的門。
兩人出了門,遇上不少丫鬟和仆人,這些人皆用同情、憐惜,甚至幸災樂禍的目光盯著她們。
還有一丫鬟端著盤子從主苑走來,見到沈青枝立馬掉頭就走,就好像看見了災星似的。
沈青枝目光微頓,但很快便又恢複了自然,她望著周圍人奇異的目光,微微攏了攏拳,“許又是沈青靈那丫頭在其中搞破壞了。”
冬葵來上京這些日子,憋屈壞了,現下氣得臉色微微泛紅,心口愈發堵得慌,“小姐,我們在海陵何曾受過這等委屈,住破舊小院就算了,如今就連丫鬟都有上等布料,小姐您什麽也沒分著。”
沈青枝搖頭,“沒這麽容易,總覺得沈青靈在下一盤大棋。”
“啊?什麽大棋?”冬葵腦子又轉不過彎來了。
“尚未知曉,但總是對我不利的。”
這日子過得勾心鬥角,每日都在想著那三姑娘的計謀,冬葵都快要憋壞了,現下出來遊於肆,心情舒暢許多。
長安街上,燈火通明,這街是上京最為繁榮昌盛之地,許多官宦人家的貴女婢子都來這街上夜遊。
長安街上的酒樓茶館門首皆縛彩帶飄舞,燈燭熒煌,上下相照。「3」兩人走到一座石拱橋上,東街西街的風景都一覽無餘,這座橋據說是首輔大人重金打造的,名喚四月橋,這橋橫跨東街和西街,兩邊的燈光燭火倒映在河中,景色頗為壯觀。
上京最火的香料鋪子便在這東街上,但這橋上的風光太美,沈青枝都有些樂不思蜀了。
她牽著冬葵的手,兩人站在橋上看著橋下的風景,一陣風吹來,兩人凍得瑟瑟發抖。
這上京早晚溫差大,沈青枝還未適應。
驀然回首間,卻見那人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燈火闌珊處,他著一襲金絲滾邊墨色暗花圓袍,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拿著一串糖葫蘆朝她走來,舉手投足間散發著貴氣雅致。
他生得極為精致,拿著糖葫蘆一點也不顯笨拙幼稚,倒給那張立體俊美的臉添了幾分柔和。
這一刻,沈青枝的心撲騰撲騰跳得厲害,她拉著冬葵的手,恰巧此時那人身後燃起煙火,刹那間,周圍都靜了下來,她的眼裏隻剩下站在煙火中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