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大廳,清雋孤傲的男人一身雪衣,襯得整個人豐神俊朗,美如謫仙。
他端坐高位,雙腿筆直修長,有種無處安放的錯覺,麵容蒼白,卻仍不失俊美。
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手上的扳指,他對著坐在右手邊,上了年紀,卻仍清俊飄逸男人說道,“晚輩不知,相爺竟寧願讓自己姑娘做平妻,也要讓她嫁進首輔公館,真是惹天下人嗤笑。”
那男人掀開手中的茶盞,煙霧嫋嫋間,他輕聲笑了笑,“為讓甄兒高興,平妻算什麽?”
江聿修眼眸裏閃過一絲厭惡,他起身,望著外麵風平浪靜的天,心忽然沉沉的。
明明天色大亮,無風無雨,可他偏偏嗅出風雨欲來的前奏。
落在扳指上的手忽然一頓,光從外頭灑進來,落在他雋美的臉頰上,竟襯得愈加幹淨如謫仙。
可他們誰都知道,江聿修從來不是善茬。
“怕是天要變了。”他看著天空,喃喃自語。
“首輔這是何意?這天下難道快要易主不成?”相爺走至他身旁,高大威猛的身子,一雙眼含著野蠻凶狠,似蟄伏在暗處的狼。
這人真夠堅強如野草,那般都未摧殘他!
江聿修轉身,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他比麵前這男人高上一些,氣勢也更為冷峻。
風起了。
方才還朗朗晴空,此刻已是烏雲密布。
微風從門口湧了進來,吹得人身上清清涼涼的,江聿修站在門口看著門外,樹葉被吹得四處搖曳,劈裏啪啦掉在地上,上京已然即將陷入風雨中。
他雙手負在身後,眼裏滿是輕狂與不屑。
“江家守護的江山,怎可會易主?相爺莫非是發熱,又開始瘋言瘋語了。”
“怎可不會?首輔若是不跟著風走,怕是要迷了方向啊!”相爺聲音裏帶著狠意,他的野心終於在此刻全然暴露。
本欲將這人除之後快,卻不料被他反抓把柄!
怎能叫他不恨!
江聿修從不在乎這些,他守得是天下太平,無論那皇位上坐得是誰,他都會盡心輔佐,他從不曾存任何野心,但麵前這人不然,他窺覬那位置多年,如今更是雄心勃勃欲要奪得那位。
“相爺這些年的小動作,說出來可謂是令天下百姓不恥,吾勸大人還是安於現狀,切勿背後耍陰招,不然新賬舊賬依誮,吾都會和你……”
他頓了頓,目光炯炯,神色肅然,盯著那張因憤怒漲得通紅的臉,一字一句地開口,“一一算清,將這些背地裏的勾當,如數呈報陛下,您可得備好救心丸。”
說罷,他薄唇微勾,張狂無畏地轉身離開。
相府大廳前有一處楓林,風起葉落,他走在其間,一身雪衣,竟肅穆又威嚴,僅僅是一高挑修長的背影,就讓人望而生畏。
“好小子,給本官等著!年紀輕輕,如此囂張,再過幾日,我看你還敢這麽囂張嗎?”
陰涼處的男人,狠狠一拳落在楓樹上,眼裏流露出的陰鷙憤怒,似要將楓林燃燒。
*
江聿修回了府,沈青枝還愁眉不展低著頭沉思。
她實屬不願和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可嫁進這高門大戶前,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她的丈夫人中龍鳳,權傾朝野,又生得雋美無儔,背地裏傾慕他的大家閨秀數不勝數。
先前是因著他不近女色,又手段淩厲,無人敢與之說親。
但後來,他娶了妻,那些姑娘家的心又開始**了。
且不說他不可一世的地位,單就這張臉,也引得無數貴女為之瘋狂。
這些她從前都知道的。
可如今還是忍不住有些難受。
傅甄……
想起那上京有名的才女,容貌絕佳,若日後嫁進來,定是與那人舉案齊眉。
心,猛得一陣抽痛。
她趴在桌上,輕聲抽泣著。
怎麽辦,她不想有人窺覬她的丈夫。
她想將他藏起來,藏得嚴嚴實實,他的一根手指頭都不能露在外麵。
就這般想著,她昏昏沉沉間趴在桌上睡著了。
江聿修進屋後,便看見妻子趴在桌上,瑩白小巧的臉上還有幾滴清淚落下,看上去楚楚可憐,像被人欺負了的小白兔。
他將姑娘抱在懷裏,放上床榻,喚來冬葵。
輕問道,“夫人怎麽了?”
冬葵看了眼躺在榻上,睡夢中都皺著眉的嬌豔美人,忙解釋道,“小姐聽說大人要娶傅大姑娘,大抵是傷心過度,哭暈過去了。”
“誰告訴她的?”他蹙眉,眼底已是一片慍意。
冬葵低著頭,掙紮著開口,“是白沭……”
江聿修朝她揮揮手,讓她下去,又讓她將白蘇喊了過去。
冬葵被嚇得渾身冒汗,她知曉,她逃過一劫,而白沭有難了。
白蘇進去後,她一直站在門口等候,沒過一會兒,白沭出來了。
她忙著急忙慌地跑去找他,大大的眼睛裏滿是害怕,“怎麽樣?”
白蘇從胸口掏出帕子遞給她,挑挑眉,“瞧你嚇得,怕什麽?大人又不會把白沭殺了。”
“那她沒事吧?”她焦急萬分,帕子都快被她拽爛了。
白蘇揉了揉她柔軟的長發,安慰道,“無礙,不過是讓她受十大板。”
“十大板?”冬葵愣住了,驚得那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她一個女兒家,怎會受得了這十大板?”冬葵想想後背一陣惡寒,她委屈巴巴地看著白蘇,纖細的手指抓上少年的袖口,“能不能替她求求情。”
白蘇看著少女抓著自己袖口的手,微微一愣,也不再嚇她,“夫人醒了,替她求過情了。”
“那便好。”小丫頭鬆了口氣,睨了他一眼,“你不早說,害我白白擔心一場。”
她方才急得都想替白沭去承擔這十大板子了,如今聽聞無礙,隻覺得一陣輕鬆,不然她的屁股肯定要被打得開花。
她不再害怕,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忙擦了擦臉上的汗,又深深呼了口氣。
白蘇見那張白裏透紅的小臉,恢複往常的天真可愛,笑了笑,抓著她纖細的手腕往外走,“走,哥哥請你吃糖人,算賠禮道歉。”
*
沈青枝本就睡得不踏實,江聿修和白蘇說話的聲音雖小,但她還是被吵醒了。
擱著一層布簾,兩人說話聽不真切,隻隱隱約約聽見“白沭”“罪不至死”等字眼。
本睡意朦朧的人,被嚇得立馬坐起了身子,她想起江聿修這人出了名的陰鷙狠毒,他就算真將白沭殺了她都不詫異。
她驚得連忙從榻上起來,也不顧儀容不整,光著腳就往外跑去。
剛睡醒的美人,幾縷長發飄散在臉頰上,小臉素淨,未施粉黛,卻仍顯素淨。
一襲素雅雪白長衫,淩亂且鬆垮地穿在身上,瑩潤光潔的小腳踩在地上,我見猶憐。
白蘇在聽見夫人聲音響起時,便自覺轉過身子。
轉過身的刹那,他看見他家大人眉頭蹙了蹙,淡漠警示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白蘇嚇得忙閉上眼,他都轉身了,什麽也看不見,他家大人還要他怎樣,捂住耳朵嗎?
好吧,他忙捂住耳朵。
再偷偷睜眼,看他家大人神情,果然鬆懈了下來。
他鬆了口氣。
見白蘇自覺屏蔽自己,江聿修這才走至衣裳不整的妻子跟前,盯著她暴露一大半的精致鎖骨,以及那雙雪白玉足,蹙了蹙眉,“怎連鞋也不穿?不怕凍著?”
說完一把打橫將她抱起。
沈青枝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依偎在他懷裏,那顆懼怕不安的心才徹底安靜下來,柔軟纖細的雙臂掛在他脖子上,柔弱無骨,美人更加綿軟動聽的嗚咽聲響起,像是被人狠狠欺負了一番,直讓人聽著一身火氣。
江聿修看了眼站在一旁捂著耳朵的白蘇,又忙安慰懷中的美人,“好枝枝,莫哭了,有何事和吾說,自會滿足你。”
沈青枝這才停止哭泣,淚眼婆娑地看向他,“夫君,能不能不要殺白沭。”
“吾何時要殺白沭了?”江聿修不解。
“方才白蘇說白沭罪不至死,您不是要殺她嗎?”
江聿修笑了笑,將她放在床榻上,拿過帕子蹲在她身旁,替她輕拭著雪白玉足。
“夫人聽錯了,不曾要殺她,隻是她嚇到了夫人,賞她十大板罷了。”
他柔聲說著,可沈青枝卻是不寒而栗,她用腳踢了踢男人的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十大板?”
“嗯。”他再次抓到她的玉足,放在唇邊親了親。
他的夫人,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股幽香,令人忍不住想親她。
沈青枝縮了縮腳,紅著臉,“大人能不能不要責罰她?我並未嚇到。”
男人抬眸看他,漆黑深邃的眼眸裏仍如尋常冷漠,但他的嘴角卻是微勾,抓著她腳的手也用了些力,“夫人未被嚇到,方才為何趴在那處哭得不能自已?”
沈青枝紅了臉,將腳從他手中抽離,躲到**紅了臉,“誰哭了,總之你不許打白沭,不然我可會真哭!”
“好,好,不打了。”他替她蓋上被子,又看了眼美人通紅的耳朵根子,才含笑離去。
如此,沈青枝三言兩語就讓一向一言九鼎的男人收回了成名。
白蘇都驚呆了。
跟隨江聿修這麽多年,他身居高位,一向是君無戲言,可如今,卻化為繞指柔。
沈青枝對他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如此,他不禁有些厭惡自己,當初江聿修冒雨救人,怪罪沈青枝,他確是小人之心了。
*
狂風驟雨再席卷上京。
上京陷入一片暴雨傾盆中,沈青枝站在屋簷下,望著窗外的雨,不知怎的,心老是低沉著,喘不上氣來。
冬葵端來剛切好的西瓜遞給她,“小姐,用點西瓜。”
紅豔豔的西瓜,一看上去就清甜多汁,可沈青枝卻未看一眼。
她看著外頭的雨簾不安搖頭,抬頭望著從天空降下來的細絲銀雨,下意識伸出雙手去捧雨,豆大的雨滴落在她潔白的手心,冰涼刺骨的感覺襲來,她心靜了下來,轉身看著冬葵,紅唇輕啟,“給我吧,我端給夫君。”
“可是外頭下雨。”冬葵勸阻。
“無礙,給我把傘。”纖長雪白的小手伸出來,冬葵將西瓜遞給她。
轉身去拿傘。
將繡著荷葉的油紙傘拿過來時,冬葵要陪她一塊去,卻被拒絕了,她的理由是,“外麵雨大。”
冬葵再欲開口,沈青枝已經接過傘轉身走進雨簾。
可終究油紙傘再大,也抵不住暴雨的侵蝕,沈青枝還是被雨水淋到了,長裙上染上淤泥,她卻視若無睹。
雨再大,也抵擋不住她要去尋他的心。
不知怎的,心底總是不安。
心跳到嗓子眼上了,那股子壓力讓她呼吸不暢。
不過幸好,她趕到時,那人端坐在花影書院,正低頭批閱奏折。
壓了多日的奏折,不是一夕之間就能批閱完的,他身子未恢複,整個人還是病怏怏的,嘴唇發白,一襲雪衣,襯得整個人愈加清瘦。
沒錯,他瘦了。
這是沈青枝的直覺。
屋內燃著熏香,淡淡的鵝梨果香氣徐徐升起,屋子裏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草清香。
“夫人怎來了?”
男人看見理當在屋子裏補眠,卻出現在這裏的妻子,有些詫異。
沈青枝未回答他的話,她的思緒頗亂,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是將西瓜放在他麵前,輕聲道,“夫君,喝藥了嗎?”
江聿修輕咳一聲,目光柔柔的看著她,“夫人這是特定來關心為夫的?”
沈青枝點點頭,她自是不放心的。
“外頭下雨了,還亂跑。”男人拉過她纖細的手腕,將她帶到自己腿上坐下。
“我看看身上濕了沒?”
說完摸了摸她的裙擺,卻是摸到一大塊水漬泥汙。
他蹙了蹙眉,透過雕花木窗縫隙,看了眼外頭的雨,卻見天空似裂開般,大雨傾盆而下。
梅雨季,本就多雨。
而他的夫人就慘了,被雨淋得身上裙子濕了一片,小手緊緊拽著他的衣角,整個人可憐兮兮地趴在他懷裏。
真是讓人憐惜。
可他這書房卻也沒換洗衣物,隻有一件他的外袍。
倏然想起,她穿他外袍的模樣,像是一朵嬌豔的玫花,插在了碩大的梅瓶裏。
襯托得那嬌花更為纖細嬌嫩。
男人感覺身上一陣燥熱,他煩躁地拉扯了下衣領,對坐在身上的妻子說,“枝枝,要不將這潮衣脫下,換件?”
沈青枝點點頭,昂起纖細的下巴看著他,亮晶晶的眼裏含著淚花,朦朦朧朧,像隻可憐又可愛的小兔。
“那夫君抱枝枝過去。”
她撒著嬌。
聲音嬌柔,引人折腰瘋狂。
江聿修點點頭,抱著美人去換衣。
再出來時,美人臉上紅潤似朝霞,頭發淩亂,雙腿無力。
一看就是被狠狠欺負了一下。
她沒想到,這人身子虛弱成這樣,還能讓她下不了地。
她抿了抿唇,看著外頭的雨簾,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