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沈青枝睜開雙惺忪睡眼,纖細的長指揪著男人的裏衣,迷迷糊糊問,“怎麽了?”
美人長發如墨,雪膚紅唇,近來因著身孕,氣色紅潤,身子愈加豐韻,本身長相偏妖嬈,這如今更為撩人心扉。
沈青枝素常一人入睡時,便喜歡翻來翻去,江聿修回來後,她的睡姿更為大膽,整個人都壓在他身上,因為翻身的時候幅度大了,肩上的衣裳也滑了下來,露出雪白細肩。
尤其加上這剛睡醒的憨媚樣,實屬美得動人。
江聿修眼裏閃過一抹驚豔,但不過片刻便恢複神色,拍了拍她的後背,柔聲道,“是裴安來請安了。”
“裴安?”沈青枝抓了抓長發,將臉埋在男人胸膛上,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裴安……”
她念叨著這人的名字,片刻後回過神來,“我未婚夫啊……”
話落,男人不高興起來,將她輕輕壓在榻上,單手攬住她的腰,目光灼熱,“枝枝再說一遍,吾方才未聽清。”
沈青枝嚇得忙用手去護住肚子,頃刻間,清醒過來,她方才大抵是昏了頭,才當著這男人麵喊人家未婚夫。
她忙用另一隻手去推攘男人,眉頭皺起,“我錯了,我錯了。”
江聿修也隻是嚇嚇她,見她護著肚子,滿臉驚慌失措的模樣,忙起開身來,看著她淡淡道,“夫人,還記得這位未婚夫啊!”
沈青枝忙擺擺手,朝身後退了退,“我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舅舅?”門口倏然又響起一陣敲門聲,裴安站在門口等得有些不耐,隱隱約約又聽見屋子裏有女子嬌柔的聲音,那聲音有些熟悉,他聽著隻覺得一陣揪心。
這次從邊關回來,其實他也帶回一女子。
便是那背叛他,刺傷他的異域美人。
他又找到了她,對這害他的女人,他不但沒有怪罪她,反而憐憫她,她亦是一個可憐人,被人利用,那異邦雇主又要對她趕盡殺絕,他實屬不忍心他的第一個女人淪為至此,故而在捉到她時,出手相救。
現如今,那叫阿詩的姑娘對他感激不盡,盡心照顧他。
裴安亦打算,和沈青枝商量著納她為妾。
可那阿詩姑娘卻不願為妾,她委屈不已,哭著要回故鄉。
彼時,裴安身子尚未恢複,躺在榻上,看著瘦了一圈的阿詩,心疼不已。
她是異邦人,和中原女子不同,膚色是沙漠裏風情萬種的異域風情,裴安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膚色,特別是她那雙帶著墨藍色,如海水般清澈的眼眸。
時而清純,時而惑人,讓他難以忘懷。
裴安捂著傷口,無奈又寵溺地看著她,“那阿詩想要我為你做什麽?”
她背叛他時,他恨她,可看著如今她遍體鱗傷,像隻無家可歸的貓時,他又忍不住想要替她擦去一切苦難。
阿詩紅著眼,淚水模糊了視線,她著一襲破爛的紫色輕紗裙,倒在地上,搖搖頭說,“阿詩不願為妾,低人一頭,阿詩雖為舞姬,卻也是賣藝不賣身,自打遇依誮見將軍,便一見傾心,可阿詩自知身份卑微,也不曾想過與將軍有何未來,從未想過。”
裴安本就對這個帶著自己進入另外一個,活色生香,豐富多彩的世界的指路人,有著憐憫之心,刹那間,他覺得自己心痛如絞,他看不得她流淚,可他也不願舍棄沈青枝。
那一個令他一眼,便動心,又有著可恥反應的美人。
兩廂都難以割舍。
裴安隻能先帶她回京,想著一切安定後,再娶她為平妻。
一個美豔動人,婉約柔弱的江南美人,一個妖豔迷人,榻上手段高超的異域美人。
獨享齊人之福。
想想都覺得幸福,故而裴安今日來找舅舅,其主要還是為了迎娶美人。
不過離京這麽久,加上沉迷美色的緣故,他已許久不聞京事,也不知他舅舅竟金屋藏嬌。
這美人聲音如此嬌憐,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不知她和他的未婚妻,誰更誰一籌呢?
想到那許久未見的未婚妻,裴安又忍不住動了火氣。
在塞外,雖說美女如雲,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可論起這姿色與氣質,還得非他的未婚妻莫屬。
她的美是種豔麗張狂的味道,可她的柔弱卻偏生將那份張狂壓住了,整個人美得極有特色,這世間打著燈籠都難找。
裴安在這邊想入非非,而他惦記著美人,此刻正任由男人替她穿著衣裳。
沈青枝似乎是太累了,整個人軟若無骨,趴在他懷裏,看著門口那道踱步不安的男人,顰了顰眉,“夫君,我聽聞他將塞外美人帶回來了。”
“嗯。”他抬起她的纖細的手臂,將裏衣替她穿好,“這小子實在是目無尊長,眼裏毫無王法,依照大京律法,實在要想納妾怎麽也得先娶妻再納妾,可他倒好,直接將那女子接回後院了。”
說完,他又輕輕歎了口氣,“他母親也實在是將這孩子教得沒個正形。”
沈青枝張張嘴,想說什麽,卻是沒說,安靜得趴在男人懷裏,可那一雙漂亮眸子卻暗淡了幾分。
她雙手纏繞著男人的衣袖,望著門口的人影,輕聲歎了口氣。
如若她未嫁給江聿修,恐怕如今也在沈府等著他得勝歸來上門娶親了。
可這還未成親,便帶著塞外美人,正當光明,毫無避諱得帶回來了將軍府。
何曾將她放在眼裏,她的尊嚴,她的委屈,她的態度在他眼裏一文不值。
他從未想過,他帶著美人回京後,百姓的吐沫星子足夠將她淹沒。
這些,他從未放在心上。
這樣一個毫無擔當的男人,曾掛著一個他未婚妻的名頭,沈青枝都覺得一陣作嘔。
衣裳還未穿好,她便又搖頭,含糊著語調,隱隱不安,“我不想見他。”
江聿修沒問原因,僅是點點頭,應了聲“好。”
將妻子安撫好,他轉身去開了門。
裴安站在門口,見門被打開,忙走了過來,他朝男人行了禮,喊了聲舅舅。
江聿修應了聲,隨手將門帶上。
門剛打開,一股子淡淡的幽香便飄了出來,就連麵前這男人身上都帶著那股清香。
這味極香,讓人心曠神怡,並且還有些熟悉。
透過半開的門,裴安隱隱約約看見一個朦朧的身影,沒看真切,隻是那背影窈窕,垂在身側的皓腕上,戴著玉鐲,那皓腕雪白纖細,手指纖長,足以看出是個骨相絕佳的美人。
這背影,讓他想起,之前在酒樓撞見的,坐在舅舅懷裏的女人。
亦是纖薄的後背,漂亮的蝴蝶骨,被男人大掌籠罩的纖腰。
她坐在男人身上喘著氣趴在他肩上,軟若無骨的蔥段白指搭在男人墨綠官袍上,曖昧到極致。
思及此,裴安眼裏閃過一絲黯淡。
那女子,他曾懷疑是他的未婚妻。
思及此,他忙將那些念頭從腦海裏揮散。
“舅舅,可否借一步說話。”他抬眸,望向麵前比他高上許多的男人。
許久未見舅舅,他好像更為沉穩霸氣。但偏偏,大抵是因著歡愛,他白皙的脖頸上還有著幾道深紫色吻痕。
那深紫色痕跡極為刺眼,裴安心一沉,有些揣揣不安。
江聿修扯了扯嘴角,眸子冰冷陰沉地看著他,“就在此。”
“那屋子裏……”不知怎的,裴安有些難以啟齒,他不想在那女子麵前說些他想娶平妻之類的話。
“她是你舅母,自是我的妻子,有何可怕?”
裴安從未見過舅舅如此溫柔寵溺的眼神和語調,當下還有些未反應過來,“舅舅成婚了?”
他有些不可思議。
明明舅舅不沾女色,一心隻顧治國,是何時,舅舅竟娶了妻?
“嗯。”他輕點頭,眸子裏閃過一絲不耐,“有話快說。”
不知怎的,裴安心裏頭閃過一絲不安,他又將目光挪向那屋,可打探上一眼,便被一道冰涼的目光,嚇得渾身寒蟬。
他壓下困惑,終究是將心裏頭的懇求說了出來。
“舅舅,外甥在邊關與一女子情投意合,想納她為平妻,望舅舅請陛下賜婚。”
話落,隻覺得周圍更冷了,他覺得舅舅看他的目光沉了沉,並且似乎要將他從院子裏扔出去,他嚇得垂眸,不敢吱聲。
“怎麽?你這麽怕?”
“望舅舅批準。”他顫著聲開口。
“這麽怕還敢開口,恐怕是真與那姑娘不可分開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裴安更是不敢抬頭。
見他這樣,江聿修不免來了火,他用力握住拳頭,目光直直落在裴安身上,問道,“你尚未娶妻,便請陛下讓你娶平妻,你可曾想過,你的正妻該怎麽辦?”
裴安啞口無言,抬頭帶著小心翼翼地看向男人,“她那麽善良,定會同意的。”
似乎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又鼓足勇氣道,“舅舅,我與詩娘情投意合,也是走投無路才來求舅舅。”
“哦?情投意合?”男人凝眉,帶著諷刺的目光看向他,“那你正妻可真倒黴,要嫁給你這麽一個隻顧自己,自私自利,滿腦子□□,沉迷女色,不顧後果的窩囊廢,簡直丟人丟到家了。”
江聿修被裴安這番蠢貨氣得頭疼,他還從未見過如此沒有擔當的男人。
如若他未娶了她,恐怕今後她入了那將軍府,連個舞姬都要爬到她頭上去。
毫無尊嚴。
他握緊拳頭,恨不得一拳打醒他。
那女人生養的孩子,果然是個說話做事都不過腦子的蠢貨。
“舅舅……”
裴安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男人,滿臉震驚,舅舅即使陰鷙凶殘,可從不曾如此辱罵過他,這還是頭一次,裴安看見男人口吐髒話,和他那矜貴高雅的模樣,截然不同。
“別叫我舅舅!我江聿修何時有這般愚蠢的外甥!”
男人氣得眉頭一皺,下一秒,那握緊雙拳的手便要臨到他頭上。
裴安嚇得睜大眼,驚恐萬分。
可下一秒,那屋門被推開,男人握緊的拳頭被一軟若無骨的手抓住,她靠近男人身邊,依偎在他懷裏,踮起腳,拿起帕子擦了擦他額角的汗,“相公,別氣了自己。”
“我不氣。”本還暴躁凶狠的男人見了妻子忙溫順下來。
攬住妻子纖細的腰,江聿修目光落在她披在身上,那件屬於他的白色外衣,笑了笑,“怎麽穿我的衣裳就出來了。”
沈青枝嬌嗔地瞪著他,“不行嘛。”
語氣嬌柔,背影婀娜,令人賞心悅目。
可裴安看著熟悉的身影,也顧不得欣賞。他腳步不穩,差點摔倒,幸虧扶住門口的柱子,才不至於摔倒。
一陣淡淡的幽香傳來,他看著那美麗精致的側臉,腦子裏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