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洛城。夜,天有異象。

史官筆錄:“元景三年六月初六,熒惑守心,紫薇大盛。繼而,蒼穹如墨,星月失色長達一刻有餘。”

洛城觀星台。

須發皆白的老人盤腿坐於蒲團之上,望著紫微星的輝煌閃耀,露出欣慰的笑容。

“角定為大黎後世,求得一線生機。”

麵容神聖而莊重,一抹鮮紅在言語中悄然於嘴角出現。

那一天,帝都的史官同樣記下:“同日,聖人角隕,天下哀慟。”

…………………

“王上!城中尚有禦軍兩萬,萬不可輕言投降啊!王上!”年邁的老臣在殿中哭嚎著,卻被內侍死死攔住。

他所麵對的,是一位高坐在王位、身著明黃王服的年輕人,其麵容隱約於冕旒之後,難以窺視真切情緒。

殿中群臣情緒激**,明顯分成兩派。

一名緋袍官員手持象笏,站出高聲道:

“啟稟王上,晉國奇兵天降。若我等不降,則恐多生靈塗炭,有違天和。”

接著他斜睨了一眼那位在朝堂中哭嚎的老臣。

“且臣聽聞晉將鄧暉將魄強橫,其軍精銳,麾下精兵橫渡三百裏深山峽穀,以疲敝之兵一日下兩城,無人可敵。更何況,還有鍾璦率軍十萬在天門關和薑蔚大將軍相抗,虎視眈眈。”

緋袍官員抑揚頓挫,一副大義淩然的姿態。他還想再多加陳敘,卻被龍椅上的年輕人打斷。

“光祿大夫焦商是吧?難道兩萬禦軍尚不得對抗區區三千疲敝之卒?”年輕人的言語中帶著些許困惑。

焦商眼中閃過一絲鄙夷,轉瞬即逝。

“王上,那鄧暉的將魄稱為炎靈,不畏凡火,刀甲附炎,普通兵士遇之,皆被摧枯拉朽,若是想去與之相抗,無異於以卵擊石!”

他頓了頓,又說:

“大將軍將魄全盛時,還能和鄧暉、鍾璦兩人穩然相抗,可如今……大將軍怪病纏身,將魄黯然。我蜀國已無法與晉軍抗衡了。”

那哭嚎的老臣大罵道:“無恥賊子,爾等都是一群膽怯鼠輩!先王起於微末,轉戰大黎諸州,得封蜀地,創我國之基業。如今先王逝去不過三載,晉賊壓境,爾等便欲背棄先王,向晉賊稱臣,對得起先王,對得起大黎曆代先帝嗎?嗚嗚,王上啊!王上!”

焦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朝堂上的喧囂的臣子們也一時安靜下來,沉默不語,他們都想起了先王——蜀昭烈王夏玄。

那是崛起於玄巾起義的英雄,麾下兵強將廣,在平定席卷天下的起義中功勳卓著,加上皇室後裔的身份,封蜀地,稱蜀王。

可惜,連年征戰暗傷遍身,封王三年後便撒手人寰,留下尚未及冠的獨子夏秦和人才逐漸凋零的王庭。

然而,虎父犬子,夏秦,並非如其父般是一位英雄豪傑。他本是夏玄中年得子,長於婦人之手,生性懦弱,在早朝前被宦官稟告鄧暉神兵天降的時候就已經嚇死了,人還是那個人,魂卻已經被替換了。

代替他的是異世的靈魂,名字是秦川。

從一名現代人穿越成一名君主,本就是讓人難以接受,更何況,還是這般國情危急的時刻。

自被奴婢服侍穿好王服冠冕,浩浩****地抵達朝堂上,秦川,或者稱為夏秦,就一直在努力地接受自己新身份的轉變。

但是,根本沒法接受啊!

夏秦聽著下麵的群臣吵吵嚷嚷,輕輕歎氣,似乎想要吐出胸中的鬱結之氣。穿越成君主也就罷了,可這個時代,這個國家是一個自己從未聽說過的朝代,而且成為的還是一名即將國破家亡的君主。

當焦商提出投降的建議時,夏秦不禁考慮是否應該接受現實,畢竟對抗似乎毫無勝算。

這廢物原身腦子裏的記憶都是啥啊,鬥雞?你可是君主,怎麽一點國事記憶都沒有。還好,能記得下麵臣子都是誰,唉,難為他了。

緋袍官員站出來,慷慨陳詞時,夏秦試著叫出了他的名字,然後又聽他說了一大篇敵強我弱的陳詞。

君主是個廢物,臣子不和,主戰乞降,大將守邊境,敵將勢不可擋。

好耶!地獄開局!

我……真***遭罪,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啊。

夏秦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整理著混亂的大腦。在各種記憶中有著這麽一些讓夏秦覺得有些意思的片段:這個異界有著超自然的力量。

在這個世界上,文臣武將可以通過做出一些聲名遠揚的事跡覺醒所謂將魄。

比如黎初五名臣之一的簫鶴,因在黎太祖一統六國的戰爭中負責關中之地的治理,安撫百姓,供給糧餉,保證運糧道路不被阻斷,得以覺醒將魄——能使治理的境內風調雨順、使安排運送的糧草暢行無阻,史稱:定國名相。

而且將魄也不是隻能覺醒一次。

如黎明武帝時,飛將軍厲光,其射石搏虎的故事廣為流傳,厲光覺醒將魄——使統帥的軍隊箭術提高,射出的箭穿透力大大提高,重甲亦可穿透。甚至統帥的軍隊,能夠凝結出一尊酷似厲光的虛空巨人,向敵陣彎弓射箭,時人稱之為:穿石誅虎。

後來鎮守右北平郡,戰功卓著,北狄稱之“飛將軍”,數年不敢來犯。得以二度覺醒將魄——龍城飛將:使其統帥的軍隊行軍速度提升,騎兵衝鋒時宛如箭矢,風卷殘雲。

能對抗由覺醒將魄的將領統帥的軍隊的存在,隻有另一支擁有將魄的大軍。

所以能解決目前困境的,隻有讓覺醒將魄的將軍出征鄧暉。否則,兩萬禦軍對於鄧暉也不過是費些功夫用來砍瓜切菜。

可是……

蜀中文武凋零,舉全國上下,隻有大將軍薑蔚一人覺醒了將魄,目前正在天門關和晉鎮西將軍鍾璦對峙。

而且,記憶中薑蔚將魄不穩,其能賦予麾下軍隊的力量——幼麟尋釁,也不免大大削弱。

幼麟尋釁能使得和其對抗的軍隊強製和其對抗,這使得縱使鍾璦率軍十萬仍然被迫駐軍於天門關外。但是,其被削弱後,也使得鄧暉率軍橫渡三百裏深山峽穀奇襲陰竹。

真是……死局!

要不聽還是這焦商所言,降了便是。夏秦想到了自己世界曆史上的後主安樂公阿鬥,當個亡國之君就是過於憋屈,但起碼能多活一段時間。到時候再來個:“此間樂,不思蜀也。”笑殺晉王,留下一段貼吧奇談。

朝堂下群臣沉默著,王位上夏秦開始低頭思索。

可是來這麽一遭就這麽束手就擒,然後投降寄人籬下嗎?不甘心啊。但是也確實沒有破局之法,唉。

“統子哥?係統?在不在?”夏秦輕聲道,他想到了穿越小說的必備係統。

然而,毫無反應。

“係統?係統啟動!喂喂喂?”

毫無反應。

越加大的聲音引得旁邊服侍的宦官注目,目含擔憂。

沒救了,毀滅吧,投了算了。

夏秦抬頭看向旁邊侍奉的宦官,好像叫黃易來著。

也沒心情想記憶中怎麽叫了,就效仿清劇中的叫法,向黃易揮了揮手:“那個,小易子。”

“我在。”清澈的女聲突兀響起,嚇了夏秦一跳。

“王上有何吩咐?”一直把視線放在夏秦身上的黃易見自家王上召喚自己,就連忙湊上前去。夏秦見他好像沒有聽見那個女聲,有些狐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夏秦卻又搖了搖手:“無事。”

但好像有什麽變化出現了。

桌案上的一塊亮起來的玉簡吸引住了夏秦川的心神,熟悉的界麵,熟悉的樣式。

這就是外掛?

大腦還在想什麽,手已經不自覺地伸了過去,握住了玉簡。

“黃易啊,先退朝吧,孤身體有些不適。”

夏秦很想馬上就研究這塊外掛,還是忍住了,這東西終究是有些神異,不便讓太多人知道。

“喏。”雖然不明白王上為何無事又有事,但是作為親近宦官,黃易以夏秦的命令為準。

“眾卿聽旨,王上身有恙,今日暫且退朝。”

語畢,夏秦已經先行離去,黃易緊隨其後,留下一群大臣麵麵相覷。

主戰的幾個老臣默默聚在一起。

“要不,先去找董相吧。”

主降派跟著焦商也隨之離開了。

“有王如此,早降為好。”焦商邊走邊低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