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好像很慢,又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
沐嫣然生了孩子,她每天都在段庭酆,但是段庭酆卻沒一點消息。
他如平常般那樣給段庭酆發消息,訴說著自己這些天來對他的思念,包括夢裏,包括現實世界,也包括其他的回憶。
她給他拍孩子的照片,孩子一天天長大,從皺皺巴巴的兩個小團子慢慢變成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兩個小朋友。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她每天認認真真地跟那小孩子說話,惦記著他們的父親,告訴小孩子他們的父親很快就會回來。
他們兩個是特別好特別好的兩個小朋友,他們和平常人一樣沒什麽區別。
他們雖然是人和鬼的結合,但是他們也能見陽光,也很喜歡外麵溫暖的世界,也會朝著人咯咯咯地笑,不開心了也會哼唧哼唧,偶爾會哭一聲,但是哭的時間很短。
他們兩個似乎十分懂事似的,很體諒自己的媽媽,畢竟自己的爸爸不在身邊,小朋友總是會想念一些。
可是他們兩個不哭不鬧,就安安靜靜地陪著,哪怕沐嫣然時常發呆,偶爾也會忘了給孩子喂奶吃飯,那兩個小朋友也是認認真真的盯著別人看,偶爾還會對她笑一笑。
沐嫣然心都要化了,她看著兩個與段庭酆很像的小團子,實在忍不住,輕輕吻在他們的額頭上,小聲的嘟囔。
“你們父親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們放心,媽媽也會好好照顧你們兩個,你們兩個要快快長大,媽媽很想看你們長大的樣子,也很想看看你們與父親是不是一樣的。”
兩個小寶寶似乎能聽得懂人話,又似乎聽不懂,他們看著沐嫣然漂亮的眉眼,看著她張張合合的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們嘴角的笑意很平淡,沒什麽大大的聲音,但是看起來十分的溫暖。
沐嫣然歎了口氣,將那兩個孩子抱在一起很久很久,然後又拿起手機對他訴說。
“今天他們兩個對我笑了,我很想你,孩子已經滿月了,你還沒有回來。兩個月過去了,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回來,猶沃是否已經被剔除或者是被你吸收,我真的很想你。
自從生孩子之後見過一麵之後再也沒有見過,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幻覺,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我所想的,我隻希望那是真的,我很想念你,哪怕隻是離開兩個月。
我知道你可能會笑,覺得我是小姑娘總是想著你,但是我告訴你,我並沒有哭鼻子,我是真的很想你,但是我沒有哭鼻子哦,所以你要早些回來。”
空氣中好像有誰淡淡的歎息了一聲,沐嫣然聽不清楚,但是也不去在意。
她四下看了看,沒有人。
她將兩個孩子放在小搖籃裏,看著小孩子突然打了個哈欠,她滿臉的慈愛,一邊晃著搖搖床,一邊又躺靠在床邊回想著曾經。
她已經隱隱約約的想起了許多,當然隻是在夢裏,也許是最近她的靈力越來越強,也許是她生孩子的緣故,她已經開始回想起曾經了。
她好像與曾經的自己別無二,隻是曾經是自己更加的冷淡,她坐在高台之上俯瞰人間,她好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子般,對人間的一切事物都沒那麽在意似的。
她好像有些許的清淡,宛若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有很多人上她這裏來求卦來問簽,她偶爾會回複幾句,但更多的時間確實在卜算著天下。
她知道這天下要完蛋了,她曾勸過那裏的君王不要昏庸無道,要好好的治理這個國家,讓百姓昌樂,讓天下海晏河清,讓所能吃飽飯的老百姓不再流離失所。
然而那君王卻並不將她的話當回事兒,反而一臉癡迷地看著她,滿臉的色欲。
她有些許的厭惡,她是道觀裏的大巫師,她並不會沾染塵埃,她也不會喜歡人間的人,她看著那老皇帝看著自己垂涎三尺的模樣,冷了一張臉,對他道:“要不然你的國家總有一天會消亡,你如此沉溺於女色,歡鬧散去,並不知道外麵流血千裏,漂櫓百萬,你永遠都體會不到人間那些真正的苦難在哪裏。
你好像從來都不知道那些苦難是你太過奢靡而造成的,還有你的兒子,你的兒子並不適合繼承這個國家,你的兒子滿身怨懟,滿身恨意,滿身災禍,無論你如何的想將他培養成一個人才,都是不可能的。
你們兩父子並不適合做這天下的君主,隻是沒有人反駁你們,你們就以為自己真的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王了,所以永遠將所有人置之事外,永遠將所有人拋在腦後,隻是總有一天你的國家會跟隨著你一起消亡。”
老皇帝卻是一邊喝酒一邊看著他嘿嘿笑道:“大巫師,你為什麽長得這麽漂亮?你如同天上的仙子般清冷,如同遠觀不可近玩的蓮花,你為何非要坐在高台之上?在朕的後宮不好嗎?朕可以保你榮華富貴,保你安樂晚年,朕可以保你榮寵不斷,也可以把你想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隻要你來朕就答應你。”
那一天她拂袖而去,腦子裏是越發讓人厭惡的眉眼。
她聽著他在自己身後叫自己名字的纏綿模樣,惡心得回去吐了一整天都沒吃下去飯,連帶著晚上洗澡都泡了半個時辰。
她的侍女是在她旁邊有一點的納悶兒,她不明白大巫師怎麽今天回來臉色比平常還要不好,也不明白大巫師這是怎麽了,怎麽如此的不高興,甚至是搓澡都十分的用力,連帶著吐的肝腸寸斷,臉色都有些白了。
後來她才明白大巫師是真的厭惡那人間男子,尤其是皇帝這般讓人惡心,明明已經垂垂老矣,但是整天忌憚著漂亮的小姑娘,說白了就是滿臉褶子,卻還想要這世間最美麗女子相伴,誰願意呢?誰又不是真的想要真的進宮,誰也不是真的想要享受那所謂的榮華富貴。
那深宮高牆裏就是一個牢籠,沒有人會一輩子甘心情願地待在那茫茫之中,誰都想逃。
一個是在宮前高院裏的人,總是目光短淺,他總是覺得這一隅之地就是他天下,子民都是他的子民,卻從未想過也有人想反對於他,也有人不想要他的暴政,也有人想要推翻他,代替他。
但是他不會那麽想,也不會多想,他總覺得這天下都是他的天下,可是後來民間義士四起,有人開始反對他苛捐雜稅,有人開始反對他強搶民女,三年選秀,有人反對他的暴政,他每年往軍隊裏送那麽多人出去開戰做工,可到最後回來的沒幾個人,連帶著軍費一年一年的漲,都不知道進了誰的腰包裏。
有的人想要攔著車架去告禦狀,但最後全都被殺死了,所以能人義士也忍受不住,想要反駁於他,想要將他殺之而後快。
皇帝被人逼宮的那一天狼狽逃竄,頭發都變得淩亂不堪,身上的黃袍更是滿是髒汙,他像狗一樣到處四處攀爬,到最後還是被人砍了脖子。
而他的兒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沐嫣然依然坐在高台之上,她是人人敬畏的大巫師,別人不會對她怎麽樣,別人隻是反對那皇權暴政,別人隻是覺得那老皇帝太過奢靡,讓全天下人都過不好吃不好。
當然沒有人去反對她,畢竟她總是為國為民,她總是將自己所剩不多的積蓄全都捐出來,甚至是救那些快要死了的人。
瘟疫的時候她深入民眾,根本不管自己是否會傳染,將能用的藥全都用了,救了那一層的人。
可是皇家之人卻將他們擋在村子裏,不讓他們出去,生怕他們傳染外麵的貴人,讓傳染源越來越大。
她隻身一個人潛入,四處奔波,忙碌了半個月的時間基本上不怎麽睡覺,到最後那皇城裏的人終於同意放他們出去,可她也耗費了大半性命,耗費了修為。
沒人知道她是用自己身體裏的血去救別人的,她身體裏的血有救人起死回生之功效,因為她從小就是被她紫雲觀裏的師傅當做藥人來培養。
她一直用那些可以解救蒼生的藥,他們道觀裏的人幾乎都是這樣,無論男子還是女子,他們道觀裏的人皆可為巫師,但是被人選中之後,一輩子都要困在那皇城之中,再也不出來。
他們道觀裏的兄弟姐妹都很團結,所以才會搶破頭去搶那個位置,別人都以為他們是愛慕皇權和榮華富貴。
隻有他們道觀裏的人知道,他們是想要替另外的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們去死。
他們如果真的困在皇城裏也許會沒一條命,畢竟如果改朝換代或者是逆天改命,需要用自己身體裏的血乃至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們打破頭都要來到這裏,隻是為了給其他的兄弟姐妹留一條活命的路。
可到最後,她明明50多歲的壽命卻隻活在了22歲那年。
22歲那年,猶沃帶著人殺回了皇城,他的父親被人囚禁。
那一次他父親沒有死,他父親被人砍了頭,即使脖子上留了好大一條疤,但是禍害遺千年他沒有死,他被人像狗一樣放在籠子裏養著。
猶沃覺得丟人,他殺回皇城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將他父親殺了,他當著眾將士的麵將他父親給活剮了,他父親想要反抗,可到最後什麽也沒做成。
他父親就這樣死了,他登上了皇位,那些能人異士到最後也被他放逐的放逐,殺害的殺害。
沐嫣然依然坐在那高台之上,她已經沒幾天活頭了。
她這兩天認識了地下的冥王,那冥王長得跟猶沃很像,但是他氣質清冷,態度冷淡,他行色匆匆總是來辦許多的事情,那一段時間地下剛剛改革,地下的君君臣臣扁的扁,投胎的投胎,隻有那些一直按照規則辦事兒的人才被留了下來。
而他似乎是新進的冥王,他來得上代替陰差來抓人,畢竟戰爭年代死傷無數,陰兵,陰差甚至是黑白無常,勾魂使者都是不夠用的。
他冥王親自上來抓死者也正好遇見了沐嫣然,沐嫣然正在給其他人超度。
見他之後抬起眼,明明一樣的臉,但是她眼睛瞳孔瑟縮,似乎看見了天神般。
那人身上穿著玄色的三重瑾,頭上是紫金冠,劍眉星目,長得十分帥氣。
她第一次感覺到驚訝,甚至是情緒起伏。
那人見沐嫣然詫異,抬起頭來看著麵前的女孩兒,不知為何突然輕輕的開口,笑了一下道:“你是這國家的大巫師?你在給他們超度嗎?”
沐嫣然沒想到陌生的男人會跟自己說話,她點點頭,下意識地有些緊張。
“對,這戰爭之中死傷太多人了,我沒辦法一個一個去救我隻能拚盡我的全力把能救下來的都救下來,但是那些死的人他們本就是無辜的,我沒有能力救他們,隻能勉強送他們平安上路。
我希望他們下輩子能投胎到一個好的地方,那裏沒有戰爭,有溫和的君主,也有可以讓人們安居樂業的方法,我希望他們吃飽穿暖,不再沉迷戰爭,我也希望他們能到一個好的人家裏去,最好是父母都喜愛,甚至是富足人家。
我知道我說這話全都是無關緊要的話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他們可以在最後的關頭,好好的。而不再受這樣的痛苦。”
段庭酆挑了挑眉,看著這皺起眉頭,眼眉間有黑氣,甚至是病氣的女子,說了一句無關緊要卻又無傷大雅的話:“你壽命沒有幾天了,還在這樣勞心勞力,何必呢?若是你死了,這國家還有誰來救?”
沐嫣然卻是笑了,道:“這個國家總會有人去救,並不一定會是我,我隻是這凡塵中的一粒塵埃罷了,再說了,我一個22歲的女子能救他們如何呢?我隻能拚盡我微薄的力量去救我能救的人,而其他更多的卻不能了。
不過你倒是挺好看的,你叫什麽名字?”
段庭酆愣了一下,不知為何,心間突然綻開了些許的蓮花。
他說:“我叫段庭酆,庭院的庭,酆都的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