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嫣然將腰包裏的八卦鏡,放在了窗戶外陽台和欄杆之間的空地上。調整了一下角度,使八卦鏡的光芒可以折射到屋子裏,那個法陣的正中央。
而那紅色的佛香,則被她用無名之火點燃,插在了法陣外,那個三角象鼻香爐裏。
而紅色的紙張,則被折疊成三角形,放在法陣四外邊,紅繩也被她以一種十分奇怪的造型,綁在法陣四周,剩下的就是隨便從蘇嫋嫋房間裏找到一件黑色的衣服,以及兩個被沐嫣然指尖血點睛的,沾著符咒的稻草小人和紙紮人。
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沐嫣然因為忙碌,額頭上都出了一絲絲的薄汗。
好在那法陣已經做完,並沒有耽擱太長的時間。
所以流的這點汗也不算什麽。
段庭酆站在蘇嫋嫋的身旁,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著沐嫣然看,而沒有看身邊的蘇嫋嫋。
當然,蘇嫋嫋自己就惜命得很,她明知道這屋子裏有髒東西,自然不可能到處亂跑,或者遠離沐嫣然和她男朋友的視線,就乖乖站在段庭酆身邊,一動不敢動。
直到沐嫣然將法陣弄好,從地上站起身來,朝著陽台外走去,他們兩個才好像重新回過神來一樣。
蘇嫋嫋一臉驚詫,看著屋子裏突然多出來的,紅色的法陣,一個圓圈裏麵包裹著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另一個法陣,而四外圈兒已經被完全擺好圍繞她的東西,隻等她進去,坐在上麵,儀式大概就開始了。
她小小地驚訝了一番,看著已經走到陽台抬頭仰望著天空的女孩兒,心裏滿是崇拜。
時間一晃,已經來到了晚上十點五十四分左右,距離子時隻有六分鍾了。
蘇嫋嫋重新穿上那套被人剪碎了的晚禮服,麵上有些緊張和不安。
沐嫣然就站在窗戶邊,見她不住地深呼吸,安慰她:“不用害怕,我先將那鬼怪召喚出來,看看她到底有什麽所求或者遺願,是否好解決,到時候看情況。
你也不用害怕,如果與你無冤無仇,她自然不會找到你身上,但是若和你們家有關係的話,有這層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況在裏麵,我恐怕也無能為力。”
蘇嫋嫋點點頭,苦澀地笑了一下,說:“沐大師,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就是頭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莫名其妙靜不下心來,我自然相信你不會讓我受到危險,但是吧,我還是覺得心裏慌得不行。”
沐嫣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一會兒這屋子裏要清場,除了你,我還有我男朋友在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來樓上。我會將法陣結界布置的這個房間以及陽台的範圍內,有什麽話你趕緊跟你的家裏人說,記得一定要交代清楚,無論任何人,無論任何事,都不能打擾法陣的進行,否則前功盡棄,隻能自認倒黴。”
蘇嫋嫋點點頭,雙手提著裙子轉身出門去了。
沐嫣然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段庭酆,笑著道:“你怎麽這樣子看著我?我臉上有髒東西?你不要怕,我做這種事情其實已經做過很多遍了,早些年我們還沒有成婚的時候,你雖然給我下了婚帖,但是你基本上不會出現在我身邊,我總是和我師父師兄弟他們下山到處走,我雖然年紀小,但是經曆的事情多了我自然也熟能生巧了,況且你現在在我身邊,我有什麽好怕的?出了事兒也有你給我兜著,就算我沒了命,我隻要靈魂不散,屍身腐爛就沒關係,大不了我們下去做一對鬼夫妻,還能一直相守,永遠不分開。”
段庭酆看著一本正經,眼神堅定,說這樣話的小夫人,有些無奈,拿手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道:“胡說八道,你要好好活著,一直一直待在我身邊,什麽下去做鬼夫妻,我要是真想和你的做鬼夫妻,這些年我都不會讓你投胎,你要一直活著,活到一百歲,然後我再來接你,到時候也許我們真的就可以一直相守了,不過現在不要胡思亂想,好好活著就是了。”
段庭酆似乎很討厭沐嫣然張嘴閉嘴就說自己死這件事情,明明他就是冥王,也是個死人,但是他卻不想讓自己的小妻子跟著一起待在下麵。
明明待在下麵,就可以長相廝守,一直一直在一起,白天晚上都能看見對方,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小夫人既然投了胎,就該好好在人間過生活,畢竟她終於可以有一世能夠長命百歲,能夠快樂自由,他不該去剝奪。
蘇嫋嫋下樓交代了一些話,這才急匆匆地又穿著黑色的晚禮服回來了。
屋子裏,段庭酆已經將沐嫣然抱在懷裏,輕輕撫摸她的後背,氣氛十分的甜蜜和溫馨。
真的,要是放在以前,她大概是會站在一邊,雙手握在一起一臉甜蜜地看著,或者幹脆就是掉頭就走,不去當這個電燈泡,照亮前麵的一對情侶。
然而,現在是關乎她生死存亡的時刻,她不敢走,也不能走,隻能站在門口輕聲咳嗽了一下,提醒屋子裏的兩個人自己回來了。
段庭酆轉頭,看向門口穿著晚禮服的蘇嫋嫋,眼神平靜,並沒有太多的波瀾。
不過,他手上的動作還是加快了一些,拍了拍沐嫣然的背,輕聲對她道:“子時已經到了,抓緊時間弄完這一切之後,我們好回去睡覺。你這些天一直在熬夜,本來年紀就小,還是個女孩子,總熬夜對身體並不是很好。夜晚陰氣太重了,總熬夜會招來不幹淨的東西,你雖然身份與他人不同,但是陰氣很重,不利於受孕,對你本身的身體健康也會有所影響。”
沐嫣然點點頭,在聽到段庭酆說受孕這句話的時候,臉蛋紅了紅,抬手推開了段庭酆,小聲說了一句:“我明明還小,什麽受孕不受孕的,你想讓我帶著孩子一起捉鬼嗎?”
段庭酆輕笑,沒說話。
子時一到,沐嫣然將站著的蘇嫋嫋叫過來,道:“法陣正中央有一個圈,你坐在裏麵閉上眼睛,手裏拿著你家的全家福,還有我給你的紅色三角形,記得攥在手心裏,不要扔到地上。”
蘇嫋嫋一臉緊張,咽了咽口水,慢慢走到了法陣旁邊,讓自己的腿避開鮮紅的**,慢慢邁到了法陣正中央,然後輕輕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手裏拿著的,是剛才沐嫣然讓她拿的那些東西,她心裏十分忐忑,莫名其妙的忐忑。
沐嫣然沒看她,她讓段庭酆關上了門,並直接做了一個封門的法陣,隔絕外界的人,省得有人來打擾她作法。
當然這也有其他的作用,隻是暫時沒有讓外人知道罷了。
一切準備就緒,隻等開壇做法。
沐嫣然將陽台的窗戶全部關閉,麵前角落裏的佛香緩緩升起,直衝天際,無風自動。
沐嫣然手裏拿著鎮魂鈴,輕輕搖晃,嘴唇輕起:“天火雷神,地火雷神,五雷降靈,鎖鬼關精。玉帝敕下,斬邪滅精,急急如律令!一轉天地動,二轉六神藏,三轉四煞沒,四轉富火騰,五轉霹靂發,六轉山鬼死,七轉收攝一切迎天無道一十五種不正為禍鬼神並赴五雷魁正之下受死,不得動作急急如律令敕①。”
一陣劇痛,在蘇嫋嫋的身體各處傳來。
原本綁在法陣周圍的紅線,突然好像被誰控製著一樣,直接綁到了蘇嫋嫋的全身各處,連帶著她的脖子,她的四肢,她的身體還有他的腳踝。
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裏,蘇嫋嫋的身形開始搖晃,開始變得虛無。
她身後,恍恍惚惚間,有一個披散著頭發,穿著黑衣的女人的影子慢慢浮現,上半身已經被拽出蘇嫋嫋的身體,下半身卻還是死死貼在上麵,一動不動。
沐嫣然看著都這樣了,依然抵死反抗的女鬼,臉上也露出了狠辣的表情。
女鬼被人從蘇嫋嫋身體裏硬生生往出拽,自然生氣,她並不知道身旁的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麽本事,也不知道門口站著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所以,她上半身慢慢轉過來,眼白覆蓋了整雙眼睛,臉上有著些許火燒過的痕跡,嘴角帶著血,就那樣死死的看著站在身邊,眼神不善的沐嫣然,尖叫著警告她。
“滾,多管閑事,給我滾,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在我麵前造次,法師識相點兒,我勸你趕緊離開,不要摻和蘇家與我的因果,否則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一定不會饒了你。”
沐嫣然聽了她的話,怒極反笑,直接伸手,從小挎包裏,掏出一個小小的桃木劍,在女鬼眼神的瞪視下,慢慢變長變大,變得金光燦燦,法力無邊。
沐嫣然不理會女鬼對自己的威脅,拿起桃木劍,劍尖兒對著蘇嫋嫋背上附著的女鬼,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語氣冰冷。
“我不管你和蘇家有什麽恩怨,但你不該對一個無辜的人下手,是你自己出來,還是我叫人把你拽出來?你想想後果。”
女鬼沒吭聲,她用眼神打量著站在自己麵前,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的小姑娘,就有點兒想要嘲笑她:“法師,我看你的年齡大概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人生苦短,何必要來摻和別人的因果?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將仇報了,這事兒就解決了,你何苦要為難我呢?”
沐嫣然板著臉,法不容情:“我不管你和蘇家有什麽因果,出來,否則我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這麽說著,她抬起桃木劍,將自己的指尖血塗抹在了劍身之上,將桃木劍揮向女鬼。
也巧了,桃木劍剛接觸到女鬼的身體,女鬼痛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房間的木門突然爆發出激烈的碰撞聲,夾雜著尖叫,以及沐嫣離搗亂,和蘇先生質問的聲音。
“你們在幹什麽?你們在裏麵幹什麽?把我的女兒帶出來,你們不許待在同一個空間裏,趕緊給我出來。”
女鬼看著油鹽不進的沐嫣然,又聽到門外那熟悉且讓人憤怒的聲音,突然就生氣了。
她不顧身上紅繩灼燒的痛苦,一下子又鑽回到蘇嫋嫋身體裏,和蘇嫋嫋的身體合二為一。
而蘇嫋嫋的靈魂因為太過薄弱,根本打不過女鬼的靈體,被人擠出了身體外,直接就懵了。
沐嫣然看著已經占據蘇嫋嫋身體,卻因為法陣的禁錮隻能坐在裏麵根本出不來的女鬼,突然就笑了。
“你以為你一個死人占據了生人的身體,就能死而複生嗎?我不管你和門外的人到底有什麽關係,他又是聽從了誰的話,想到了這些歪門邪道,用自己親生女兒的命來換你的命,今天我就送你下地獄。”
女鬼看著沐嫣然徹底黑下來的臉色,以及站在不遠處那個男人,眼冒金光,就那樣看著自己,像是一個吃人的惡鬼,她突然就有些想退縮。
可是,她就在法陣中央,那法陣隻有一點點的空間,她避無可避,走不了逃不掉,隻能拚死一搏。
在沐嫣然朝著她揮動沾血的桃木劍的時候,她突然抬手,用蘇嫋嫋的身體擋了一下。
桃木劍是沒辦法傷到生人的,它隻能傷到魂體,惡鬼或者其他靈魂。
女鬼用她的胳膊擋了一下身體,隻是被擦傷了些印子,但靈魂沒有一點兒受傷。
她滿臉喜悅,也顧不得身上纏著的這些紅繩,直接從法陣裏跳了出來。
然後,速度極快,衝了出去,用力推開站在陽台邊兒的沐嫣然,再接著推開陽台門,從陽台跳了下去。
沐嫣然對著段庭酆大喊:“酆哥,別讓她跑了,趕緊攔著她。”
段庭酆可比沐嫣然的法力高多了。
就算沐嫣然不開口要求,看著一個惡鬼占據生人的身體,在自己麵前突然跑掉,他當冥王的也不可能同意。
更何況,他麵前的這個生人還沒有死,而那個惡鬼已經一臉得意,朝著自己的小夫人投來了挑釁的笑容。
他這個做夫君的,怎麽可能放任這種情況發生呢?
他眯了眯眼,在眾人看不清的目光裏,迅速飄了出去,而身後那兩條巨大的,長長的鎖鏈,正一點一點靠近“蘇嫋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