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考試, 隻有早上半天。宋菁菁和向忻迫不及待想回家,早早就買了當天下午三點多的車票。
焦妍失意地埋怨著:“怎麽回事?這麽著急回家,我還想今晚請你們吃個飯, 改簽行嗎?多玩兩天唄!”
向忻倒是樂意,可奈何現實不允許:“我查過了,明天沒有回杭城的車票了,之前就是怕沒票, 所以放假時間一出我就買了。”
宋菁菁看著手機屏幕, 有些心不在焉, 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回應:“呃……我,我還是算了吧, 早點回去, 去滬城的票也難搶呢, 而且……”
話說到一半, 她忽地頓住,焦妍好奇追問:“而且什麽?”
“沒什麽……”宋菁菁幹巴巴笑一聲,心虛地擺擺手, 隨便說了個理由, “買都買好了,改來改去太麻煩,還是算了。”
聞言,焦妍思量半會兒,見時間還早, 提議:“那反正還有三個小時,咱們現在去吃?我讓齊崢幫我定個位。”
兩人點點頭, 沒意見。
……
去的是齊崢那家私房創意餐館。
進了大門和服務員說過是齊崢訂的位後, 服務員便一臉熱情地領著她們要往裏走。
一轉頭, 倒是巧,望見從裏頭出來的陸銜策。穿著襯衫西褲,個子俊挑,氣質溫潤如玉的像個貴公子。
焦妍眼眸訝然地微微一睜,張口先叫他:“陸銜策!這麽巧?”
陸銜策正和同行的人在說話,初始沒瞧見她們,經焦妍一喚,餘光才瞥過來,在宋菁菁身上稍作停頓後,才去看焦妍,也是些許意外:“很巧,你們剛來?”
焦妍點頭:“對,菁菁向忻她們下午要回家,走之前一塊兒吃頓飯。”
陸銜策麵上微滯,繼而又去看宋菁菁,後者目光閃閃躲躲,表示禮貌地抬了下唇,沒正眼看他。
見狀,陸銜策一顆心沉了沉,本想問些什麽最終也沒問出口,淡淡道了聲:“這樣,那你們一路平安。”
宋菁菁隻是一點頭,向忻則大方回應:“好的好的,謝謝陸總。”
陸銜策倒是會隱藏,和宋菁菁之間的那點微妙,誰都沒瞧出來。
聽著他大概是走出了大門,宋菁菁暗暗鬆口氣,下意識想扭頭看去,又怕被撞個正著,終歸是忍住,挽著向忻一塊往前走。
陸銜策跨出門檻的時候,的確是回頭望了眼,沒見她看來,心頭倏然一瞬落空,鬱悶地皺起了眉。
明明上周還好好的,這兩天怎麽忽然就躲起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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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包間點過單,十分鍾不到菜品便陸續端上來。
大白天不宜喝酒,焦妍就點了紮果汁,一杯杯倒滿後,宋菁菁最先舉杯,說:“來,咱們祝賀阿妍成功打入Opulas!為咱們宿舍爭光了!”
向忻緊跟著舉起杯子:“對對,差點忘了你要去Opulas實習,好好努力!將來成為著名的大設計師,我也能沾點光哈哈哈!”
焦妍與她們一碰杯,謙虛道:“還早還早,還需要努力。”
都是三點以後的車票,算上去車站的路程,她們兩點左右就得出發。所以這餐飯,也沒敢慢慢吃,差不多飽了後,就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焦妍提前出去想買單,到了收銀台,餐廳經理卻告訴她:“齊總說,記賬就好。”
如此,焦妍也沒多說,“哦”了一聲走回包間,途中遇上洗手間就順道進去解個方便。
挑了最角落裏的廁間,焦妍進去反鎖上門,剛解了褲腰帶準備方便,外頭就傳來由遠及近的高跟鞋聲響,伴隨著兩道不同的說話聲一塊充斥在這安靜的洗手間裏。
“阿雲,我昨天聽我家老吳說,你老公他二弟的那家汽配公司破產了啊?”
“早就隻剩個空殼了!”
焦妍一怔,聽著是吳雲心的聲音,頓住手裏的動作,緩緩扣上褲頭直起身,屏息凝聽。
吳雲心進了自己隔壁的廁間,說著,“要不是年初嫁女兒拿了點禮金回來,哪兒還能撐到現在。”
同行的女聲幾分詫異:“啊?他女兒結婚了?怎麽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吳雲心嗤笑一聲,諷刺道:“哪兒敢有聲音,嫁給齊家第一天,彩禮沒拿來不說,他女兒還把娘家裏的東西都給搬了去,我活這麽大歲數,還是頭一次見這樣倒貼的。”
“真的啊?”那婦人稀奇驚呼,“那怪不得沒敢張揚,哎你說的齊家,不會是洛北首富的齊家吧?”
“是呀,首富都舍不得拿錢接濟老丈人,說出去真不怕讓人笑話。”吳雲心怪聲怪氣,“你別說,他那女兒可真是來討債的,搬了娘家不說,還不許她老公給親爸投資,你想想,齊氏產業多大,拿個一兩億出來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兒,要不他那汽配公司也不至於到破產的地步,真不知道他女兒走了什麽狗屎運,自己現在過上了富太太的好生活,我們這些娘家人,就瞧不上了,理都不理,簡直白眼狼一個!”
聽了這話,婦人果真信了真相如此,不勝唏噓指責道:“那他家這姑娘可真不是個東西。”
吳雲心那兒傳來衝水聲,沒要多久,隔壁廁間的門被打開,吳雲心越說越起勁:“可不是嘛,他爸養大她可沒少花錢,現在破產了,一毛錢都不給,他爸倒了,人也不知去向,老頭子就這麽丟給我們,我家老焦那家運輸公司沒賺什麽大錢,也就夠我們一家三口的日常開銷,現在又多了個老頭子……真是!我看我找個老人院把老頭子送進去得了。”
“老頭子現在住你們那兒了啊?”
“不然住哪兒啊,他欠銀行一大筆錢,那房子車子統統都被收走了!連他那老婆……”說到這裏,吳雲心左右觀望一圈,而後壓低聲,“他那老婆都帶著他兒子跑了,聽說是要跟他離婚,他不同意,他老婆就直接走了,反正分居兩年不就能申請離婚嘛?”
婦人笑了:“他這老婆也是夠精。”
吳雲心:“那可不,當年小三上位,手段可高明了。”
她們對話的聲音逐漸遠去,直到徹底消失,焦妍才開了廁間的門,從裏頭出來。
都說公用廁所裏是八卦源地,焦妍屬實是沒想到,有一天能在這八卦源地,聽見關於自己的八卦。
她感到諷刺的冷笑出聲。
手機這時候來消息,是宋菁菁發微信問她:“去哪兒了阿妍?”
焦妍這才發覺,自己聽得入神了還沒小解,回頭又重新進了廁間。
……
送了宋菁菁和向忻去車站後,焦妍惦記著吳雲心說要把爺爺送老人院的事,打車回去的路上就一直憂慮重重,最後還是放心不下的給齊崢打了個電話去。
後者剛結束一個會議,出了會議室,電話恰好響起,見是焦妍打來的,有些許訝然:“怎麽了?這個點突然來電話。”
“你有空嗎齊崢,我現在想回錦繡華府看看爺爺。”而後,焦妍把在廁所偷聽到的話如實告知,又說,“如果你實在抽不出空來,我這會兒自己去也行。”
齊崢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隻問:“你在哪裏?”
“我在計程車上,剛剛送菁菁他們去動車站。”她抬頭觀察了一眼外頭的路況,“這會兒快到西單的地鐵口這兒了。”
齊崢邊朝於侑比了比手勢,邊說:“那你就在西單的地鐵站口等我,我過來接你。”
於侑即刻心領神會地給司機打電話。
焦妍應聲後,讓計程車司機路邊停下。
十分鍾後,齊崢接上焦妍,徑直往錦繡華府去。
路上,再回憶剛剛聽到的話,焦妍有些想不通:“我大伯母說那個女人要和我爸離婚,我爸不同意,她就跑了,可是她一個女人,又沒錢,還帶著個兒子,能去哪兒?”
齊崢思索著:“她娘家在哪?”
“她不是這兒的人。”焦妍仔細回想,“是粵城那兒的,我爸是因為跟著鄭鴻光去粵城的時候,才認識的她。”
“那大概率是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焦妍若有所思,沒作聲,心裏總覺得王文茵不會就這麽輕易離開。
齊崢見狀,抬手一撫她的頭發,柔聲:“不要想太多,不管他們怎麽樣,和你都沒有關係了。”
焦妍抬唇淺一笑,將那些想法撇之腦後:“說得也是。”
從西單過去錦繡華府,花了二十分鍾。焦妍讓司機先去了自己原來住得那棟。
車子在小區的車道內緩緩前行,還沒接近,她就遠遠瞧見鐵藝門上貼著的兩張法院封條。
時隔半年再回來,這豪宅的繁華富麗**然無存,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綠意盎然的庭院,也已雜草叢生,一片狼藉。
有風忽地拂來,帶著夏日的燥熱,沒有絲毫涼爽的感覺。
焦妍站在門前望了許久,腦海裏乍一浮現從前的畫麵,發現她在這兒,幾乎沒什麽快樂的日子。
總是永無休止的爭吵和謾罵。
齊崢立在她身旁,見她目光渙散,知道她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伸手牽起她,打斷:“走吧,別在這兒了。”
焦妍回過神來,由著他把自己拉走,眼眸落在他硬朗的側顏上,忽然輕飄飄地道了聲:“謝謝你,齊崢。”
謝謝你把我從陰暗中拉了出來。
謝謝你帶我走向真正自由的生活。
齊崢步子微頓,回頭對上她沉靜柔和的目光,心裏明白她這話的意思,伸指輕輕一掐她的臉頰,笑了笑,語氣平和卻帶著幾分寵溺:“傻瓜。”
……
大伯家就在往上三幢,幾步便到。
焦成磊早年和焦成憲一塊兒發家致富,買了別墅,隻是後來沒把握住機會,生意一落千丈,如今雖沒賺什麽大錢,但混個安穩日子總有,所以她那愛貪便宜的大伯母以往也常來蹭吃蹭喝。
比起焦成憲那獨棟豪宅,焦成磊的這幢就遜色一些,他是連排的別墅,沒有院子和圍牆,也沒做什麽精致裝潢,外牆瓷磚殘缺不全,連牆皮顏色也掉落得斑駁破舊。
焦妍抬手按了下門鈴,沒聽見裏頭有動靜傳來。
她又按幾下,仍是無果。
焦妍皺起眉,有些無奈地望了眼齊崢:“按道理爺爺應該在的啊?”
話才說完,麵前的房門便“哢噠”一聲,從裏頭打開了。
焦建國雞皮鶴發,弓著背立在門後,腳下無力,拄著拐才堪堪站穩了身子。
焦妍怔然,不過半年沒見,爺爺看上去竟比從前更為蒼老。
見著他們倆,焦建國的眼裏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便沉了眉目,沒什麽好臉色,連房門都保持著半開,是不打算讓他們進去的意思。
焦妍知道,爺爺必然是怪她。
盡管如此,她還是喚了聲:“爺爺。”
齊崢也跟著打了招呼:“爺爺。”
焦建國別開臉,沒有正眼對她,不悅道:“你們還來做什麽?焦家如今這般落魄田地,你還不滿意?”
焦妍沒吭聲。
對爺爺,她向來敬重,即便他從不維護自己。
不過,她是徹底看清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這樣一個不分是非、盲目擁護的老父親,他那兒子能成熟寬宏到哪裏去?
見她垂頭站那兒也不說話,焦建國越發不耐,揮了揮手裏的拐杖,伸手扶門:“趕緊走吧,看著就煩。”
齊崢及時抬手,輕輕擋住,說道:“爺爺,焦妍由始至終都是無辜的,您不該不明白。”
“她無辜?”焦建國滄桑的話音陡然拔高,像是聽見了什麽荒謬絕倫的話,氣得笑出了聲,“她無辜我能站在這兒?她無辜她爸會負債累累、無家可歸?”
齊崢直言:“那是他咎由自取。”
焦建國冷笑,看著焦妍,一字一句像是無形的刺,狠狠地紮進她心窩裏:“從前倒覺得你可憐,沒媽在身邊又不招你爸喜歡,現在想想,你真是可惡又可恨,焦家怎麽就出了你這樣的賠錢貨……”
“爺爺。”齊崢眸色一沉,厲聲打斷,“您若是再對焦妍惡語相向,我也不會尊重您。”
焦建國不以為意地哼哼兩聲:“我倒是不需要你的什麽尊重,你們齊家財大勢大,我們這種普通人也不敢招惹,齊總還是趁早回吧。”
說罷,他用拄拐一頂門,就要關上。
齊崢再次抬手,還想擋,焦妍卻捉住他,由著那房門“砰”地一聲,在自己耳邊砸了個通天響。
“算了齊崢。”焦妍扯了下唇,笑得苦澀,“本質上都是不講理的一類人,和他說不通的。”
作者有話說:
昨天掉了十個收,整個e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