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傳來一聲脆響。
岑修楚坐起來看過去,“阿居,你沒事吧?”
不是磕著碰著了吧。
溫居的聲音很快從廚房傳來:“我沒事,杯子碰到台子了。”
李話還要說話,岑修楚卻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趿拉著拖鞋快步往廚房走。
他走進去,拿過溫居的手看了看,確認了一下碰到台子的確實是杯子。
溫居的手受過傷,還是因為岑修楚受的傷,所幸不嚴重,隻是幾年過去,岑修楚還是心有餘悸。
岑修楚語氣誇張:“你這雙手操縱的可是整個觀城的經濟命脈,不能在我家碰傷。”
他見溫居麵前是水壺,指了指,說:“倒水喝?也是,你比我辛苦多了,早點開始養生好。”
他笑了笑,又打趣溫居:“不然以後身體不好,讓聯姻對象趁機搶占家產就不好了。”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不會有聯姻對象。”
岑修楚不以為然,拿過杯子給他倒溫水:“得了吧,你家又不像我家。你們有錢人家不都是會聯姻的嘛,再說你爸媽……哎,你今天應該還有生意要談吧,待在我這耽誤了不好。”
溫居接過水的動作頓了頓。
岑修楚摸出手機看了眼,“你晚上有沒有空,我找你吃飯?大下午的,你是總裁,不能光讓底下人幹活。你快去快去,晚上六點半我找你吃飯去。”
聞言溫居麵上終於切實地露出一點愉悅,又想起方才他回答李話的話,那點愉悅又消散了。
他對他而言,隻是最好的朋友。
如果他知道……
溫居垂下目光,看著手裏盛滿水的水杯。小小的杯子裏,正因為剛剛交接的動作水起微瀾。
他說:“好。我等你。”
*
溫居確實還有事情,恰好兩人說完話進來一個電話,把他叫走了。岑修楚聽著應該是溫居的助理。
他走得匆忙又迅速,岑修楚站在廚房與餐廳之間,這麽一大塊地方,溫居一走,一下子就覺得空曠了。
關上門,一回頭看見沙發上的李話,沒由來的覺得有點疲累。
也難怪,前段時間一直忙一個大型手遊的項目,前兩周好不容易忙完了,才同意李話來他家一起吃點東西看看比賽放鬆一下。
況且他雖然算不上社恐,跟李話的關係也還不錯,但到底他到這家工作室也才這麽一兩年,跟李話隻能說是有些交情的普通朋友,也不算是善於交際喜歡交際的性格。
岑修楚抬手揉揉眼睛,他在餐廳愣站了一會兒,走到客廳。
“怎麽了你?人家不就摔下杯子。摔壞你的了?”
岑修楚揮揮手,滿臉困倦。
“沒。今天就到這吧,比賽也看完了,我實在是困……晚上還要跟人吃飯呢。”
李話:“誰啊?女朋友?那林夏怎麽辦?”
“什麽女朋友,剛剛來的,我好朋友。行了行了別八卦了,人家林夏送點剩的花給我你們也要說。你趕緊回去吧,接下來還有東西要畫,你忘了?”
“他媽的不是才做完嗎——”
連炸雞帶人把李話送走了,岑修楚關上門,才簡單把沙發那塊地方收拾收拾,去洗了把臉。
他昨晚熬了夜,熬到早上看完比賽,那股勁過了,這會又困又精神。躺在**滾了半天沒睡著,起來開了電腦,連上手繪屏,出遊著神,隨手畫幾筆。
好一會兒,他回過神,低頭看見屏幕上草草幾筆的遊戲角色,形已經大概出來了。是他最近在和金主溝通的角色皮膚。
這是一個原設定風格偏向柔和的年輕的女性角色,定位是擅長法術的弓箭手,人氣很高。
通常遊戲裏的弓箭手,尤其是女性,都會繪製得很柔美,一來是美觀,二來是迎合大眾對於女性的刻板審美。
但岑修楚覺得美是多樣性的,總是往同一個方向走,不光毫無新意,也不符合他對於“美”的看法。
當然這點很多人都知道,隻是真正做到認同這一點、欣賞不同的美,還是一件難事。
岑修楚試著和金主方溝通,認為這個遊戲角色原設定所采用的色係偏向暖色係,具體的人物性格也是類似於“小太陽”。
既然是為她出皮膚,就要既適當應和原設定,又要在這個前提下有一定創新。如果繼續往常見的“精靈弓箭手”形象走,玩家早就見過無數次類似的形象,對於這次皮膚的期待會落空,大失所望。
因此岑修楚和金主方提出了自己對於這次皮膚的設計想法:拋卻,或者說更改先前同角色皮膚所堅持的純粹簡單的柔美風格,參考海洋中例如貝類的“柔韌”,即柔中帶著不屈服的倔強的韌勁。
采用的主要色係也不再全部使用暖色調,而是淺藍深藍等冷色,以表達角色的多麵性。
其中再適當摻一些溫暖的顏色,映襯角色的本心和原版設定裏的性格。
岑修楚從圖庫翻出一張成圖。
波濤洶湧的海麵上,天邊紅日血染,深色微卷發的弓箭手隻露出姣好側臉,神情冷肅,背脊挺直,乘鯨遠射。
冰冷的箭頭映出金色的日光,弓箭手的臉頰也被映得微微泛紅;挽弓的兩臂顯現出充滿力量美的、恰到好處的肌肉曲線。無論海風怎樣掀起她衣服一角,露出一點細中有力的側腰,她也隻一心護衛聚集在她周圍、海洋裏被故事中的反麵角色不停追殺殘害的海洋生物。
——溫暖活潑的小太陽也可以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充滿力量和強大的。而力量與強大本身也並不代表剛硬,溫柔同樣可以以利箭佐證。
認真地說,岑修楚對自己的設計和畫出來的效果很滿意,但可惜甲方不滿意。
代表甲方負責和他交流溝通的人很喜歡,大概因為是個性格比較活潑的女孩子,甚至在這種工作時候都沒把持住,發了一連串的“啊啊啊”和尖叫跳躍的表情包,使勁誇他是神仙,直說到時候做出來了要給三個號都怒買一頓,還要叫玩這個遊戲的朋友都來買。
本來岑修楚以為會很順利,但是沒過幾天對方就回消息說主美不同意。
理由很簡單——哪有在海上的弓箭手,而且肌肉線條也不該出現,這不符合大眾審美,他們也不是歐美遊戲,受眾不同。
也確實,國內絕大部分遊戲都不會去展現女性身上的力量美。
即便岑修楚把度控製得非常好,在一個幾乎所有人——隻要有點審美的人都可以欣賞的程度,主美也沒同意采用這張圖,隻挑了他這個皮膚設計裏的幾點,讓他重畫再改。
例如把海洋背景改回森林,冷肅的表情改得柔和一點,衣服再改少一點,在能過審的範圍多露,讓角色的腰肢表現得更柔軟,等等。
岑修楚垂下頭,把臉埋在手掌,兩手用力搓了搓臉。
書房裏隻開了一盞半暖光半白光的台燈,他半閉著眼睛,兩隻手支著額頭,忽然感覺屋子裏實在是有點暗,十指插·進頭發裏,緩慢地深呼吸了幾下,站起身來去開其他燈。
白色的燈光充滿房間,書房裏一下就亮堂了起來,書房不大,每個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不知怎麽,岑修楚感覺自己在這燈光下,忽然就有點無所遁形的感覺。
他站在燈開關旁邊,隔著一兩米看屏幕上自己畫的那張圖,占了畫麵四分之二的藍色海洋泛著浪尾發白的層層海浪,底下是匯聚成一圈圈,圍繞在弓箭手周圍的魚群,還有各種各樣的鯨、貝殼、水母、海藻的影子。
他一直很喜歡的海洋。
岑修楚是海洋生物專業畢業的,但因為生化環材是天坑,加上做研究並不是他的初心,他隻是單純喜歡大海。
又加之學術圈亂象親眼見過幾次,有些心灰意冷,後來畢業隻在本專業相關的工作做了兩年,就轉行試著去給一些雜誌投比較簡單但是畫風舒服的插圖。
他雖然並不是這方麵的專業出身,但從小就喜歡畫畫,也一直在畫,加上父母做生意時偶然結交了幾位在這方麵頗有成就的朋友,受他們熏陶。
後來做了半年多美術編輯,發現自己喜歡的遊戲在征集同人圖稿,拿去報名的作品拿了投票前三,恰巧現在所在的工作室在招收畫師……總之就這麽很順利地徹底轉了行。
但做這一行也到底還是乙方,許多事都看運氣。
甲方說不行,那就隻能改。
岑修楚想了想,還是把書房的燈關上了。
他更喜歡隻開著台燈畫畫……工作。
挪動了下腳步,去廚房冰箱拿了一瓶咖啡。
昨晚他熬夜,也是因為這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徹夜未眠。
重新坐回椅子上,岑修楚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十二分。
想起自己約了溫居六點半吃飯,岑修楚有點猶豫。
他一般開始做事情就容易忘記時間,不定個鬧鍾的話恐怕會錯過。
岑修楚這麽想著,用手機定了個鬧鍾。定完把手機反扣,放在書桌最角落的地方,看著那張自己精心繪製的圖稿,呼出一口氣,開始埋頭工作。
*
溫居接完電話,從岑修楚住的小區出來,在門口見到正在車旁邊等他的助理。
張助理:“溫總,溫董剛剛說……”
溫居:“我知道。他說什麽時間?”
張助理小心地說:“下周日晚上。具體的還沒確定,說是問您的行程安排。”
如果要問的話,這樣的事就不會在今天才這麽突然提起。顯然隻不過是通知。
溫居不置可否,“回公司。”
說著一邊拉開車門。
“溫總,溫董說您非去不可,這是他和夫人看中的人。”
溫居停了動作,看向他,眼裏早沒了方才對著岑修楚的溫和。
張助理被他看得心裏有點兒發怵,差點抬手抹把汗。不過他清楚,溫總並不是對他有意見。隻是和溫董不和而已。
……這問題挺大的其實。
溫居移開視線,拉開車門坐進去。
張助理明白他什麽態度了,“那我和溫董說您下周要處理餘市的項目,不在觀城?”
溫居“嗯”了一聲,並不在意,“訂兩個位置,山壑小館。晚上六點半。”
前幾天阿修說想喝山壑小館的蓮子排骨湯。
張助理忽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溫總……”
他糾結地說:“溫董其實原本今天晚上就要您……而且替您定的位置……也在山壑小館。和許長朝許總。”
作者有話要說:
謹記本文純屬瞎編!雖然我覺得這個皮膚設計得真的挺好,誇誇楚楚動人的帥哥畫師楚楚。
(亂起外號)(被人揍)(鼻青臉腫地爬走)(天橋底下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