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枝一怔, 仿佛有什麽東西擊中了她的胸口。
她愣愣看著相攜著出來的夫妻,眼中已經有了些許濕意。
夫妻中的女子已經迫不及待跑到了安枝的麵前,她伸出手,想觸碰安枝的臉, 猶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我是嬴瀾。”她說道。
然後, 她期待地看著安枝。
安枝的眼淚忽然就下來了,她把眼淚擦掉, 露出了一個笑臉, 說道:“我是安枝。”
“安枝, 安枝。”嬴瀾喃喃重複著, 然後, 緊緊把安枝抱在了懷裏。
“我的女兒!”她說道。
隨後, 那中年男人也緩過了神, 上前一步把母女兩抱在了懷裏。
“安枝,我是父親,我是安弈。”他哽咽著說道。
宗離靜靜候在一邊等著,見證著一家三口的團圓。
等三個人的情緒緩和一些後, 嬴瀾連忙把人迎進了木屋。
“我去給你們倒茶。”
嬴瀾把茶遞到安枝手上, 笑著說道:“這茶雖然是我們自己摸索著炒的,但口感很不錯,你喝喝看,不喜歡的話,我去換。”
安枝喝了一口, 說道:“很香, 我很喜歡。”
她打量了一下周圍, 問嬴瀾:“您這幾年一直都住在這裏嗎?”
“是啊。”嬴瀾看了一眼安弈,握著安枝的手說道, “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想辦法離開這裏,但一直沒有找到離開這裏的辦法。”
“抱歉,我們沒有盡到做父母的責任。”
安弈聽完,在旁邊點頭。
安枝笑笑,沒有說沒關係。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找到了父母,他們看著又過得很好的樣子,安枝突然就別扭了起來。
怎麽會沒有關係呢?
這輩子且不說,前世,她幾乎吃了一輩子的苦呢。
如果說她自己的性格要占很大的原因,那嬴瀾當年的不稱職,就是剩下的原因了吧。
安枝非常理解她要救夏家兄妹的心,也知道她當時把年幼的自己放下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
可是,她就沒有想過,那樣幼小的,沒有一點自保能力的自己,是否真的能順利等到安立信來接人?
事實上,她確實沒有等到。
等來安立信的是安雯。
如果不是她有了重生的機遇,有了係統的幫助,這個時間點,她正幹著兩個人的活,傻傻的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有人放在心上的人呢。
所以,安枝沒有說沒關係,她覺得,是有關係的。
氣氛陷入沉默中。
夫妻倆有些不知道所措,嬴瀾握緊了安枝的手,再次道歉:“對不起,孩子,是我失職了。”
“您別說了,已經過去了,我現在過的很好。”安枝說道。
現在過的很好,那從前過的怎麽樣呢?
這是夫妻倆共同的疑惑,但他們沒有繼續追問,安枝對這個話題略有些抗拒,他們都感受到了。
“先別說這些了,你們是一直住在這裏嗎?”安枝問道。
然後,把外麵沒有其他的路,隻能往山穀裏走的事情說了一下。
見嬴瀾夫妻點頭。
安枝又說道:“咱們得想辦法離開這裏才好。”
嬴瀾臉上露出了苦笑:“我們也想離開,這些年也想了很多辦法,但都失敗了。”
“那你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安枝問道,“我跟宗離是被一個突然出現的漩渦吸進來的。”
“對了,這是宗離,我的,朋友。”她本來想說同事的,後來一想,這就還要解釋自己的職業什麽的。
索性直接說朋友好了,其他的情況,等離開了這裏自然可以細談。
夫妻倆和宗離互相打了個招呼,嬴瀾就開始說起這些年為了出去做的努力。
或許是想讓安枝知道,他們不是故意不管她的,嬴瀾是直接從她逃入神農架深處開始說起。
“那個時候,追擊我的人很多,我本來就虛弱,加上手上的符籙用完了,為了活命隻能往神農架深處跑。”
嬴瀾說完,安枝的眼神看向了安弈。
安弈連忙說道:“我那個時候正在執行一個緊急任務,等我收到消息的時候,你已經被你爺爺接回了京城。”
“我知道他會把你照顧得很好,就沒有回京城,直接進了神農架找人。”
嬴瀾接話:“他找到我的時候,我正被困在一個充滿香味的地方,那個香味聞著很舒服,但我就是不能離開那裏。”
“偶爾的,還有透明的細絲在我身邊圍繞。”
“你們在外麵有沒有遇上?”
安枝有留意到,嬴瀾在說起這個的時候,安弈的表情有些緊張。
她這個時候沒有多想,以為安弈是回憶起從前有些緊張失態的緣故。
“那是絳南塵,您運氣挺好的,那些細絲是會吸血的。”宗離回道。
他這話一出,安弈下意識往嬴瀾那邊看了一眼,見她沒有特殊的反應,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那你們有沒有受傷?”嬴瀾沒有留意安弈的異常,聽宗離這麽說後,一下子著急了起來。
“沒有,被吸血的是另一隊人,您繼續往下說吧。”
“那就好。”嬴瀾聞言放心了下來,繼續往下說。
他們的運氣比安枝他們好很多,走的另一條路,並沒有遇上那些詭異的天氣。
但他們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離開神農架深處的辦法。
他們來到這個深穀是為了躲避一頭猛獸的追捕。
“隻是進來這裏後,就出不去了。”嬴瀾感慨。
好在,有安弈在,兩個人互相依靠著,終於在這個深穀安了家。
安弈的拳頭漸漸握緊,對上嬴瀾的目光後,又立刻放鬆,衝她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意。
“這些年,我們沒有一刻不想念你的。”嬴瀾說道。
安枝點點頭,又問道:“那這麽多年,您有發現些什麽嗎?”
嬴瀾搖頭,這些年,他們一直在深穀裏打轉,如果有什麽發現,即使再危險,他們也願意嚐試著離開的。
“那我跟宗離去山穀裏看看。”
安枝話落,宗離就站了起來,禮貌的跟嬴瀾夫妻點點頭,就跟著安枝走出了木屋。
離開木屋,安枝輕輕鬆了口氣。
她的父母很好,看的出來,他們也很相愛,當然,她也相信他們也愛她。
可是,一時間,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跟他們相處。
宗離主動握住安枝的手,想說些安慰她的話。
但他從蛋裏孵出來後,就一直是一個龍生活,後來有了小天作伴,也隻是作伴。
他知道龍爹很愛他,但他和安枝一樣,如果龍爹突然出現,他也會不知道該怎麽跟他相處的。
宗離沒有說話,但,神奇的,安枝讀懂了他要表達的意思。
她回了個淺淺的微笑,很快讓自己從那種無措和別扭中脫身出來。
她說道:“咱們還是要找到離開這裏的辦法的。”
安枝不想被困在這裏,前世,她被各種各樣的事情困住了一生。
現在,她更加向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即使她要在哪個地方停留,那也是因為她的意願,而不是因為不得已。
宗離重新開啟破妄之眼查看周圍,安枝見狀也凝神用天眼觀察。
留在屋內的嬴瀾夫妻一直保持著沉默。
他們知道自己在安枝的人生中缺席太久了。
重逢的激動與驚喜過後,肯定要給雙方一個適應的時間。
嬴瀾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當初的決定。
因為安弈帶來的消息,她知道安枝被平安接到了京城。
她是知道安枝會被安家所有人善待,才能在這裏待的住的。
不然,她哪裏還能安穩的過了這麽多年?
可是,她有種感覺,安枝並沒有他們想象中過的那麽好。
她苦笑一聲,對安弈說道:“我不應該因為安枝在她的祖父身邊就放心的,沒有父母在身邊的孩子,肯定會少了底氣。”
“她肯定受了不少的委屈,是我對不起她。”
“你不要自責,我看安枝和她的朋友都極有本事的。”
嬴瀾苦笑:“也不知道她學這些本事,又吃了多少的苦。”
安弈無言以對,他隻能握著嬴瀾的手給予些許沉默的安慰。
這個時候,嬴瀾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失職的母親。
多年來因為無法離開這裏而強製自己極力穩住的情緒,這個時候全麵爆發。
哪裏有那麽多的不得已,隻是取舍罷了。
她想活,所以,沒有找到安全的離開深穀的方法之前,他們都不敢用命去冒險。
這算什麽?
嬴瀾自問也問安弈。
安弈把嬴瀾抱在懷裏,他掩去了自己眼中的苦澀。
比起出去後會再次失去嬴瀾,他更接受和安枝天各一方的安好。
他是不能接受失去嬴瀾的。
兩人相依為命多年,對方想什麽,他們都能猜到幾分。
可是,他們又能責怪對方什麽呢?
難道一定要用命去填才能證明愛嗎?
他們都是理智的人,都做不到的。
很快,嬴瀾就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她擦幹了眼淚。
就像安弈說的那樣,事情發展到現在,他們除了彌補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她不能在安枝麵前失控,這樣會讓原本就有些無措的安枝更加不知道該怎麽跟他們相處了。
想明白了之後,她就站起來去了簡單開辟出來的廚房,準備給安枝和她的朋友做頓豐盛的晚餐。
別看他們兩個人在這個深穀裏離群索居,但是,他們在吃喝上一點也沒有虧待過自己。
這個深穀除了不能離開外,真的非常宜居。
後院有小溪流過,裏麵的活魚味道非常鮮美,且沒有魚刺,熬湯的時候,放一些山壁上采的菌菇,又滋補又美味。
還有長在深穀裏的綠植,他們叫不出名字,但幾乎全部可以食用。
說實話,如果不是那麽在意是不是自由的話,這裏是個非常好的隱居的地方呢。
安枝和宗離找了半天,什麽都沒有找到,即使他們都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也是,如果出去的路這麽好找的話,嬴瀾和安弈也不被困在這裏十多年了。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尋找,安枝的情緒也終於穩定了下來。
她看了眼周圍的懸崖峭壁,這個不是擋住他們出路的主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這些山壁非常奇特,裏麵生長著各種各樣的植物,安枝伸出手都可以采摘到。
但是,這上麵不能行走攀爬。
她用符籙,宗離用輕身的功法試過了,都不行。
也因為這番尋找,讓安枝徹底從突然陷入的前世回憶中清醒了過來。
她怎麽能因為自己前世過的不如意去責怪一個當時無能為力,忍著生離,隻為了給自己生機的母親呢?
所以,回到木屋的時候,安枝的態度緩和了很多,臉上也有了笑容,還非常捧場的吃了很多嬴瀾親手做的菜。
嬴瀾高興壞了,看著安枝吃的香,就不斷給她夾菜。
安弈就招呼宗離吃菜,安枝本來想說宗離剛剛吃過了的。
哪裏知道,宗離非常自然的謝過安弈,然後一點也不手生的拿起筷子夾菜吃。
同時,他也不忘向嬴瀾道謝,並誇讚飯菜好吃。
安枝略帶驚訝的看了眼宗離後,就被嬴瀾夾的菜淹沒了。
好吧,這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等出了深穀後,可以慢慢問的。
吃飽喝足後,嬴瀾原本要把自己和安弈休息的臥室讓給安枝休息的。
安枝哪裏會肯,拉扯了好一會兒後,安枝才說服嬴瀾,她累了就在外屋趴著睡就好了。
至於宗離,宗離在嬴瀾出聲之前,說自己打算看看晚上的深穀跟白天有什麽不同,今晚就不睡了。
至於明天,明天再說吧。
也許今晚就找到出路了呢。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安枝幫著嬴瀾收拾洗碗,宗離就幫著歸置桌椅。
還是那句話,如果這裏出入自由的話,就這麽住在這裏還是很不錯的。
到了晚上,安枝陪著嬴瀾又聊了一會天後,就催促嬴瀾去休息了。
看的出來,在深穀裏,她規律的生活習慣已經養成了,剛剛跟她聊天的時候,她就有些精力不濟了。
安枝看了下自己的手表,這個時候才八點多,會不會有點早?
“您先去休息吧,來日方長,咱們聊天的機會多的是。”
“好,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嬴瀾是真的有些撐不住了,拍拍安枝的手,叮囑她早點休息後,就進房間休息了。
相比於嬴瀾的激動,安弈見到安枝的時候要冷靜很多。
嬴瀾進去休息後,安弈也跟安枝聊了幾句,很多都是他問安枝回答。
嬴瀾問的都是安枝本人的生活,而安弈除了問安枝的狀況外,也關心安家的其他人。
知道他們都安好,安瓊都已經結婚了後,他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後來,他又問了幾句京城的時局,看著時間挺晚了,同樣叮囑了安枝幾句後,就進內室休息了。
安枝看著安弈的背影若有所思。
為什麽她有種安弈不會再回去京城了的錯覺?
不可能啊,她跟宗離肯定會找到出去的路,倒時候肯定是一家人一起回去的啊。
就算因為在這裏住久了不舍得,以後再回來就是了啊。
肯定是她想多了。
安枝搖搖頭,不讓自己胡思亂想,走出木屋跟宗離一起查找晚間的深穀。
隨著夜越深,深穀裏漸漸充滿了濃霧,借著屋內昏暗的燭光,安枝發現,這些濃霧都是粉紅色的。
“蜃獸今晚是做了什麽美夢了?這粉紅色霧氣越來越濃了呢。”安枝低聲對宗離說道。
宗離也不解:“蜃獸吐粉紅色的靈息實在難得,我活了這麽這麽久也是第一次看見。”
安枝正要繼續說幾句關於蜃獸的話題,就發現天上又出現了兩個月亮。
最讓人驚奇的是,這回兩個月亮竟然都開始氤氳出帝流漿來。
安枝和宗離對視一眼,就見帝流漿竟然慢慢往深穀傾瀉過來了!
以宗離的修為,這帝流漿對他的效用不大,但對小天和小玉的效用非常的大。
他們已經擺好了姿勢等著帝流漿的降臨了,結果,帝流漿直接略過他們往木屋裏麵去了!
安枝和宗離目瞪口呆,這是什麽意思?
“宗離,帝流漿對人也有用嗎?”安枝弱弱問道。
宗離很肯定的搖頭:“沒有用。”
接著他又說道:“你父母在深穀這麽多年,沒準是養了什麽天地靈獸呢。”
“這帝流漿可能是衝著它去的。”
安枝收起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笑著說道:“那我明天問問他們,也不知道什麽靈獸這麽厲害,帝流漿還能照著它灌的。”
她說話的時候雖然帶著笑,語調也輕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有種不怎麽好的預感。
她看著寧靜的木屋,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了。
等帝流漿傾瀉完後,兩個月亮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最後,竟然隱隱有融合在一起的趨勢!
安枝都驚了,連忙問宗離:“這是我們視覺的問題,還是兩個月亮真的在融合?”
“這對兩個世界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影響?”
宗離想了想後說:“這樣的事情隻在洪荒時發生過,那個時候天還沒有補好,月亮也好,太陽也好,星辰也好,經常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你放心,隻是重合,不是融合,過一會而就好了。”
宗離的話音一落,重合的月亮就發出耀眼的光亮,把深穀照得跟白晝一樣。
然後,光亮迅速聚攏在安枝身上,安枝如同被打了追光一般,整個人都在月光裏。
淡淡的月光照在人身上是唯美,是浪漫,但這跟聚光燈似的月光照在身上,真不是什麽好的體驗。
安枝適應了好一會兒後,才勉強睜開了眼睛。
然後,她看到自己一直掛在胸前的東皇鍾開始如鯨吞一般吸收月光。
等吸夠了月光後,東皇鍾從紅繩中脫離自主飛起來,朝著月亮飛去。
飛到一半,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又折回來,在安枝的眉心輕輕碰了一下。
之後,重新飛往月亮。
隨著東皇鍾漸漸靠近月亮,它身上隱隱散發出了青色的光芒。
“純青石!”宗離驚訝喊道。
誰能想到從洪荒開始就銷聲匿跡的純青石竟然就是東皇鍾?
不,不對!
不隻是東皇鍾,是東皇鍾,覆海龍珠和煉妖壺融合後的產物。
安枝在宗離說出“純青石”三個字的時候,已經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
她對宗離的激動沒有反應,隻是怔怔看著東皇鍾離月亮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然後,它的青光和月亮的華光融合在一起散發出一陣強烈刺眼的光芒,把整個天幕都照亮了。
隨後,天幕開始扭曲了起來。
宗離發現變故後,拉住了安枝的手。
安枝因為剛剛東皇鍾的輕觸,對這裏發生的事情有了一定的認知。
她安撫的衝他笑笑:“沒事,是時空通道。”
“這裏已經是末法時代,神農架裏的靈獸靈植繼續生活在這裏,最後隻會消亡。”
而另一邊的世界,還充滿著靈氣,更加適合他們的生存。
沒過多久,天幕的扭曲消失,隨後,一陣青色的光點落下來。
其中一個光點落在了絳南塵身上,絳南塵仿佛真的成了塵埃一般,被光點牽著進了時空通道。
隨後是安枝見過的和沒有見過的很多靈植和靈獸。
深穀裏也有青色的光點落下來,停在了木屋的門口,沒有進去。
安枝心裏開始狂跳了起來,她問宗離:“宗離,你剛剛也一直關注著時空通道,你有看到蜃獸嗎?”
宗離仿佛也看明白了一些事情,沉默了很久後,他搖搖頭,說道:“沒有。”
安枝艱難扯出一個笑容,看著木屋們緩緩打開,安弈從裏麵出來。
他來到安枝身前,揉了揉她的頭頂,慈愛的說道:“好孩子,謝謝你能找到我們。”
安枝留意到了,青色的光點並仍舊守在木屋外,並沒有跟著安弈過來。
“父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安枝生意極低的問道,“你們是養了蜃獸對嗎?”
她有些語無倫次的安慰:“你們不要不舍得,蜃獸去了那個充滿著靈氣的地方會過的更好,甚至可能修煉有成。”
“你猜到了吧。”安弈打斷安枝的話。
他又摸了摸安枝的腦袋,真心的誇獎道,“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我的孩子。”
安枝淚如雨下,不敢相信自己猜到的事實。
“當年,我找到你母親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不會的!”安枝用力抹掉眼淚,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她就在裏屋休息,我去喊她醒來!”
安弈拉住安枝,笑得很包容:“你喊不醒她的。”
“其實,你母親已經昏睡了很久了,今天忽然醒了過來,我是驚大於喜的。”
接著,安弈告訴安枝,當年,他趕到神農架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嬴瀾當時應該是跟一頭上古靈獸正麵對上了。
她手段用盡也是不敵。
安弈找到嬴瀾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了呼吸,她的懷裏還護著一隻剛出生的幼崽。
“那幼崽是蜃獸?”安枝問道。
安弈點頭:“是。”
蜃獸幼崽還不會說話,隻能織了個簡單的夢告訴安弈,嬴瀾血脈特殊,可以喂她喝下自己的血。
到時候,嬴瀾就能重新活過來,共享它漫長的生命。
但唯一的缺點是,她此生都不能離開它太遠。
一旦遠離,嬴瀾就會立刻重新死亡。
這相當於是共生了。
而蜃獸,因為神農架這裏的禁製,永遠也不能離開。
這才是嬴瀾被困的真相。
這個深穀確實沒有路,卻是安弈花了很久的時間找到後,故意帶著嬴瀾陷入其中的。
他不能讓嬴瀾離開神農架,又不想嬴瀾知道自己身體的異常,隻能用別的辦法把她困在這裏。
他們遭遇的猛獸是蜃獸編織出來的。
剛剛他緊張也是怕嬴瀾回憶過去的時候,會想起些什麽。
那不是什麽好的回憶,他希望嬴瀾一輩子都不會記起。
“是我對不起你,安枝。”安弈笑著說道,“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也不是個合格的兒子。”
原本以為一直在沉睡中的嬴瀾從屋裏走了出來。
“母親。”
安枝見青色光點準確無誤落在嬴瀾和她懷裏的蜃獸身上,連忙上前一步握住了嬴瀾的手。
“母親,我很高興能見到你和父親,你和父親安好,才是我最大的心願。”
安枝的話一出,嬴瀾的眼淚就再也收不住:“對不起。”
她說道:“是我太過自負,覺得以自己的本事有資格闖一闖人人都說有死無生的險地。”
“我以為能跟著你出去見見故人的,現在……”
“不過,能見到你,已經是上天對我的優待了,安枝,我隻求你平安順遂。”
她有很多話想要跟安枝說,但到了最後,隻化作了“平安順遂”四個字。
“伯母如果想見見故人,您懷中的蜃獸應該可以幫忙。”宗離說道。
嬴瀾和安弈麵上一喜:“怎麽見?”他們異口同聲的問道。
如果能在離開這裏之前見見家人,他們的遺憾可能不會那麽深重。
安枝的眼神也看向了宗離,她的想法跟嬴瀾夫妻一樣,外頭還有很多人等著嬴瀾呢。
尤其是費藜,他找了妻女幾十年,如果嬴瀾能見見他,把當年的事情跟他說一說,能了了他的遺憾是最好的。
宗離沒有回答嬴瀾夫妻的話,而是低聲對安枝說道:“我可以用我的神力幫蜃獸編織真實的幻境。”
“東皇鍾本來就有穿梭時空的能力,它跟你之間又有牽絆,你可以試著去感應青光光點,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它。”
安枝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幾人席地而坐,把蜃獸放在了中間,宗離的手虛虛搭在蜃獸身上輸入神力。
安枝握住他的另一隻手輸送靈力,同時閉上眼睛和青光光點交流。
事情發展的很順利,香溪衛生院舊址的幾個人同時被一陣濃霧籠罩,瞬間被拉入了真實的幻境中。
費藜他們因為剛剛神農架突然發生的異常還沒有睡,突然被拉入幻境,全部警惕了起來。
然後,他們見到了安枝和宗離,以及嬴瀾夫妻。
“小瀾兒,你是小瀾兒!”費藜一看到嬴瀾就把人認了出來。
相比於安枝隻是神似嬴歸暮,嬴瀾就真的是複製了她母親的長相。
那張臉跟嬴歸暮的幾乎一模一樣,尤其,當年嬴歸暮離開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
費藜一下子就把人認了出來。
“您是,父親!”嬴瀾震驚,失聲喊道。
她看向安枝,安枝微微一笑,她們還沒有聊到關於費藜的事情呢。
後來,宗離說有辦法讓他們直接見麵,安枝就沒有再說起,準備給嬴瀾一個驚喜。
嬴瀾確實很驚喜。
幾十年沒見的,以為此生都沒有辦法相見的父親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她的腦海中一下子出現了小時候坐在父親肩膀上騎大馬的事情。
“父親,您這些年過得好嗎?”嬴瀾問道,“我曾經去咱們居住過的地方找過您,可惜,那裏已經給成了一片廢墟了。”
“我很好,我去找你和你娘,就離開了咱們家。”費藜摸摸嬴瀾的腦袋,“早知道小瀾兒會回家,我就在家裏等著你了。”
這話一出,父女倆的情緒都有些低落。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和你娘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不回家?”費藜一下子問了很多問題。
“爹,娘是不得已的。”嬴瀾說道,“當年家族裏出了狀況,娘怕牽連到你,所以沒有讓你一起去。”
“娘她,在那場動亂中中了小人的暗算,去世了。”嬴瀾說完眼淚決堤。
“怎麽會這樣?”費藜也有些受不住,他的妻子,實力比他還強的妻子,他一直以為她好好的活著的。
“我後來一直在查那場動亂的原因,後來發現隱隱和R本的一個家族有關係,就一直往返於戰場間,尋找線索。”
當然了,要是碰上了R本人,順手就給殺了。
哪天找線索找煩了,也會逮幾個R本人殺殺泄憤。
“我查出背後的家族是高橋家族後,就陷在了這裏,這麽多年過去了,也沒能報仇。”
聽到高橋兩個字,安枝連忙問道:“高橋家族,是不是有個叫高橋雄一的R本人所在的家族?”
“你怎麽知道。”
“哦,那人已經被我殺了,現在高橋家族被R本的其他家族針對,過得非常不好。”
根據龐渡最新的消息,高橋家族的成員正在以極其不正常的速度消耗著。
不出十年,高橋家族將不複存在。
聽到這個消息後,嬴瀾非常高興。
她被困在深穀裏隻有三件人生憾事,一是不能替母報仇,而是不能陪著女兒成長,三是沒能找到父親。
現在,她見到了女兒和父親,也知道了仇人家族不會有好下場,心裏沒了遺憾,隻餘不舍。
但是,她身體情況特殊,不離開這裏,她和蜃獸都隻能消亡。
相比於死在這裏,她更希望自己能活著,隻要活著,就還能想辦法和親人相聚,若是死了,那就什麽都別想了。
“姑姑,我是夏桑。”
“姑姑,我是天曲。”
“是你們啊,你們都已經平安長這麽大了啊,真好。”
嬴瀾見到他們非常開心,這是她當初拚命保護的孩子呢。
“姑姑,我們想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夏天曲說道。
然後,他有些愧疚的對安枝說道:“主人,對不起,我……”
“不用說對不起。”安枝連忙打斷。
夏氏兄妹會認她為主,本來就是因為對嬴瀾的感情,現在找到了正主,想跟在她身邊,安枝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但是,去另一個世界的危險,她還是要跟他們說明白的。
“另一個世界不像咱們這裏這麽平和,裏麵有各種生靈,他們可能對人類都沒有什麽好感。”
“總的來說一句話,那邊雖然環境非常不錯,但幾乎一步一險。”
嬴瀾有蜃獸在,不會有事,安弈能在深穀棲身多年,自然也有自保的本事。
說實話,安枝本心上是不讚成夏氏兄妹一去過去的。
這兩人在普通人中自然實力還可以,但去了那個世界,說實話,很大可能是送菜的,要麽就是,嗯,拖後腿的。
但是當著人的麵也不能把話說的這麽明白。
畢竟人家的心是好的,就是想陪著自己的姑姑盡孝道而已。
唉,這種是最愁人的。
她看向嬴瀾,希望她能拒絕。
雖然吧,在異世,人多點也能熱鬧點,但那裏真的很危險啊喂。
嬴瀾自然是不希望夏氏兄妹跟著過去冒險的,但她又不忍心直接拒絕,勸了幾句沒勸動,隻能答應帶他們一起去。
沒辦法,她再不同意,夏氏兄妹都要給她跪下了。
安枝也是無奈,隻能多掏了很多靈寶出來給他們防身。
然後祁魁也給嬴瀾帶來了婁霜螢夫妻的消息。
最後,霍晉和費修認了人,青光就開始發亮催促了起來。
這幫人真能耽擱,還得帶這麽多拖油瓶過去,要不是看安枝的麵子,他分分鍾撂挑子。
安枝知道耽擱了很久的時間了,但她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宗離拿出留影石輸入神力後交給安枝。
安枝對安弈說道:“父親,爺爺遠在京城沒有辦法把他也拉入真實幻境中,這個能把你的身影和說的話錄下來。”
“等我回了京城拿給爺爺看。”
現在的相機可沒有留影石好用,留影石的效果就跟人麵對麵說話一樣。
安弈知道留影石的效果後,對著留影石說了很多話。
嬴瀾當然也說了,對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公公,她還是很感激的,他把安枝養的這樣好。
安枝沒有跟嬴瀾說起她被抱錯的事情。
如果他們未來還有很多相處的時間,她不會隱瞞這件事情,但嬴瀾和安弈就要去異世了,帶著這樣的遺憾懊惱和悔恨沒有必要。
等安弈把留影石交給安枝,還想說幾句話的時候,青光早就不耐煩了,直接把人和獸都提溜走了。
在他們敘舊的時候,神農架深處的其他靈物都已經搬遷完畢,就剩下他們了。
等他們的身影在時空通道消失後,時空通道就關上了。
至此,女媧補天留下的隱患徹底消除了。
安枝也不用再擔心,禁製失效後,這裏的靈物會到外麵的世界霍霍了。
除了和嬴瀾安弈短暫的相逢就要長久的分離有些遺憾外,整件事情可謂是圓滿的。
安枝和嬴瀾的想法一樣,隻要都活著,雙方總能有再相遇的一天的。
所以,她雖然不舍,但也沒有多傷心。
幻境消失後,費藜他們回到了香溪衛生院舊址,夏家兄妹自然是不在的。
“安枝同誌可真厲害啊。”祁魁說道。
費藜笑而不語,這回,他的身份可是坐實嘍。
雖然很快跟嬴瀾分開了,但知道女兒隻是離開,還好好活著,他就很滿足了。
然後,他就開始為了自己妻子的早逝傷心了起來。
他沒有傷心多久,安枝和宗離就從神農架出來了。
“外公。”
安枝的一句外公直接把費藜從傷感中喊了出來。
“哎!”
費藜大聲應道。
一行人就準備直接回京城了。
祁魁沒有跟著一起去,他直接南下去找顧榭齋夫妻了。
他加入幫派本來就是為了顧榭齋,現在他帶著妻女在江南定居,他自然是要去投奔的。
後來,婁霜螢跟安枝提起過祁魁,他在他們的房子旁邊買下了一個小院,遇上了一個非常潑辣的女同誌,兩人結婚後,生兒育女,過的很是安穩。
安枝一行人回了京城後,把安弈和嬴瀾的事情跟安立信說了一下,同時也把費藜的身份說了一下。
安立信也是知道月影的,得知費藜和他還是老親家後,兩人之間的聯係就多了起來。
他雖然遺憾自己沒能見一見小兒子夫妻,但有留影石在,多少是個慰藉。
他多年的心願也算了了。
這一趟出門回來後,安枝在家裏休息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或許是對自己身世徹底的釋懷,也或許是和前世做了徹底的割裂。
又或許是常常在陽台嘰嘰喳喳的小玉和小天,還有一直默默積蓄著能量的覆竹也一起離開了的緣故吧。
安枝整個人有了一些不太明顯的變化,她比從前多了一些沉靜。
是的,小玉和小天還有覆竹也去了異世。
那邊的環境更加利於它們的修煉。
同時,有他們在,加上蜃獸,嬴瀾他們一行人的安全也能得到更多的保障。
安枝在時空通道關閉的那一刹那,把玉珠也送了過去。
玉珠裏麵的很多植物都能夠得上靈植的標準,它們缺少的隻是一個充滿靈氣的適合它們修煉的環境而已。
安枝得益於它們靈氣的饋贈實力大漲,自然投桃報李,不會耽擱它們的前程。
時空通道關閉後,她和小玉,玉珠的聯係就斷了。
也就是說,安枝現在想要靈力隻能通過最早的時候用的吐納之法了。
不過,安枝一點也沒有後悔。
她隻是覺得有點對不起留下來的宗離,以後沒辦法大量給他輸送靈力了。
是的,宗離沒有走,他留了下來。
即使,他知道,去了異世,他的身體才能淬煉得更加完美。
他的實力也能更快恢複。
但他留了下來。
安枝問他問什麽不走?
他說:“因為你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