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廖立境遇
廖立在成都的家裏，接到了劉禪的征調令之後，頓時是感覺欣喜若狂。
這些年來，廖立的心裏真的是憋壞了。像他這樣的一個自詡有著匡扶天下之才，同時也有意願想要成為王佐之臣的人，怎麽可能會甘心於蝸居在成都，一輩子都是那樣默默無聞呢？
而且，廖立這些年來，在整個蜀漢之中，近乎是已經完全被人所遺忘了。
當年的荊楚的人才之中，諸葛亮現在已經位極人臣，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馬良尚書郎加身，而且還是雍州刺史，地位極其高；連潘浚都成為了江陵城太守，負責皇帝陛下的住地的安全，這絕對是一份殊榮，日後的榮升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蔣琬則是更加誇張，一下子升到了荊州刺史的位置上麵去了。
也隻有龐統是最為倒黴的一個人，年紀輕輕的就戰死在沙場上麵，否則現在在軍隊裏麵的權力，隻怕較之馬岱隻高不低。
再會想到自己的身上，現在在蜀漢政權裏麵，可謂是一無是處，依然是一個芝麻綠豆大的長水校尉，跟諸葛亮他們比較起來，差距已經不是可以以道裏計了。
何況，回想起自己當年跟吳皇後幹下的事情，自己不被朝廷所待見，甚至於說，沒有因此被皇帝陛下給除掉，留下了自己的一條小命，其實已經可以算是非常寬宏大量了。
麵對著這樣的淒涼處境，加之文人們一向最喜好麵子問題，確實非常容易讓人陷入消沉之中。所以，這些年來，廖立早就心甘情願地賦閑在家當一個閑人。
而且，這時候的廖立也不敢如同曆史上那樣，動不動就到處發牢騷，要麽就攜帶私怨職責先帝劉備的過失。
反正，對於現在的廖立而言，他是已經有些任命，這輩子應該就要這樣老死了過去。
但是讓廖立絕對想不到的是，遠在江陵城的皇帝劉禪，居然會忽然給自己下來了詔書，要自己立刻啟程趕赴江陵城去麵聖。
這其中的內幕，廖立當然不可能清楚，但是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了。抓著詔書的雙手，居然忍不住變得顫抖了起來，一時間竟然了淚水模糊了。
他這個時候已經五十多歲。這個時代的人，一般衰老得很快，廖立的兩鬢此時已經斑白，身材幹瘦，皺紋很深也很多，看起來不像是五十多歲，而是已經有七十歲的樣子。
可見，這些年被朝廷棄置不用，對他的內心究竟有多麽折磨了。
廖立把皇帝的詔書連續看了三四遍，方才確認了這確實是皇帝要他趕赴江陵城的詔書。他的心裏的莫名激動，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樣的一份招數的發送下來，其實很大程度上麵意味著，皇帝陛下已經有了想要重新啟用他的意思。但是廖立心裏有些想不明白，皇帝陛下能夠啟用自己這樣的一個人，說明要辦理的事情隻怕非常棘手，甚至於是說，出了自己之外，也就沒有人可以處理。
否則的話，皇帝陛下是不可能會想到自己的。
而這樣的事情，說明肯定具有很大的危險性，否則皇帝陛下大可以找別人去做，怎麽可能還會想得到千裏之外，已經被棄之不用多年的一個人呢？
廖立的聰明才智，那絕對不是亂蓋的。頭腦也不可能因為賦閑這麽多年，而導致思維變得遲鈍。
想到這些之後，廖立的心裏稍微有些猶疑了起來。但是他很快就打定了主意，江陵城是一定要去的，無論是是吉是凶，這絕對是自己人生之中，最後的一搏。
成功了的話，自己則可以回到朝堂之上；失敗了的話，皇帝陛下則必然要新帳舊賬跟自己一起算，那麽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
廖立隨即思索著，這偌大的蜀漢之中，現在究竟有什麽樣的棘手的事情，居然還要自己親自出馬的？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隻有厚著臉皮，急匆匆地騎著一頭毛驢去了丞相府，希望能夠從諸葛亮那裏得到一點有用的消息。
保守丞相府衙的門衛，見到廖立一副窮酸的摸樣，身上穿著的衣服，也不知道是穿了多少年了，已經洗得顏色都發白了。
加之，廖立現在確實也顯得頗為蒼老，如同個鄉下的老農似地，那些門衛還真的都並不待見他。
廖立心裏暗歎，真的是時也命也勢也，想當年自己至少也是被先主所厚遇的人，這些家夥怎麽敢這樣看待自己呢？
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廖立隨即上前向門衛遞交了自己的名刺，表示希望能夠拜見丞相諸葛亮。
門衛打開名刺一看，上麵的官名隻是個：長水校尉，忍不住撇撇嘴，頗為不客氣地說道：“你先在這裏等著。丞相願不願意見你，還是兩說呢！”
像這種事事情，從古至今，都是這樣子的，人當的門衛，永遠比看門的狗還要欺負人，你可以要擺平住在屋裏麵的人，一定要先擺平了門衛這關。
廖立不得不放下身段，好言說道：“那就麻煩您了。”
他廖立何曾對人這樣低聲下氣過，頓時一張老臉都羞臊地通紅了。
但是廖立的名刺，並未直接被送到了諸葛亮的手裏，他現在正有蜀漢境內的一大堆事務，需要他來親自處理。何況，以諸葛亮這個人的個性而言，也絕對不是一個容易願意放權的人。他的個性，跟劉禪截然相反。
所以，廖立自己一個人，在丞相府的門外整整等待了二個時辰的時間，終究是連丞相府衙門的大門，都進不去一步。
而此時，天色是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成都的冬天是很少下雪的，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天氣不冷。加上此時已經是到了晚飯的飯點了，廖立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頓時是冷得身上直打哆嗦。
廖立看著丞相府衙的森嚴門衛，以及那堵高大的牆壁，裏麵已經是華燈初上，向著牆外透出了淡淡的紅光。
那些站崗的門衛，已經換過班，全都毫無憐憫地任由廖立在門外徘徊著，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廖立歎息一聲，知道今天是見不到諸葛亮了。想當年大家都是荊楚的人才，如今境遇如此之不同，想要見人家一麵，確實也是變得千難萬難了。
何況，自己現在的身份低微，人家是堂堂的蜀漢丞相，怎麽可能輕易接見自己這樣的一個人呢？人是會變的，特別是隨著自己的地位拔高之後，以前的什麽形影不離的親朋故舊，早就全都被拋之腦後去了，還念什麽舊情。
廖立的心裏，忽然就有些憤憤不平了，又怨恨自己，這輩子怎麽就混成了現在這副樣子了！
廖立隨即騎上毛驢，回家去了。
這天的晚上，廖立輾轉難眠，心裏絕對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但是還是那句老話：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第二天一大清早，廖立就起床了，自己梳洗完畢，重新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吃過了早飯之後，便再度趕往丞相府衙去了。
這次，廖立再度通過門衛向裏麵遞交了拜望的名刺。但是，結果卻依然如同昨天一樣，如同泥牛入海，廖立在門外苦苦等候了一個多時辰之後，依然是沒有一點音訊從裏麵傳出來，頓時急得團團轉，真的想要立刻上前在丞相府衙的大門上麵用力猛踢幾下。
但是看到那些門口站崗的高大的門衛，廖立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但是轉機還是來到了。
這個時候，非常湊巧的是，丞相府的長史、益州治中從事張裔，從外麵回到了丞相府衙，就見到了正在門外苦苦等候的廖立。
張裔年紀較之廖立還要大，這個時候已經將近六十歲了。他雖然跟廖立不是很熟，但是人是絕對認得的。
張裔快步迎上前去，廖立一看是張裔，知道這個人現在也是個平步青雲的人物，非常得到諸葛亮的看重和信任。
要是放在以前的話，張裔在廖立的麵前，還真的不算是個人物，但是現在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
廖立連忙施禮問道：“張大人這是要回丞相府衙嗎？”
張裔回禮，笑道：“正是。隻是多年不見廖大人，想不到你也老了。”
廖立苦笑了一聲，說道：“歲月不饒人啊！倒是張大人現在一定都不見老。”
張裔嗬嗬一笑，說道：“哪裏啊！我們都老了。廖大人現在怎麽會站在丞相府衙的門外呢？”
廖立老臉一紅，半晌後隻好把自己想要求見丞相諸葛亮的事情告訴了張裔。
張裔看了看廖立身上的衣服，雖然看起來很幹淨，但是確實是有些破舊，看來生活顯得很清貧，心裏不免有些同情這個，當年號稱能夠與丞相諸葛亮起名的人。
張裔隨即對廖立說道：“廖大人你請在這裏稍候片刻，我這就進去幫你麵稟丞相。丞相現在整日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你投遞的名刺，想必是很難及時送到丞相的手裏。”
廖立頗為感激地說道：“因為事情有些緊急，需要求見丞相大人，那就勞煩張大人辛苦一趟了。”
張裔微微一笑，道：“廖大人不必如此客套。”
然後，張裔快步走入了丞相府衙。他是這裏的長史，可以說是諸葛亮的最高秘書官，那些門衛哪一個不認識他的，毫無遮攔的就進去了。
看著張裔消失在門後的身影，廖立心中暗歎，人言張裔是個念舊的好人，確實是傳言無誤！真不枉我跟他身為一場同僚了。
張裔這個人的急公好義，一向是很有名氣的。張裔與楊恭交好，但楊恭早死，隻留下了年幼的兒子，張裔於是收留他住在自己家裏，和他分開屋子居住，又善待楊恭的母親如對自己母親般。後來，楊恭兒子長大，又替他娶妻，購買田宅等。可見他非常盡心對待舊相識，對他的遺屬都盡力去幫助。
當然，張裔這個人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個性有些偏私，但是才華卻是極其卓著的，當時有人將之與曹魏的鍾繇進行類比，可見才華之高超。
張裔進入丞相府衙之後，立刻到書房去找諸葛亮，看到飯菜都放在桌案的旁邊，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早就已經涼了多時。
張裔心裏不得已暗自感歎，這個年紀較之自己還小的丞相大人，真的是工作起來太過不要命，遠在江陵城的皇帝陛下，之前早就一再地勸說他，要懂得把事情分配被手下的人去完成。這樣對個人，會整個國家，其實是好處多於壞處。
但是這個丞相大人，卻是根本就左耳聽進去，又從右耳朵出去了。
張裔輕輕地敲了敲書房的房門，這才走進去向諸葛亮見禮，說道：“丞相，你又因為做事，而沒有吃飯了吧？”
諸葛亮自覺自己現在年輕體壯的，也不以為意，向張裔招招手，笑道：“君嗣，你不是說今天要在外麵處理事務的嗎？怎麽忽然回來了。”
張裔說道：“事情出乎意料地處理得非常快速，完畢之後就立刻趕回來了。對了丞相，我剛剛在門外看到了廖大人。”
諸葛亮問道：“哪個廖大人。”
“是廖立廖公淵大人。”張裔回道，“聽說這已經是第二次前來求見丞相，昨天等了你兩個多時辰，今早一早就在丞相府衙門口等候。看來，他似乎是有什麽事情想要求見，您是否要見見他呢？”
諸葛亮奇道：“我怎麽不知道廖公淵要見我？”
張裔笑道：“應該是他的名刺，一直沒有送到您的手裏吧。”
諸葛亮從座位上麵站起來，指著自己桌案上麵的一堆文書，對張裔說道：“這些急需要處理的東西，你幫我先擬定出來處理的意見，等我見完廖公淵再回來處置。”
張裔當即說道：“丞相但請放心。”
諸葛亮點頭，便邁步走出了丞相府衙，親自到大門之外去迎接廖立。
諸葛亮這邊早就已經得到了消息，說是皇帝陛下從江陵城那邊，向廖立發來了征調令，要廖立到江陵城去麵聖。
諸葛亮來到了大門之外，果然看到了廖立在門前背著手徘徊。雖然都是住在成都城內，但是其實兩人已經有好幾年都沒有見麵了，而且廖立也變得非常之蒼老。
諸葛亮舉手向廖立招呼道：“公淵！”
廖立一看，來人居然是諸葛亮，高大頎長的身材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看起來如同天神一般。
廖立心裏不由得大喜過望，想不到諸葛亮居然能夠親自出來見他！
隻是，現在的諸葛亮身上的風範，自然是較之往日又高了一層。但是他那原本高大健碩的身材，此時卻顯得氣色不是很好。
廖立連忙上前向諸葛亮見禮，說道：“下官拜見丞相大人。讓你親自出來相迎，真的是愧不敢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