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裝 第五一二節 大人，您錯了！
耳光響亮。赫克的臉龐立即出現了五道清晰的指痕。
可出乎血瞳意料的是，他不僅沒躲，也沒露出任何怒意。相反，此刻的赫克，目光木訥，表情平靜。全身都仿佛籠罩著一層死氣。
這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灑脫風流的赫克？
血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事實就是如此。聽著死老頭壓抑的，如同老獸的低沉咆哮。血瞳似乎懂了點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懂。
就在這時，赫克開口了。
隻見他依舊低著頭，對臉上的指痕卻是動也不動的低聲說道。“我知道您現在很生氣。但是，我有不得不來的理由。如果……這讓您無法容忍的話，那麽我願意承擔您的怒火。”
“哼！”死老頭冷哼一聲，卻扭過頭去。“我的怒火？你承擔的起嗎？聽說你最近又領悟了一些東西，已經摸到了恒星的邊緣。難道認為這就可以獲得與我對話的資格？”
死老頭這句話說的輕鬆，但聽在血瞳的耳中，卻如同一聲驚雷。
摸到恒星級的邊緣，難道赫克……已經達到這個地步了嗎？那麽按照宇宙戰士的慣例，他現在就是準恒星級，在某些時刻更可以發揮出恒星級的戰鬥力！如此厲害的赫克，為什麽又要如此委曲求全？還有，赫克剛才的話裏，對死老頭的稱呼是‘您’？
血瞳不會聽錯，但他絞盡腦汁也不記得赫克何時對人這般客氣過。赫克的桀驁不馴和睚眥必報是出了名的。恐怕就是傭兵總部的大佬也擔不起他這個稱呼。
死老頭……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能做到這一點？
一時間血瞳的心中疑惑重重。卻始終保持沉默。
在這個時刻，他不需要表達任何信息，隻需要聽，需要思考。
果然，下一刻赫克就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從未試圖挑戰過您的威嚴。大人。我隻是在行使她的意誌。”
“你還敢替她？”赫克不說還好，一說這句話，死老頭的怒火陡然又提升了許多。雖未回頭。可目光卻已如同實質，燃燒著熊熊火焰。
在近乎凝固的氣氛中，他一字一頓的對赫克說道。“還記得，你當初答應我的事情嗎？”
“從未忘記。”赫克咬了咬牙。嘴邊隱見血漬。
“不，你忘記了！”死老頭一聲咆哮。仿佛末路窮途的老獸。
“當初，你說過要保護好她，決不讓任何人欺負！”
“當初，你說過要替我勸阻她，不要選擇那條死路！”
“當初，你說過她是你的一切。你願意付出生命也要站在她的麵前，為她遮擋宇宙的風雷，人間的嘲諷！你要做她的刀，她意誌的延伸！所以我才答應你，才支持你。讓你成為她唯一的依靠，那個可以陪伴她一生的男人！”
“可是！你做到了嗎？”說到最後一句，死老頭已經徹底狂怒了。一股恐怖的氣息轟然爆發，隻震的血瞳如狂濤怒海中的小舟。甚至連凝神靜心都做不到。待到他穩住身形時，死老頭又恢複了之前的狀態。好似一瞬間蒼老了無數歲。
“你，沒有做到。”
“赫克。你辜負了我，辜負了她的期望。”
“現在，你又站在我的麵前，還有什麽好說？”
說到這裏，氣氛已經壓抑的令人窒息了。事實上此刻三人所在的位置，已經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天地，完全屏蔽了外人的感知。可就算如此，血瞳仍然感覺到一絲不安。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他已經察覺了很多東西，更感到心頭震撼無比。
不過此時顯然不是思考的時候。因為赫克已經說話了。
隻見他在死老頭的咆哮與質問聲中，似乎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可隨後，就單膝跪了下來。一張臉更近乎埋到了胸口。
“我，無話可說！”
“你！？”死老頭差點沒讓赫克這個回答氣死。事實上他早就知道赫克的倔強，也非常欣賞他的倔強。但當這份倔強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死老頭卻恨不得立即將他扔到宇宙。再用一億噸的力場反複碾壓一萬遍。
這也算道歉的態度？這尼瑪分明是在抗爭！！
心中怒火翻滾，死老頭的呼吸都粗重了許多。如此過了一會，他才突然一聲長歎，閉上了眼睛。
“起來吧。我知道，當初也不一定怪你。隻是，我實在難以控製自己。”
“大人。”赫克依舊低著頭，但聲音卻隱隱出現了一絲顫抖。
這是愧疚？還是痛楚？
血瞳不知道，事實上整個宇宙恐怕也不會有人知道。
但毫無疑問的是，此刻的赫克，已經被痛苦淹沒。他的身體雖然依舊挺拔，但每一分肌腱，每一寸神經，都在微不可查的顫抖著。隻是他拚命壓抑才未能爆發。透過隱隱的感知，血瞳甚至知道他的血液都在沸騰，翻滾。那種痛楚，直入人心。
到底是什麽讓赫克如此痛苦？
血瞳默默的思考著，等待著兩人的對話。
“雅爾娜，她確實太固執了些。我早就告訴她，那條路是沒有未來的。“
近乎凝固的氣氛中，死老頭似乎夢囈般的自言自語道。眼中也露出追憶之色。
“可是，她卻被那個人迷昏了頭腦。偏要選擇這宇宙間最難，最不可思議的道路。意誌之路，純粹之道，又豈是她一個女孩可以考慮的？”
“我的勸說，被她當做謊言。所以我才會找到你，希望你這個與她關係最近的人，能幫她走出這條死路。”
“你答應了我，可是……結果，卻依舊沒有改變。”
“我的她，還是就這樣消逝於風中……”
死老頭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最終悄然無息。這一刻，他不再是什麽叱吒風雲的強者，也不是什麽縱橫睥睨的‘王’。他隻是一名老人，一個失去了女兒的父親。痛苦脆弱的令人心疼。
目視著窗外茫茫的星空，他輕聲呢喃道。
“我答應過她的母親，要讓她永遠快樂，保護她，嗬護她。再也不讓人欺負她。”
“可是……我沒有做到。”
“你答應過我，要保護她，為她擋風遮雨，為她支撐一切。”
“你也沒有做到。”
“其實，我們都沒有資格說對方。”
“大人。”赫克的頭垂的更低了。隱隱的，血瞳甚至能看到他眼角的閃光。那是眼淚嗎？還是，其它什麽東西？
不過死老頭卻沒有注意這些，這一刻，他已經沉浸在自己回憶的痛苦中。蒼老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幹瘦的手臂上，血管抽搐。“我知道她選擇了那條路，已經晚了。所以我放棄了自己的進化方向，想要憑借自己的能力尋找出解決的辦法。你也答應過我，要在這段時間裏盡力阻止她，保護他。“
“可是結果呢？”
死老頭痛苦的呻吟了一聲，低下頭，看著自己幹枯顫抖的手掌。
“當我成功了，帶著那股力量回去的時候，看到的，卻隻是她最後的輝煌。那一抹刺破星空的閃光，直到今日仍如在眼前。”
“她消失了！帶著她的夢想，她的意誌！！她是那麽的決絕，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給我留下！一個微笑……都未曾讓我看到！赫克！！”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我不怪你沒能履行承諾，可你為什麽不阻止她！哪怕一天，一小時，一分鍾也好！！你說過願意用生命來維護她的意誌，但你做到了嗎！？你沒有！！你隻是盲目的如同一隻蠢豬，隻知道順從她，服從她！！眼睜睜看著她走向那條死路！！你這個懦夫！！”
死老頭一聲聲的質問，宛如利劍紮在了赫克的心頭。不知不覺中，赫克的身形更加佝僂了，整個人都要團成了一團。如果不是戰士的驕傲仍然在支撐著他，恐怕他已經徹底崩潰。
不過就算如此，他仍然倔強的重複著。
“我沒有違背過諾言。我做到一切，正是她的意誌！”
“你還在狡辯！”
死老頭猛然回頭，一把抓住了赫克的脖頸，將他生生提了起來。一隻幹瘦的手掌宛如鷹爪，指甲沒入了赫克的肌膚。
“如果不是你違背了諾言，她為何會死？為何，連我的歸來都等不及！？是你，都是你！！都怪你沒有盡到職責！！我真是瞎了眼，如果當初早就知道你的懦弱，我就不該答應她收養你！你就該和那些廢物們一樣被掃進垃圾的熔爐中！到了那個時候，你難道還要堅持那可笑的執念嗎？”
說到這裏，死老頭的聲音已是冷若冰霜，和他往常判若兩人。血瞳毫不懷疑，隻要赫克稍一回答失誤，死老頭就會掐斷他的脖子，哪怕他是行星級也是一樣。
但……
赫克仍然說了，用一種與前不同的語氣，堅定的，一字一頓的說道。
“大人，您錯了！！”
什麽！？
血瞳的心中一跳，剛要出言阻止死老頭，就看到赫克的一隻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死老頭掐住他頸部的手掌上，一點點的，掰開了死老頭的手指。
他的動作很慢，但非常堅決。就仿佛寧可把死老頭的手指全部掰斷也不會停下。同時，他的身體也越挺越直，最終宛如標槍。
“您……錯了！！”
“因為您，從未了解過您的女兒！我的宗主！！”
“而我對她的愛，也從未少與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