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當中有一處頗為雅致的小樓,名字也叫的好聽。

綠倚閣。

雲裳因為受了刑,在牢中就發起高熱,好在獄卒對她不錯,有一個專門在門口照顧她的女獄卒,她渴了就能喝到水,餓了就能吃到飯。雖然溫飽可以解決,可總歸這個地方不是什麽適合修身養氣的地方,雲裳燒了兩日,喝了一些湯藥,雖然身體上的病痛好了一些,可終歸是精神不濟,想要徹底恢複之前的元氣,真是難於上青天。

忽而這一日的一大早,她還在朦朦噔噔的半睜半閉著眼睛的時候,就被那個照顧自己的女獄卒喚醒,整整齊齊的梳了頭發,又穿了一身新的衣服(當然還是獄服)。好看是好看不到哪裏去,不過,總算是有了點人的樣子。

被人攙扶著出了牢房,外頭的日光刺眼的耀目,雲裳忽然有點明白了,為什麽土撥鼠們總是費盡心機的要爬出土地,在裏麵的時候,那暗不見天日,甚至連日夜都分不清楚的日子,她這一輩子有過這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再沒有什麽,比這幾天的日子,讓她徹徹底底的體會到生活的灰色和黑暗。

如果在獄中的日子是煉獄的話,那麽現在眼前的場景,則讓她覺得此處,便是天堂!

此時已是秋深,可綠倚閣裏仍然青翠欲滴,架上的倒掛金鍾是蘭草之中的極品,腳下的鳳尾草也是鬱鬱蔥蔥。雲裳出入過皇宮多次,竟然不知道在皇宮裏還有這樣的一座豈止似乎別致,簡直就是違背天時的院子在!

轉遍了整座綠倚閣,也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很安靜,安靜到……詭異!

轉了兩遍,都沒有收獲,找了一棵大樹,輕輕靠了上去,徹底欣賞起這裏的風景,左右也是被困在了這裏,不如索性隨遇而安一些,比起像沒頭蒼蠅一樣的到處亂撞,還不如好好的欣賞欣賞這即將逝去的夏日風情。

按照道理來說,白露霜降之後,秋意便濃烈的多了。

舒服的吐出一口胸中的乏氣,雲裳頓覺自己的身體輕鬆了不少。

看來,她也很有必要回去之後,給自己那裏弄個這麽清幽的院子,是時候享受下生活了。

不得不說,曆經這一切之後,雲裳的心態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轉變。

她正愜意休憩,聽見麵前有人陰沉的開口,“外麵的人急的要命,你倒是在這裏舒服的很!”

雲裳訝異的睜開眼睛,她不知道,是誰,能在這皇室尊貴無比的院子裏這樣隨心所欲的走進來,並且用這種口氣和自己說話。

入眼,是一張清俊卻陰鷙的臉孔。

這也是她第一次聽見他對自己說這麽多字的一句話。

“二殿下?”她儂麗的眸子裏寫著深深的倦怠和疲憊,又有一股和實際年齡並不相符的沉穩和冷靜。“嗬,我從來都不難為自己。”她給自己解釋道。

或許,正是她身上的這股奇異的矛盾和衝突,才讓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的時候,便忍不住開始注意。

此後,便是處心積慮的想要把她……收歸到自己的陣營之中。

雲裳隻是微微斂衽,算作是對他行了禮。

“外頭,有人在尋我?”迷離的朝外頭看了兩眼,“我在這裏轉了兩圈,什麽也沒有聽見啊。”鳳紫泯抿了下唇,此處,的確是與世隔絕!竟然聽不見一點的動靜,而他們在外頭徘徊良久,也沒有聽見這院子裏有什麽人聲動靜。

雲裳臉色一變,以手加額道,“天,難道這裏是隔音的?”

“隔音?”

“就是說,這裏被裝置了消音的裝置,讓院子裏的人和外頭的人,徹底失去聯係。”雲裳解釋了下,又搖了搖頭,“這裏真是太可怕了。誒?殿下?您是怎麽進來的呢?”

鳳紫泯狹長的眼閃動一絲異色,“我……我隻是隨意都出走走,見此處風景翠好,忍不住進來看個究竟,沒想到,遇到了你在這裏。”

“哦,原來如此,我原以為……”她輕笑如許,隨意的甩了下自己的發梢,鳳紫泯的心,跟著提了起來。

她原以為怎樣?

“我原以為,殿下你也是在這裏迷了路,出不去了呢。”

雲裳輕鬆的笑了下,“殿下一定認得如何出去是不是?”

鳳紫泯似乎跑了神兒,愣了片刻,才回答道,“跟我走。”說完便轉了身,他真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在繼續直視她以後,還能保持這樣一種淡定的風度。

“啊,好。有勞殿下了。”她在他的背後隨即跟上,嘴角掛上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鳳紫泯沒有騙她,在綠倚閣之外,果然是有不少人在等著她。

顧籽萄第一個衝動的跑了上來,來個熱烈的擁抱,力氣大的幾乎讓雲裳認為自己會被這個野蠻女友活活勒死。

剛剛被鬆開,喘了口氣,就被旻言一把抱住,“小姐!嗚嗚!嗚嗚嗚!”

小姐嗚嗚嗚。

這是個什麽名頭?雲裳眨巴眨巴眼睛,沒琢磨明白,顧籽萄卯足了力氣,揮了一拳給她,“你怎麽的出來了也不回家,就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雲裳被她這一拳打的退了好幾步,才站穩,“你就不能女人點兒麽?”

樓雲鈺最後一個走過來,穩住她的身形,嗔怪的看了一眼顧籽萄,才對雲裳說道,“身體怎麽樣?”

雲裳微微笑了下,搖了搖頭,“我還好。”說是還好,但是,她臉上的紅色,並不十分自然。她向這幾人的背後看了一眼,樓雲鈺似有所悟的說道,“陸謹今天在朝中還有些事情,不能過來了。”他頓了一下說道,“不過,清晨的時候,他的確是和我們一起去司正院裏接你的。”

作為當事人的她,自然是知道為什麽樓雲鈺要格外的強調一遍最後的這一句話。她的心理年齡可不止是現在的年齡的幾倍多,當然就一點即明,隻是清淡的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陸謹對自己……怎麽說呢?目前的雲裳並不打算花太多的精力在這個方麵,況且,陸謹並非是自己喜歡的哪種類型。她對陸謹,有感激,有感動,總而言之就歸之為一個兄妹情誼罷了。對於男女之情,是斷斷沒有那種蒙昧的想法的。鳳紫湘怯怯的走上來,握住雲裳的手,說道,“雲裳妹妹,那些個獄卒們,沒有難為你吧?”雲裳被她握著的手,輕輕一抽,似乎要抽出來,鳳紫湘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長,趕緊伏了伏身子,“二皇兄。”

鳳紫泯不動聲色的將雲裳剛剛的動作看在眼裏。

點了點頭,“人,我帶出來了。赤霞殿裏還有些事,我不便多留,你們好好為小郡主壓驚吧。”

雲裳沒有片刻的猶豫,隨口道,“殿下慢走。”鳳紫泯淡淡點了點頭,帶著紅櫨走遠。

沒有了家長式的這個人物在。幾個人都放鬆了很多,說說笑笑之間,攙扶著雲裳上了馬車,回到蓮心小築之後,顧籽萄吆五喝六的吩咐人手快去打水燒水,讓雲裳好好梳洗一遍。

“雲裳,雲裳,你看看這件衣服,是不是合身?”吱呀一聲,正推門進來的顧籽萄進來的有些匆忙,沒有反應過來的雲裳正在屋子裏慢吞吞的從水桶裏鑽出來,坐在桶邊,身上隻是用一塊浴巾裹住了關鍵部位,顧籽萄哎呀了一聲,就要退出去,“你這個丫頭!怎的也不說一聲!”

“你還是進來吧。”看著欲進不進,欲出不出的顧籽萄,雲裳笑了笑,指著半敞著的大門說道,“不管怎麽樣,總還是先把門關上比較好吧。”

“哎呀!”顧籽萄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一步跨進來,將門反關上。雲裳側臥在**,用一床被子將自己裹起來,這時節洗完澡還是有點冷的。她這一動,背後就有大部分的肌膚裸.露在了外頭,顧籽萄被這大片光潔的肌膚吸引住,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太過變態的時候,她的臉先紅了。

雲裳倒是沒怎麽在意,在她的大學生活裏,在公共浴室裏洗澡,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你來的正好,香香怎麽樣了?”她趴在**,找出一個匣子,取出一瓶金瘡藥來遞給她。

顧籽萄接過來,歎了口氣,“如姑娘這幾日一直照顧著她,照顧的很好,你放心吧,已經醒過來了,就是傷的重了,還不能下床,早上還嚷嚷著要跑去和我們一起接你回來呢。”

聽她這麽說,雲裳鬆了口氣,徹底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她沒事我就放心了,我在裏頭的這幾天,最擔心的就是她了,香香……她跟了我很多年,照顧我和母親都是無微不至的,如果她真的是在我手裏出了什麽事情,我以後也沒法向母親交代。”

“呸呸,說什麽喪氣話!什麽和你娘交代不交代的,你和香香都是好人,都是善良的姑娘,老天爺呀不會那麽不開眼的。呀!”顧籽萄輕輕掀開她身上的被單,忍不住叫了出來,她細膩的肌膚上赫然是棍棒的傷痕,斑駁的讓人觸目驚心。雲裳苦笑一聲,“早知道你這般膽子小,我就讓珍珠過來幫忙了。”

她這裏的女侍就是香香一個,這時候她病了,香香也病了,自然是要勞動別人的侍女來幫忙了。

“咦?你怎麽不說讓你的蓮準小官人來幫你呢?”顧籽萄還是老毛病,三句半離不開色色的事兒,說著還忍不住朝雲裳擠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