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不知不覺之間,悄然降臨到人間。
一場輕飄飄的小雪告訴人們,冬日已然到來。
蓮心小築裏,還是如斯的平靜。
裹著厚厚的衣服,雲裳抱著薰手的紫銅暖爐坐在屋子裏,細細的拿著筆,描著一幅寡淡的青山圖。
這一段日子裏,太學院的課程照常得百無聊賴,太子一如既往的對自己表現出來莫大的興趣,在課間的休息時間裏,總是過來和自己說說話,雖然隻有那麽一兩句,卻也恰到好處的讓鳳紫泯剛好看到,如是三番之後,雲裳險些要認為,太子就是故意這樣讓鳳紫泯誤會的。
其實,被他誤會不誤會也沒什麽關係。
自己和鳳紫泯……說白了,也隻是一種契約的關係罷了。
當初為了救樓雲霓出獄,她答允他作為一顆棋子,在暗中幫襯他。
幫襯他作什麽呢?
這一點,鳳紫泯倒是沒有說明,不過,就算他不說,雲裳也知道,這些皇子的心中,不過是為了那個皇位龍椅而已。
可是,每每當鳳紫泯那一雙陰鷙的鳳眼看過來的時候,雲裳的心頭就湧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覺。
今日她特意早早的收拾好了東西,隻等黃白橘說了一聲下課之後,就立馬竄上了自家的馬車,催促著車夫快點離開。
這個太學院的門口簡直就是和現代的炫富有一拚,停著的都是豪華的車馬,雲裳家的馬車在這麽一群蘭博基尼,保時捷級別的豪車之間,就顯得有那麽一點的……寒酸。
可她本人卻渾不在意,用她的話來說,隻要車軲轆是圓的能轉,車頂子是平的,不漏雨,就心滿意足了。
至於其他的,她才懶得理會。
顧籽萄這幾天幾乎是每天都在圍著黃白橘亂轉,下課也不急著同她一起走,拿著一卷書,像模像樣的在書堂裏坐著,等著黃白橘過來同她講學。似乎一向不愛讀書的顧籽萄這些天,轉了心性似的。
再看自己的那個姐姐,樓雲霓隻有在她最鍾愛的武藝課上才表現出極其濃厚的興趣,也別說,武藝課上,就屬她和陸慎玩的最好。不過,雲裳也發現,皇家的幾個男子也很是很神勇,比如鳳紫泯,上一次就拉開了一把大弓,準準的將一支翎毛箭唰的一聲插進了紅色的靶心。
雲裳頓時便對這個看起來陰鷙的似乎隻會小心眼兒的二皇子開始頂禮膜拜,原來,這麽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居然也會得幾手刀工石,馬步箭的好能耐。
她熱鬧看完,身邊的顧籽萄已經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的湊上去,“黃先生!你有沒有小一點的弓箭,我們也想試試看。”
樓雲霓看了躊躇滿誌的她一眼,冷哼一聲,輕鬆自如的拿起手裏的大弓,繃得圓滿,嗖的一聲,箭矢飛奔而出,也釘進了紅色的靶心。笑得更加輕蔑,“這弓林在手裏還嫌輕便難用,黃先生,你要是有更好的弓,可不要吝嗇拿出來給大家看看罷。”
這一句話分明是對著顧籽萄說的,也可以說得上是一個無形的下馬威。
“是啊,我等柔弱女子,自然是比不得三郡主這麽神勇。”顧籽萄肝火旺盛的很,這一次卻出奇的沒有在意。反而對著樓雲霓和藹可親的笑了笑,嗯,雲裳斷定她當時臉上的笑容就是和藹可親。隻是什麽情況?她幾時變作了淑女翩翩的模樣?雲裳眨巴眨巴眼睛,根本不明白顧籽萄到底哪根筋搭錯了。
“這裏有幾把小弓,幾位可以試試。”黃白橘自然不會不理睬顧籽萄的請求,命人捧上來幾把小弓箭,放到眾人麵前。
鳳紫湘帶著一點猶豫,丫頭春兒已經遞上來一幅輕便的鹿皮手套,她擰著眉,戴好,才輕輕的試了試那把弓箭的強度。
“德行,就她尊貴!”這冷哼不用看,都知道是出自樓雲霓的口。
“哎呀,小公主這手套可真講究,是去年陛下獵得的那頭小鹿的皮做成的吧?”
“陛下可真是對小公主寵愛尤嘉啊。”
各種恭維的話,溢於言表。顧籽萄挑眉看了看麵色平淡的樓雲裳,“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你先去吧。”對於這種動武的事情,雲裳從來不怎麽感興趣。
顧籽萄羞澀的接過黃白橘親手為她挑選的小弓箭,走到校場中間,熟練的拉開弓身,嗖一聲響,翎毛帶著一道白光,亦是正中圓心。她一擊得手,眾人一起喝彩,而顧籽萄的眼睛卻隻是看了一眼帶著驚訝的黃白橘而已。
“雲裳,你也來試試。”樓雲鈺踮起一把小弓箭來遞給她,雲裳為難的看了看自己的四哥,還不等她說話,就聽見樓雲霓在一旁說道,“四哥,你這是誠心要雲裳出醜嗎?揚州的女子我聽說從來都不諳弓馬之類,隻會對著男人拋媚眼。”
樓雲鈺皺眉橫了她一眼,對她這麽大膽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的行為十分不解。也同時有些後悔,他的確是光顧著大家高興,卻忘記了,雲裳的確是個柔弱的身子骨,這種事情,恐怕是不能做的。當著這麽多的世家貴族公子小姐的麵兒,她這麵子……
他猶豫的時候,那把弓,已經被雲裳握在了手裏。
誰都知道,這個樓小郡主從小長在揚州,和京城裏頭長大的小姐們比起來的確是少了些本事。
她輕輕將弓箭放在手裏摸了摸,看了一眼略帶擔心的樓雲鈺。緩緩一笑,“我試試罷。”說完,也走到校場中間,站到了樓雲霓剛才射過的靶位前五十步的位置,平息了下心裏的氣息,似回頭看了一眼瞧著好戲的樓雲霓,幾乎是不看靶子的側身站立,嫻熟得拉弓搭箭,卻不是一支箭,而是整整三支箭!並排的三支白羽箭直刷刷的從弓弦上飛奔而出,嗖嗖嗖,三聲幾乎合成為一聲,同時落在了靶身之上,兩支箭釘在靶身上的時候發出的震動竟然崩掉了樓雲霓的箭!
樓雲霓的臉色瞬間一變!
而那第三支箭卻巧妙的釘在了剛剛樓雲霓的箭的箭孔裏!
這顯然是經過一場周密計算的射擊。
周圍的眾人已經驚呆,儼然是忘記了要鼓掌喝彩這一檔子事兒。
許久,樓雲鈺才率先拍起了手,眾人才想起來,緊接著跟上。有些世家子弟看著雲裳的目光變得更加的熱烈熾熱。雲裳淡淡一笑,將弓箭放了回去,走回自己的位置,顧籽萄悄悄的為她豎起大拇指。
接下來登場的鳳紫湘隻是匆匆的瞄了個準,也是一箭正中紅心,隻是無論她再怎麽神準,都不會再得到比剛才雲裳更大的喝彩了。她走下場的時候,隨手摘下手上的鹿皮手套,這一副剛剛還被人誇讚的手套頃刻間就被她丟棄在泥塵之中。
春兒看了她一眼,沒敢說話。上前打算接過她手裏的弓,卻不料鳳紫湘的手半路就送了,弓箭一下就掉在了她的腳麵上,痛的春兒眼中頓時包了一包眼淚,卻忍著不敢說話。
眾人顯然沒有注意到這裏的小插曲,都沉浸在剛才樓雲裳的那一場類似於表演的射箭上。陸謹碰了碰陸慎的胳膊,“剛才她這一下子,你行不行?”
“大概,不行。”陸慎實話實說。
“連你都不行?”陸謹有些詫異,陸慎從小和弓馬打交道,連他都說不行,看起來這個樓雲裳真是深藏不露的。
“她必然是苦練過很多年才能做到,我沒練過這一手三箭連發。”陸慎擰著眉說道。
“原來如此。”
習武課結束之後,雲裳和往常一樣第一個離開校場,不過,她今天卻不是奔著自己的馬車去的,而是對著等候在場外的旻言低聲囑咐了兩句,才上了車。
等到所有的主子都上了車轎,旻言瞧著周圍沒有旁人,悄悄的跑到鳳紫湘的馬車之後,將一個小瓶子偷偷塞給了春兒,春兒一驚,四下看了半天,確定沒有人,低聲問道,“這是……”
“噓。”旻言比了個手勢,朝她指了指自己的腳,“我家小郡主給你的,對跌打外傷很有效。”
春兒臉上神色一變,抿了抿唇,將瓶子接過來,放進懷裏。
“東西給她了?”雲裳坐在馬車裏,對著跟在自己外頭的旻言說道,旻言低聲說道,“已經給了,小郡主放心吧。”雲裳露出一個微笑,瞧了瞧眼前錯過的鬧市的風景,“這麽好的花花世界,沒有命的話,就什麽都享受不了了。”
這一句話,被風一起吹散在空氣之中。
這個冬天,並非是這一年的終結,對於雲裳來說,這隻是一個開端而已。
“又下雪了!小郡主!這可真是瑞雪兆豐年啊!”旻言歡喜的在外頭叫喚起來,雲裳挑開車簾往外看著,但見從天上不知名的地方飄飄灑灑的灑落一片又一片鵝毛般的雪花,輕輕柔柔的墜落,融化。
“上車來吧,旻言,瑞雪不僅是兆豐年,還能讓你患上風寒呢。”她抿嘴兒笑道。旻言答應了一聲,從地上跑了兩步就竄了上來,搓了搓手,坐在她的麵前,“還是小郡主待下人寬厚,這麽大的雪,真是要凍壞人了。”
她笑而不語。
冬天已經到了,文先生那裏的事情,也該有些眉目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