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宮深院當中,距離銀屏殿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雲裳就聽見裏頭有一陣人聲,雲裳聽著就忍不住一皺眉,這麽大呼小叫的聲音,有百分之一百二十是來自姐姐樓雲霓。

雲裳的心裏就是一動,不管樓雲霓到底是不是有理,單是她這麽大呼小喝的在聖駕麵前,就能判她一個大不敬的罪責。

雲裳這麽想著,心裏焦急,又不知道樓雲鈺那裏是不是得到了消息,如果單靠她自己一個人的話,是萬難能從這裏將這個潑婦一樣的姐姐救出來的。

鳳紫泯跟在她的身後,一聲輕歎,這個瘦弱的小女子活的也不怎麽舒暢,有這麽個草包一樣的姐姐時時刻刻的惹禍,不管怎麽說,都不會過的太舒服的。

雲裳加緊步子往前走,站殿的侍衛看見她進來,很不客氣的將一把矛橫在她的眼前,雲裳收不住腳一把就朝著矛撞了過去,鳳紫泯手疾眼快的一把拉住她,“想送死也不用那麽著急。”

雲裳甩了下胳膊,隔著那矛往裏頭看,樓雲霓正跪在皇上的麵前,一臉激憤的滔滔不絕的講著什麽。雲裳從外頭看著,好像都能瞧見樓雲霓的嘴巴裏源源不斷的噴出來的唾沫星子……

“看不出來,她還挺能說的。”雲裳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也沒指望鳳紫泯會搭理自己,卻沒想到,鳳紫泯還真應了一聲,“就是沒一句話是說到點子上的。”

雲裳側耳細聽,果然聽見樓雲霓正在滔滔不絕的將著……大公主鳳紫瀲如何如何的依靠自己的權勢地位在禦花園裏欺壓她們姐妹的。

雲裳垂下眼來,搖了搖頭,低聲說,“樓雲霓,你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草包。”

鳳紫泯一愣,隨即哼了一聲,“有人倒不是草包,險些跟著太子回東宮去。”雲裳也是一愣,翻了翻白眼,“啊,原來你早就看見了。”心裏默默的補上一句,“看見了也不早點過來幫忙。”

“我原本以為有人挺聰明的,自己就能脫身,沒成想,她還真就沒那個本事。”

“……”雲裳暗暗的出了一口氣,好吧,好吧,她不和這種高富帥的皇二代爭辯,不理會這個二皇子……

鳳紫泯瞧了她一眼,知道她不服氣,也不再逗她,換了一幅一本正經的樣子(其實在雲裳看來,他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樓雲霓危險了,你打算怎麽辦?”

“涼拌!”雲裳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她自己惹的禍,總不能讓別人一直替她收尾,她老大不小了,得學會自己獨立麵對困難和所有的結果。”

或許是她說這話的時候神色也有那麽幾分的嚴肅,鳳紫泯的目光忍不住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那你打算是要袖手旁觀了?”

雲裳沒奈何的聳了下肩膀,歎氣,“我連一句話都說不上,也救不了她,倒不如隨機應變,能幫上一把就幫上一把嘍。”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事態嚴重,她也無能為力去幫她應對。

鳳紫泯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心寬。”

“多謝誇獎。”她撇了撇嘴。

銀屏殿裏頭還在上演著一處好戲。

鳳紫瀲冷笑著看著樓雲霓如同跳梁小醜一般的在她的父皇麵前喋喋不休的指責自己多麽專橫跋扈,多麽獨裁專製,而老皇則是一張臉陰沉似水的看著底下的那個滔滔不絕的女人。

末了,那個女人終於停了嘴巴下來,用一記眼刀狠狠的剜了一眼站在老皇身邊的鳳紫瀲。

老皇沉默了一會兒,轉頭對她道,“瀲兒,她說的可是事實?”

鳳紫瀲輕輕一笑,所有的飛揚跋扈的神色都統統消失不見,似乎是一張孩童般純真的笑臉對著自己的父親,親昵的說道,“怎麽可能會是真的呢,父皇。”

老皇點了點頭,“孤也覺得此事和事實出入甚大,樓雲霓,你誣告長公主,可知誹謗皇親乃是重罪麽?”

雲裳歎了口氣,低聲道,“民不與官鬥,何苦來呢。”

人家是親父女,而長公主又是平時驕縱慣了的,老皇對自己的這個長女,皇後嫡出的女兒很是嬌貴,這種事情都是滿朝文武盡人皆知的事情了,可是偏偏樓雲霓這個笨蛋還要去觸犯這個黴頭,偏要和人家長公主來較個勁兒,非要分出個誰對誰錯來。

人家的一句話,就將她剛剛所有聲淚俱下的控訴都給全盤否決了,這還有什麽可說的,明顯是老皇偏袒他女兒嘛,雲裳眨了眨眼,心裏忽然竄上來一個不好的念頭。

不會一會兒這個草包姐姐琢磨過勁兒來以後直接來一句皇上偏心眼兒之類的話吧!

額……假如她當真如此說的話……

又豈止是一個誹謗公主的罪名啊……

“陛下,您沒有問明其他的旁證,僅憑長公主的一句話,不能武斷獨裁!”

果然……雲裳臉上的神色都變了幾分。

鳳紫泯冷哼一聲,帶著幾分的不屑,“她這是活膩了麽?”

雲裳低低一歎,看著自己已經冰冷的有些發青的手指,大概一會兒她就不隻是手指發涼了,大概就是一顆心,也要被這個能折騰的姐姐弄得沒有熱乎氣兒……

她思忖了一會兒抬眼時,正看見老皇一張臉啪嗒往下一沉,一臉寒霜賽雪。心裏一翻個兒,抿了抿唇角,一貓腰從侍衛手裏的矛底下鑽了過去,一聲不發的衝到樓雲霓的身後,揚起手掌朝著她的後頸就是一記手刀……

正在生氣的皇帝啞然無語的看著這個忽然衝出來的小姑娘,一擰眉,道,“樓雲裳?”

雲裳單手扶住了被自己砍暈的樓雲霓,將她放到地上,自己不緊不慢的跪倒在地,向上叩頭,“樓雲裳給陛下請安,陛下萬安金康。”

不管多著急,禮數還是應該做的周全才對。

老皇鎖著眉頭,瞧了瞧她,又瞧了瞧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樣的樓雲霓,雲裳搶在他之前開口,但是未曾開口,便先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來,道,“陛下請勿動氣,聽雲裳說上幾句可好?”

女子的哭泣,尤其是美麗女子的哭泣都是對男人有殺傷力的,尤其的尤其是一個年方十五的小姑娘在一個五十已過的老男人的麵前掉眼淚的時候……那殺傷力就更是巨大。

老皇微微頷首,隨手一點她,“你且慢慢說,哭什麽。”

雲裳一聽這話可是有戲,用袖子又擦了一下眼角,鳳紫泯在一旁瞧得清楚,她那袖子上幹幹淨淨的根本什麽都沒有。他也不想揭穿她,隻是揣著袖子,在一旁看看她到底是打算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

“陛下”雲裳抬起頭,一幅淚眼汪汪,但是也僅限於淚眼汪汪,眼中閃亮亮的淚花根本沒有一滴是流下來的。

“陛下您有所不知,我姐姐素來有疾,今天早晨忘記吃藥就去了太學院,回去之後,又和四哥發生了一點爭執,故而這才會癔症複發,胡言亂語起來。”雲裳看了一眼被自己突然襲擊而倒在地上的樓雲霓,心裏想,反正你也是個舞刀弄槍的女漢子,就胡亂編造個病痛給你,你也大概沒什麽意見吧?

“癔症?”說話的不是老皇,而是大公主鳳紫瀲,鳳紫瀲秀眉一蹙,“我怎麽不知道你姐姐還有這種毛病。”

“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情就是家裏的園丁奴仆們也都是知情者甚少,試想看,我姐姐一個待遇閨中的嬌憨少女,如果盡人皆知她有這種病症的話,日後要如何才能嫁人,怎麽可能找到一個好的歸宿呢?”雲裳說的時候臉上的哀傷根本不減,“姐姐因為有這個病症所以自小,父親就讓她多聯係武藝,用來強身健體,輔助治療,最近這二年聽管家說起她已經很有好轉,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最近這幾天倒是有反複的跡象。”雲裳說的哀戚。

鳳紫瀲顯然不相信,沒等老皇開口就冷笑一聲,“你說她有病,她就有病?依本宮看,你就是要替她開脫!”

雲裳趕緊爭辯道,“雲裳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樣欺君罔上啊,公主若是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府上查訪,聽聽仆人們的證言。”

“仆人都是拿你家的錢糧的,少不得是你們的同黨,要胡想包庇,他們的話焉何能相信?不如眼下你姐姐她正好在此,我就驗一驗,看看到底是你姐姐在說謊還是你在欺君!來人呐,把她潑醒,本宮要好好看看她的這個癔症!”

雲裳抿了下唇,看了看地上的樓雲霓,又看了看鳳紫瀲,不敢再說話,眼睜睜的看著有人提著水桶走到樓雲霓的麵前,將一桶水全都潑到了她的頭上,這大冬天的,一桶水從頭澆下,這滋味……雲裳咧著嘴看了看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的樓雲霓,都替她冷的慌。

鳳紫泯瞄了一眼鳳紫瀲,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樓雲裳,心裏暗想,她說樓雲霓有癔症的話肯定是假的,偏偏鳳紫瀲這個公主又是這麽一個性子,這次來個對簿公堂,看她如何收場?他雖然是想抱著一幅看好戲的心情,但是卻也跟著攥緊了手掌。

冷水一潑,樓雲霓頓時明白了過來,嗓子裏一陣咯咯的捯氣兒的聲音,雲裳知道她這是剛被冷水擊傷了肺,看樣子,她馬上就要醒過來了,她的一顆心跳的好像打鼓一樣,萬一這傻不愣登的樓雲霓剛剛沒有接受到自己的信號怎麽辦?萬一她神台清明的挑起來罵自己說謊怎麽辦?萬一她今天不能解救出她,還要搭上一個自己,又要讓樓雲鈺怎麽辦?一時之間,許多的怎麽辦都湧上頭來,雲裳暗暗祈禱上蒼,就破例讓這個草包姐姐聰明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