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的心裏沒有了剛才的緊張,反正鬧也鬧了,潑也撒了,架也打了,她所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就算現在皇上打下一道金旨給樓雲霓賜死,她也隻能淡淡的答一聲,皇上聖明,然後轉身就走。

不是她冷漠到骨子裏,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麽辦?所有的努力她都已經做了。

老皇沉吟一番,側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魏公公,“西城防護營帳還缺不缺女兵?”

魏公公趕緊躬身回話,“回陛下,西城的確還缺女兵。”

老皇點了點頭,似乎是感到一點疲乏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宣旨,將樓雲霓發配到西城防護營帳,編隊入列。到適合她的地方去罷。”

雲裳一愣,腦子裏完全沒有關於一個女兵的概念,她是愛舞刀弄槍,是愛爭氣鬥狠,可是她一直都作為一個大小姐嬌滴滴的生活在相府裏的郡主,是樓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她的驕傲她與生俱來的金貴都有可能讓她在軍營那種地方,活的生不如死。

雲裳想到這裏就是一皺眉,太子看見她臉上表情,立時出聲道,“父皇聖明,此事就交托給兒臣去辦吧!”

老皇此時已經欠身離席,聽見太子如是說,便隨意點了點頭,“就交給你吧,不要再因為此等毫末事情來打擾孤。”

“邊關尚自吃緊,你們都是皇室宗親,有的是王室貴胄,當時時刻刻以國事為先才對,此時還要用這種毫末小事來糾纏不清,真是糊塗。”老皇訓斥了幾句,說的眾人都不敢抬頭,便帶著魏公公走了。

殿上再無旁人,太子看了一眼鳳紫泯,做出一副大哥應有的氣度來說道,“二弟,你剛剛不是還有事情要對小郡主講麽?為兄就不打擾了。”

鳳紫泯狹長的眉眼不露痕跡的一動,躬身施禮,“太子慢走。”

“恭送太子殿下。”雲裳也斂衽為禮,太子深深看她一眼,安撫性的說道,“一會兒我叫個禦醫去你府上給你瞧瞧,瞧你這細皮嫩肉的俊模樣,真要是被打傷了落下傷,本太子可是要心疼。”

雲裳一陣惡心反胃,麵上露出一個笑容來敷衍他,“多謝太子殿下掛念,太子殿下憂國憂民公務繁忙,雲裳不敢打擾殿下。”

太子又囑咐了她兩句,才念念不舍的離開。

雲裳看著太子的背影漸漸離去,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回頭一看,又見著另一個人還門神似的站在自己的身後。

不由得眉毛一皺,“二皇子殿下您……”

“我沒有太子那麽憂國憂民,時時都有公務在身。眼下還想要在這裏轉轉,請小郡主先走吧。”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鳳紫泯堵了回來,而且還堵了一個正著。

雲裳被噎了一噎,點頭,“是,雲裳告退。”她說著告退,卻根本沒有挪動步子,隻是在原地站著,低著頭,看著腳底下黑色的理石地麵。

她不走,那個鳳紫泯也沒動。

鳳紫泯等了她許久,不見她動彈,冷笑一聲,“逞什麽能耐,腿傷了就說傷了,硬要自己走,我看你怎麽走回去。”

雲裳心裏一委屈,自己今天真是多此一舉的來銀屏殿,救什麽樓雲霓啊,自己配合她演了一場鬧劇,她倒是被開脫了死罪,可是她呢?自己傷了腳踝骨,還在這兒受鳳紫泯這個家夥的冷嘲熱諷,他以為她願意啊!

想到這裏,她的眼中就一熱,鼻子也發酸。自從來了皇宮,她就沒過上幾天消停日子。

氣嘟嘟的轉過身,“我就是逞能,死了也和你二殿下沒半毛錢關係。”說完舉腿就走,腳踝上剛剛添了新傷,行動當然不便,可雲裳不說話,咬著牙,忍著眼淚和腳踝上的酸楚,往前一步一步的走著,隻要她能出了宮牆,外頭就有自己家的馬車在等著自己了。

啊,不對,雲裳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她今天來的匆忙,根本就沒坐自己的馬車來啊!是蓮準騎馬帶她來的……

不管了,反正她不要在這個地方將丟臉進行到底,就算痛死,也要自己走。

“你這臭脾氣,還真是和你那個姐姐樓雲霓一模一樣,樓鐸老丞相這毛病倒是傳給了你們姐妹倆。”鳳紫泯快步走了上來,他站在原地看著雲裳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不知道為什麽對自己剛剛的言行竟然有那麽一點後悔。

追上來說話,這根本就不是他冷麵冷心的二皇子鳳紫泯的作風。

顯然,此時鳳紫泯也顧不上這些麵子不麵子的問題了,走到她旁邊,一隻手托起她的胳膊,“要想出去,就走快一點。”

雲裳抬起另一隻手推他,“誰要你管。”

鳳紫泯是何等人?他可是堂堂正正的二皇子殿下!加上他這個冷清的性子,平時裏就是多看別人一眼,他人都要覺得受寵若驚,可他這些天破例了那麽多次,和她說的話簡直就是自己幾個月以來說話量的總和還要多,她還不領情!

斜長如鬢的眉一挑,朝外頭喚了一聲,“紅櫨。”

紅櫨是他的貼身內侍,一直在銀屏殿外等候他出來,許久不見人影,一聽見他召喚自己,趕緊走了進來,一進來正好看見鳳紫泯的手正被樓雲裳推開。不由一愣。“殿下。”

鳳紫泯已經懶得說話,拿眼角瞟了一下樓雲裳,紅櫨立馬明白,走上前,先是請安問好,“小郡主,您這忙了一天了,奴才扶著您走吧。”多聰明的紅櫨,絕口不提她腳上受傷的事兒,更給足了她麵子。

雲裳真的走不動了,剛剛一頓折騰連同驚嚇提心吊膽都放在一起,她早就精疲力盡,紅櫨的手剛遞上來,她就靠了上去,小腿肚子都在不停的打顫。“那就麻煩你了。”她說著朝紅櫨笑了下。

鳳紫泯臉上一黑,他剛剛對她那麽友善都沒得到她一句誇獎,自己這麵子還不如紅櫨一個奴才麽?

紅櫨看的清楚自己家主子的神色,趕緊拉圓場,“哪兒的話,小郡主您這是要謝咱們主子吧,咱們主子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其實殿下心裏對小郡主關心著呢。”

“多嘴。”二皇子臉色更黑,斥責一句這聒噪的小廝紅櫨,自己先邁開步子走了。

雲裳心情忽然好了一點,嗯,這麽看來,是這個鳳紫泯他不好意思了嗎?哈哈,他這樣一個冷的好像冰塊一樣的男人,竟然也還有害羞的一麵哇?

她被這麽一鬧,心情自然就好了很多,借著紅櫨的手,往前走著,出了宮城的大門,雲裳竟然看到一個人,正笑眯眯的站在宮城大門口等她。

白色的裘衣,白色的高頭大馬,風從他如墨般的黑發之間穿梭而過,帶起幾許的飄逸瀟灑,好像她從未進到銀屏殿裏的時候一樣。雲裳心裏一暖,低聲對紅櫨說,“快走幾步。”她現在很想喝蓮準這個家夥說一說話,哪怕是鬥鬥嘴,權當散心了。

鳳紫泯瞧了一眼玉樹臨風的那個男子,眉頭忽而一皺,他不知道為什麽,竟然覺得這個人的臉孔有幾分的似曾相識的感覺。

然而蓮準卻好像根本沒有瞧見這個大鳳朝最有作為的二皇子一般,鬆開牽馬的韁繩,一直走到雲裳的麵前,親昵的拉起她的手來,當然紅櫨已經在不動聲色之間被他擠到了一邊去。為難的看了看二皇子鳳紫泯,鳳紫泯側了側身子,紅櫨就跑了過去。

“雲裳。”他輕輕開口,第一次沒有稱呼她為“雲裳小美人兒”或者是“小郡主”,隻是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臉上帶出來標誌性的壞笑,邪肆的,不將一切放在眼中的傲氣讓雲裳有幾分恍惚,似乎這個人才應該是一個最有作為的皇子似的。“天都黑了,你還不回來,我隻好來找你啦。”他說的很輕巧,隨後將手臂上搭著的一條圍巾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等了我很久麽?”雲裳任由他的手將自己環抱起來,接著披上披肩的動作而讓兩個人的身形看起來十分的曖昧。

蓮準歪著頭一笑,“嗯,也不怎麽久。”

雲裳垂了下頭,有的話她本來想回到蓮心小築裏之後再和他說的,可是不知怎的,她一看見蓮準,嗓子眼兒就忍不住要說話,輕輕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蓮準,樓雲霓被發配了。”

“發配?去熱河修鐵塔麽?”蓮準也是一愣。

雲裳也愣了一下,“什麽修鐵塔?樓雲霓是被發配到城西防護營帳裏,去做女兵了。”

“哈,那算得上是什麽發配啊,對三郡主來說,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還來不及呢。”蓮準的聲音很好聽,帶著濃濃的磁性和低沉,但是他說的話卻永遠讓人覺得心安和踏實。

“為什麽?”雲裳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去當兵多苦啊,怎麽還能成一件好事兒呢?

“這你就不懂了,三郡主的性子正適合軍旅生活,郡主若是不信,就等著看她在西城防護那裏活的瀟灑恣意吧。”蓮準說的言之鑿鑿,雲裳也不得不點了點頭,“但願如你所說。”

蓮準瞧了她一眼,隨手將一隻胳膊放在她的腰上,“剛才怎麽瞧著是紅櫨扶著你出來的?嚇得站不住了麽?”

雲裳沒好氣的答應道,“是啊,被嚇傻了。而且,腳踝還被嚇得差點磕骨折了。”

蓮準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順手一把將她橫抱在懷,“受傷了不早說!走,回去我給你看看。”

雲裳大吃一驚,連忙揮舞著手臂,低聲怒道,“你快別鬧了,這還是在宮城。”

“我會在意這個麽?有意思。”蓮準一臉滿不在乎的抱著她朝白馬走去。

雲裳知道說不過他,就隻好隨他去了。

等到他二人乘馬走遠,紅櫨才對自己的主子鳳紫泯說道,“奴才說一句話,殿下可別氣惱。”

鳳紫泯橫了他一眼,“說。”

“要我說啊,您要是對小郡主有意思,就絕對不能讓別人搶了先。”紅櫨揣著手說道。鳳紫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敲他的腦袋,“就你小子懂得多,快去把馬車牽來。”他今天還有好幾份奏章沒看,而其中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和西涼,和瀚海國有關的戰報。

他眉眼深沉的看了一下樓雲裳消失的甬道,她大概還不清楚父皇將樓雲霓派往軍營的真正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