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準當然不知道雲裳為什麽忽然要問自己這樣一個和剛剛的北侯陸燦到來完全不挨邊兒的事情,可是他的這一句話,卻更加堅定了雲裳自己心裏的打算和計劃。

害人之人,不可留之。

這個道理她從小就懂,但是她還從來沒有真的動手去革除掉一個人的性命過,所以要人命這件事情不免就讓她有幾分的膽怯。

沒幹過,不代表不能幹,她又思考了兩天,才找來了文先生,將自己的心裏的打算告訴了他。文先生對她的決定不驚訝,隻是領命去做,這種淡淡的態度反而讓雲裳有些惴惴,“先生,難道說這個決定不好?如果不好,先生可以明說,我再想想。”

她如此的誠懇態度讓文先生有些發怔,思考了約莫有一刻鍾的時間,雲裳的心也跟著這一刻鍾的時間變得緊張起來,半晌才聽見文先生說道,“收服寒無咎,又策反雷彪兄弟,這樣的手段和布局就算是想要破解,就是屬下也感到十分棘手,可小郡主那時候卻根本沒有和任何人商量,自己就果斷作出正確的決定來,這一點,屬下希望小郡主能夠一直繼續下去。”

雲裳愣了一下,一拍自己的額頭,發出一聲脆響,“嗨,你看我,真是越來越畏首畏尾了。文先生你說的不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就照這樣去做吧,旻仲不能留,先生找個好時機將他除了吧。自然要神不知鬼不覺的,不能讓他人察覺。”

文先生露出一絲笑容來,點頭,“小郡主且放寬心,這種事……”他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但是雲裳卻隱約覺得他這話之中藏著幾分的傲然,似乎是想要告訴自己,這種事情,他之前經常做。

“另外,暗力的事情怎麽樣了?”她抖了下袖子,寬約一寸的黑色團紋在她瑩白的手腕間綻出一朵黑褐色的蓮。

文先生停了一下,阻止了一會兒語言,說道,“目前已經擴充到五六十人的人數,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年人,其中有三個在江湖上已經成名的劍客和俠士,也在積極的想要加入到暗力的當中中來。隻是……”

“隻是他們有的已經成名,自負甚高,有的是因為躲避某些人的仇殺而來,借助暗力的力量而讓自己免於殺戮。”文先生說著自己也有一點的犯難,“這些人大概有十餘個,目前還在考察的範圍之內,他們這些個人的確有很高的本領。”

“本領很高?可人品呢?”雲裳聽著聽著出聲道,“如果他們的人品不夠好的話,本領越高就越是讓人不放心。牙齒尖銳的獸大多有咬傷主人的危險。”雲裳說道。

文先生渾身一震,“明白了,小郡主。”

“查一查他們的身家底子,江湖中人難免會有些小的恩怨和摩擦,他們和別人有仇,這也無所謂,隻要沒有什麽作奸犯科,欺壓民善的行為,就不算什麽。對了,這件事我想交給寒無咎去幹,你覺得呢?”她端起一隻茶碗,看見這一隻茶碗也是由青玉製成,不由得想起那天她和蓮準對飲的場景。

文先生沉吟了下,道,“寒無咎的確是個好人選,他這個人……怎麽說呢。”

“他沒有感情,”雲裳接口道,“他是個隻有血沒有心的人,這樣的人,不容易背叛也不容易去信任。”

文先生皺了下眉,她明知道這個寒無咎的身上有那麽多的缺點,為什麽還要任用這個人呢?雲裳微微一笑,站起身,“過一陣子你就會知道,寒無咎這種人比其他的精明人更要來的穩妥,用他,比用那些俠客們還要放心。”

“小郡主我們已經按照您上次吩咐的去做了,已經頗見成效,越來越多的人已經知道咱們這個組織的存在。”文先生神色有點喜悅,畢竟這個暗力是他親手組建起來的,說起它的成績,文先生更是心裏驕傲。

雲裳也跟著他一起開心,笑了下,“先生還不要放鬆警惕,咱們雖然在日益進步,卻還是個不成氣候的小組織,如果想要做到刀槍不進的銅牆鐵壁的話,還需要一些時日,革命尚未成功,同誌還需努力。”

文若圖訝異了一回,心裏默默的記下雲裳小郡主的奇異語錄。

“啊,對了。”正要出去的文先生被雲裳叫住,她調皮的笑道,“那個,將暗力的訓練營帳換一個地方吧,京畿太小了,不如……不如搬到山裏麵去好了?”

文若圖想了想,眼前一亮道,“小郡主是擔心最近外間對暗力的謠言過多,而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嗎?”

雲裳點頭道,“是啊,防人之心不可無嘛,我們來個鳥槍換炮,狡兔三窟,讓他們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文若圖讚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屋子裏,他們在竊竊私語,屋外,香香則一個勁兒的跟在旻言的身後,“好旻言,你就告訴我嘛,到底那天小姐對陸老侯爺說了什麽啊?”

旻言正忙著篩小米,低著頭將一張臉都快要埋在竹篩子裏頭,細細的去挑出裏麵的小石子來。

“你總是問我,還不如打氣勇氣來去問陸老侯爺自己啊!”旻言一個早晨都被她纏著發問,搞得十分無奈。

聽他這樣說,香香一臉頹廢,“唉,你說讓我問他,這不和沒說一樣嘛。”

北侯陸燦府上。

門楹上兩邊都掛著豎著的匾額,上麵寫著勉勵後代子孫的話。

門庭正上方,先皇的父親,也就是當今皇上的祖父親自給陸燦府題款,“一代武將”。這四個字雖然很簡單,不過對於陸家一家人來說卻是無上的榮耀。

就算是現在的皇上駕臨到此,也要提前一百米在門府前下車攆,步行過來。以表示對自己祖父的敬重。

府中,陸謹正在和自己的父親交談這個早朝上的見聞,彼此交換意見。陸謹心思細膩,有很多時候能給武將出身的父親以指點和提醒。

陸燦似乎一直都有些走神,在聽完自己兒子的話之後,半天也沒說話,陸慎覺得父親今日的行徑大異平常,不由問道,“爹,您今日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可是昨日朝上有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麽?”

陸燦搖了搖頭,“謹兒,你可相信緣分一說?”

陸謹一愣,不明白為什麽父親忽而對這個虛無飄渺的東西忽然產生了興趣。“緣分此物,誰也看不到,抓不著,兒子不太明白。”

陸燦擰了下眉毛,“大概隻有那樣的兩個人,才能算的上是……”他頓了一會兒才說道,“算得上是心心相印吧?”

陸謹又是一愣,這都是哪兒挨著哪兒啊,他怎麽一點都沒聽懂。

陸燦看了一眼摸不到頭腦的兒子,搖搖頭,“罷了,我原想著和老樓家沾點親,日後如若曹汝言一黨成了氣候,咱們兩家也能同仇敵愾,不會被分崩離析的打垮,如今看來這點希望也沒了。”

陸謹渾身一震,詫異問道,“原來爹爹您一直想要二弟和樓小郡主結親就是出於這個考慮?”

陸燦唉了一聲,歎息道,“太子一黨,羽翼逐漸豐滿,且勢不可擋,看來,太子即位之日也就不遠了。”

他說著,不由皺眉,陸謹抿唇道,“爹爹,最近京城之中有那麽一個奇怪的傳聞,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

“是什麽傳聞?”

“關於一個神秘的組織的傳聞,據說這個組織除暴安良,懲惡揚善,是個狹義之派,上一次旬陽道府的賈善人被人劫牢救走,那個貪官睡著覺的時候腦袋就搬了家。那件事,據說也是他們做的。”

陸燦眼前一亮,“如此說來,這個組織也屬於善類之流?可它終歸是屬於綠林,都是江湖人的聚集點,以後若成了氣候,少不得要被朝廷追剿。”

“對了,我剛剛和你說起來的那件事情不要對你的弟弟說起,他性子莽撞,少不得要生出許多事端來。”陸燦提起自己的二兒子真是又愛又恨。愛的是他年少有為,最像年輕時候的自己,恨的是他莽撞輕率,不懂人情世故,總是到處惹禍生事,讓自己操心。

陸謹看著自己爹爹的神情,啞然失笑道,“知道了,爹。隻要您老人家以後不要再對他提起和小郡主的婚事,他呀就消停了。”

提起這件事,陸燦又是咬著牙說道,“這個笨蛋兒子,娶了樓雲裳,對他有什麽不好!”

“就是不好!”陸慎是說曹操曹操到,一腳門裏一角門外的進來道,“她是個失行婦,配不上我。”

陸燦瞪眼,怒道,“胡言亂語!小郡主才到京城一年不到,說的什麽混賬話!”

陸謹也是一皺眉,卻聽陸謹義正言辭的反駁道,“她家裏養著一個戲子做男寵,上一次爹你也是看見了的。”

陸燦怔了下,卻沒有發火,靠在椅背上,道,“嗬,那就是我對你大哥說起來的緣分啊。”

兄弟倆都是一愣,不明白爹說的是什麽。

陸燦閉上眼睛,擺了擺手,“你們兄弟去玩兒吧,我睡一會兒。”

他閉上眼,眼前還是昨天在蓮心小築裏的一幕。

那個纖細身影的女子,坐在自己的對麵,侃侃而談,坦然的告訴自己已經心有所屬,他自然訝然,想追問下去,又覺得不妥,雲裳小郡主也不扭捏,過了幾秒種後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那個人對我的心意到底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假,不如這樣,侯爺從這裏離開的時候,略略在門外站一站,如果看見他的話,我便相信他心裏是真的有我了。”

他聞言,坦然而笑,站起身,背對著她說道,“若是老夫打開門,沒有見到小郡主所說的良人,那就請小郡主屈尊逾貴的嫁到我們陸府來罷。”他說完,走到門口,嘩啦一聲打開房門。

日影之間,樹枝重重的陰影之間,一個少年,緩帶輕袍,白色裘衣,站在月亮門洞底下,對著他的方向,嘴邊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