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一事好似從未發生在大鳳朝的京城之上一般,所有的人都自動的忽略掉被送走和親的那個人的真正身份,她不過是頂了一個公主的名頭被送走的可憐人。雲裳想過要給那戶人家一些銀錢作為補償,當她得知這戶人家就是之前二皇子動用了自己的體惜錢去打點好的霍家之後,她自己也就消滅了這個多此一舉的想法。平安的在蓮心小築裏第十天的光景上,這種寧靜就被打破了。
太子被抓,她感到既吃驚,又好似在意料之中,太子紈絝,搜刮民脂民膏已成大鳳朝內最大的蛀蟲,如果不能將他及時剿滅的話,隻怕再大的大鳳朝也會被他吃個底朝天。
主要負責追查國庫盜銀一事的二皇子鳳紫泯用的手段看似雷霆萬鈞,但實際上,雲裳還是覺得這個冷清冷心的二皇子已經手下留情了。他在沒有得到完全十足的證據之前,隻是將太子圈禁在東宮之內,不許他隨意出來,也不許外邊的人進去,而皇後那邊……則顯得不是那麽安分了。
太子是她唯一的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這一次惹的禍,她自己也感覺不能為他開脫,情急之下,一向侍佛禮佛的皇後娘娘頓感對祖宗社稷虧欠,在被老皇斥責教子無方之後,自縊於陪伴了她半生的佛堂之內。
皇後歿了。
她這一生幾乎沒什麽大的建樹,也沒做過對社稷有益的什麽事情,最大的貢獻就是為皇帝生了這個長子,這個不成器的太子鳳紫汕。噩耗傳來,老皇那看似精壯的身軀終於在這兩重的打擊之下跨倒。
太子被圈禁,皇後自縊,這兩件事加在一起,讓太子黨們惴惴不安,他們十有八九都朝國庫伸過手,張過口,欠下的銀子何止百萬,千萬兩之多?如今最大的後台太子失勢,他們的靠山沒有了,眼下最當務之急的,就是如何明哲保身,如何泥菩薩過江,包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自然,亂境之中,也有人趁亂起事,就在太子黨紛紛倒戈的倒戈,製造混亂的製造混亂的節骨眼兒上,蜀中,叛亂了。
老皇病體沉珂已經對朝中的事情無能為力,將太子的事,國庫的事,蜀中叛亂的事,全權交給了二皇子鳳紫泯。
這樣一來,雖然老皇沒有廢黜掉鳳紫泯太子和儲君的名頭,但那兩樣東西也已經是形同虛設,明眼人都已經瞧得清清楚楚,這個大鳳朝很快就要易主了。
蜀中叛亂,規模甚大,鳳紫泯臨時抽調西山防務營帳的幾萬人馬,加上本地駐兵,共計八萬人馬,一起開拔到蜀中之地。這些兵卒倒還好說,可是由誰來負責調兵遣將,做這個先鋒元帥,倒是讓鳳紫泯犯了難。
此時,陸慎毛遂自薦,願意領兵前往蜀中。
鳳紫泯大喜過往,雖然陸慎一向態度並不明朗,但是他的大哥陸謹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二皇子黨,再加上他的父親老侯爺陸燦人還在京城,鳳紫泯完全沒有必要去對這個陸慎帶有什麽疑慮之心。
陸家滿門忠烈,自然分得清大是大非。
一台專門為陸慎擺下的餞別宴席,選在了銀安殿。
銀安殿的上首位上,第一次坐著的不是老皇本人,而是他的這個陰鷙的二兒子,鳳紫泯。
陸慎本就是少將軍的頭銜,這場餞別宴席也是完全按照將軍的規格來置辦的。十八個熱菜,十八個冷菜,四時蔬果,八樣小吃,美酒,舞姬,樣樣不少,而且每一樣都是各中的極品。
皇家的人幾乎全都出席,除卻病重的老皇不能意外,幾乎所有的人都被召集到場。
一直久病的鳳紫湘似乎也好了幾分,隻是這麽一番折騰之後,她原本就尖俏的小臉更小了一圈,楚楚可憐的很。鳳紫瀲若無其事的坐在陸謹的對麵,陸謹整個宴席都沒敢抬頭。雲裳挨著樓雲鈺坐著,她如今依舊是無憂公主,樓雲鈺依舊是先皇後欽賜的鐵項金鎖侯,兩人雖然在朝中沒有真正的權利,但是這名頭卻都不小。自然是挨著這些皇室貴族們的位子坐著。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鳳紫泯第一個向陸慎敬酒,陸慎站起身,不慌不忙的接過來二皇子的酒杯,一飲而盡。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雲裳的腦子裏沒來由的冒出來這麽兩句話,什麽死不死的,真晦氣,她甩了甩頭,將這個不好的念頭放到腦後。鳳紫泯一帶頭,大家都紛紛給陸慎敬酒,等到了鳳紫湘的時候,雲裳卻覺得有那麽幾分不妥,因為公主本就是後宮之人,大麵兒上過的去和外臣喝上一杯酒也就是了,可鳳紫湘卻沒有這麽快的結束這個敬酒的儀式,而是執著酒盞,在陸慎麵前嬌滴滴的說了半天恭祝他勝利歸來的喜慶話,說的時間之長,都不由讓人開始胡思亂想。
陸慎到最後也隻能皺著眉頭,人家是貴公主,他總不能擺出一幅不耐煩的樣子來,隻能擰眉傾聽,鳳紫湘一雙小鹿一般的大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那眼神兒,恨不能將陸慎一口吞下去似的。
顧籽萄砸吧砸吧嘴,將筷子放下,輕聲對著雲裳說道,“雲裳,你看,這兩人是不是有事兒啊?”
雲裳正在和自己麵前的這盤水晶肘子過不去,一個勁兒的用筷子往下扒骨頭上的瘦肉,正吃得帶勁,被她這麽一問,連頭也沒抬的就回答了,“他們倆不是一直有事麽?”
顧籽萄驚獲這麽一個天大的八卦消息,頓時連吃飯這件事都拋到了腦後,直剌剌的將凳子往這邊又挪了挪,和她靠的更近,聲音也壓得更低,“說說,說說唄。”
雲裳撩起眼皮子看了正在執酒默默相對的兩人,低低的笑了出來,“顧姐姐你那麽聰明,難道沒看出來麽?這就叫郎無情,妾有意。”
“啊?你是說陸慎對小公主沒意思啊?”顧籽萄滿臉的失望,一連搖頭道,“小公主地位尊貴,人也長得好看,性格也溫柔,怎麽陸慎就這麽難伺候,這麽好的姑娘都看不上呢?”
“也不見得就是看得上看不上的事兒吧?”雲裳不怎麽在意的說道,“凡事要講究個緣法,也不一定就是家事地位相符就可以了,比如說吧,你看你和黃白橘,黃白橘那麽冷靜沉著的一個人,居然會喜歡你這麽歡脫的少女,真是天大的不幸。可它還就發生了,你說這可怎麽解釋?”
顧籽萄俏臉一紅,啐了一口,“早知道就不問你了,沒遮沒攔的說些渾話,讓人害不害臊。”她盡管嘴上這麽說著,還是朝著黃白橘的位置上看了過去,黃白橘剛巧正看見她們二人交頭接耳的低聲絮絮的說著什麽,也在往她這邊看,兩人的視線這麽一對,都不約而同的紅了臉。
雲裳看在眼裏,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我說什麽來著,你還狡辯,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顧籽萄推了她一把,看那邊鳳紫湘終於放過了對陸慎的眼光荼毒,陸慎順著流水席朝她們這邊走了過來,兩人就誰也不說話了。
樓雲鈺和陸慎沒什麽交情,簡單的說了幾句之後就放行了。
陸慎到了她二人麵前,顧籽萄先站了起來,笑嘻嘻的拿著酒壺給他的空杯倒滿了酒,一隻手還不老實的拍在了他的肩頭,陸慎也不在意,反倒顯得神色輕鬆了幾分,至少比和鳳紫湘“深情對望”的時候,神色要好看的多。
“陸二公子,恭祝你一路順風,馬到成功。”顧籽萄說的很幹脆,眼睛裏都是喜悅的神色,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在祝福陸慎的。陸慎點了點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等到了雲裳這裏,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雲裳站起來,也學著顧籽萄的樣子將酒壺端了起來給他滿滿的斟上一杯,自己也滿了一杯,笑意涔涔的對著他道,“陸二公子,我祝你……”
“你得說些和別人不一樣的。”陸慎似乎有些醉了,一對眼睛晶亮亮的看著她,雲裳一愣,身邊的顧籽萄也是一愣。
“什麽是不一樣的。”雲裳傻愣愣的反問。
陸慎搖了搖頭,“就是要和其他人不一樣才行。”
這不成了車軲轆話,來回說了麽?雲裳為難的抓了抓腦袋,平時自己還算得上是挺能言善辯的,可是這會兒怎麽對著他這樣注視著自己的目光裏……居然一個字也想不起來了呢?真是怪哉,怪哉啊!
陸慎略略等了她片刻,見她仍舊無言以對,輕輕一笑。顧籽萄倒吸了一口冷氣,指著陸慎道,“你居然會笑!”
陸慎橫了她一眼,“我又不是死人,自然會笑。”
被他一瞪,顧籽萄不敢說話了,吐了吐舌頭,等著看他和樓雲裳的好戲。
樓雲裳真個犯了難,端著酒杯的胳膊都快要發酸,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陸慎哈哈一笑,“你欠我一句話,我等著。”
坐在雲裳身邊的樓雲鈺皺了皺眉,看了看一臉莫名其妙的妹妹雲裳,兩人都不知道這個陸二少爺的心裏到底在盤算什麽?顧籽萄朝著黃白橘的位子看過去,似乎是在用眼睛詢問他,陸慎是怎麽了,而黃白橘也是一臉奇怪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雲裳重新坐下,自己一口飲了那一杯酒,管他陸慎要幹嗎呢,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