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點點頭,有些懵懂,又似乎有些清楚,還想再問時,卻見瓔珞神色黯然,正觸動了傷心往事,有些泫然欲泣的模樣。

雲裳今日已經兩次看見瓔珞這個模樣了,想想她平日裏火一樣熱烈的性子,心下當時覺得萬分的歉然,隻回頭拉住她的手,緊緊地握了握。

瓔珞也再不多話,替雲裳梳洗完畢,自己告了退,出去為她準備食物。

雲裳略有愣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其實昨夜裏她並沒有看見那個神秘的和尚。

***

夜風呼喇喇地吹著,雲裳的房門,也隨著風的節奏,輕輕搖晃。

慢慢地,慢慢地,打開。

精神高度的集中,便似乎真的聽到了那個貓一樣的腳步,先到了瓔珞居住的外間,駐足片刻,然後才往裏麵來。

蓮準原本吹在她耳畔酥酥麻麻的氣息,也悄悄地頓住,象她一樣,屏住了呼吸。

空氣中似乎都是慢慢的緊張氣息了。雲裳反射似地反手去抓住了他的手,就象方才他抓住她的手一樣。

甚至相同地,她的手中,也有一樣東西。一個指環。隻不過,那指環上有一枚尖銳針刺,被調整了方向,正正對著被她抓住的那隻手。

蓮準極輕地“啊”了一聲,隨即沉默下去。

聲音雖輕,在如此寂靜的夜間,卻顯得如一記炸雷般,驚住了雲裳,也驚住了外間的那個人。

腳步聲瞬間遠去。

雲裳懊惱地從**跳下來,直追出去。

可哪裏還有那個穿僧衣的影子?隻能看見夜幕之中,風搖樹動,靜悄悄地連鬼影也不見一個。

悻悻地走回來,看了一眼昏睡的瓔珞,她又去查看蓮準的情況。

那個修眉鳳目的美男子,現在正軟軟地倒在她的**,似乎一點知覺也沒有了。雲裳皺了皺眉頭,在他的臉上戳了戳,見對方一點動靜也無,這才有些頹喪地一下子坐在了床頭,自言自語地低聲歎道:“文先生啊文先生,你不是說這個東西,是必要時候的保命利器,針一入肉,瞬間發作,連喘息的機會也不會有的麽?你真是害了我啊!”

雲裳雖然這樣懊惱,但她還是並不後悔方才將蓮準刺暈的那個動作。要知道,她想這樣做,已經很久了。

和蓮準相處,總是讓她有被人壓一頭的感覺。雖說從開始到現在,蓮準的確給了她很大的助力;但就象最開始蓮準所說的,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主人和……說“狼”更合適吧?這頭狼心甘情願地送上門來任她驅使,但她卻不能夠相信一頭狼的忠誠。更何況,這頭狼還有很多事情瞞著她,幾乎是威脅著她接受他?

至於今天這個神秘人,她是要見,而且是急切地要見;可,誰知道蓮準要見,又是懷了什麽心思?所以她選擇了蓮準最為緊張,對她最沒有堤防的時候,刺出了那一針;寧肯自己晚一點再知道真相,也不能讓蓮準破壞了她知道真相的可能!

其實都怪他那聲“啊”,要是他不叫,她本來是有機會一睹那人的廬山真麵目的。

這樣想著,她又忍不住伸手,在昏睡的蓮準漂亮的麵孔上用力擰來擰去。

“無憂公主,雲裳公主?”外麵忽然有人輕輕呼喚。

她一凜,沒有馬上回答,細細聽時,卻是孔傑的聲音。其實從那次在殿上當麵揭破自己的和陛下特殊關係的身份之後,她一直要孔傑直呼她的名字,可孔傑也不過是最開始的時候喚過幾次,後來就是同別人一樣稱呼她為無憂公主了。

今天晚上,他為什麽會這樣叫她?

雖然有蓮準說過孔傑將羽林禁衛軍引走的事,但雲裳還是很直覺地認定,孔傑對自己沒有惡意。

也許每個女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依靠直覺行事的時候吧?雲裳也未能免俗,也因此,就未能躲過孔傑的……偷襲。

是的,孔傑偷襲了她。在她出去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他猝然出手,點了她的穴道,將她軟軟下墜的身子,接在了懷裏……

那一刻,雲裳真的有些後悔,為什麽不早做警備,高聲呼喚?就算羽林禁衛軍來不及保護她,也還有侯府其他的侍衛和陸慎留下的三百親衛不是?

……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就都是出自蓮準的口了。

今兒一早弄醒了她,蓮準便眯起他那雙水汪汪的鳳眼,用他所能表現出的最嫵媚的笑,來嘲弄她的“愚蠢”。

“雲裳小美人兒真是可愛……居然會想到對自己最喜歡的男寵用麻藥麽?你這是對我……不放心麽?”

也是,如果對迷藥沒有點抵抗力,那麽不必用刑,便會把知道的全招了……不過,那指環上的麻藥還是起了作用。就是彪悍如蓮準,不也是隻能勉強維持著神智的一絲清醒?當時他的身子,還是一動也動不了的……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孔傑製住她之後,才沒有特別防備蓮準,隻隨便將他扔在了牆角,便招呼那個神秘人進來。

而“昏迷”的蓮準,聽見他們……把她放在**,撕開了她的衣物……在她後背的督脈穴位上行針。

那個可惡的蓮準,敘述的時候,還真是嚇了她一跳。

不過,她知道他們不是給她治病,因為她聽蓮準提到的那幾個穴位,懸樞、靈台、大椎、風府……都是後背和頭部要穴,和她的寒症無關,反而,會控製人的精神。

施針之後神秘人和孔傑就都離開了。聽說孔傑還在他的房裏留書道別,甚至還說了些珍重的話……

欲要相信蓮準的話,總覺得裏麵好多漏洞;欲待不信……今天,從醒來之後,她便覺得作為無憂公主的那部分記憶清晰了好多,有許多事情已經可以片片段段地記起……包括今天她問蓮準的這件事。

歎口氣,她起身出門,打算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她的病,養了這麽多天,也差不多好了,如果鄭石能夠帶回來好消息,那麽他們還是快些上路吧。

其實現在日色已經近午,外麵有些悶熱,卻還是遠遠地排布了好些人。

雲裳昨夜裏遇襲的事大家已經都知道了,也聽蓮準說起是孔傑引了外人來做的。但在蓮準對外宣傳的版本裏,卻是他神勇無敵,發現了異常,悄悄潛入雲裳房間,危急關頭驚走了刺客,護住了雲裳性命。

早起已經有大夫給雲裳看過,說她不過受了些驚嚇,並無大礙。但那幾個被孔傑誘走的羽林禁衛軍卻甚是自責,陸慎才幾天不在,居然就出了這樣的狀況,故此現在雖是白日,也是重甲守衛;而朱富貴更是派了重兵布滿了整個院落,所以雲裳一出門,就看見了滿眼的人。

她皺了皺眉頭,覺得這散心是散不成了。正要轉頭回自己的房間,就聽見外麵有人叫道:“無憂公主!”

朱富貴匆匆忙忙地趕過來,滿臉是汗,嘴裏還在叫:“無憂公主!”

雲裳看他急切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問道:“怎麽了?”

“是欽差!欽差到了!”朱富貴抹了抹額頭,進了屋子,反手將門關上,問:“欽差的坐船已經快到了章江門了!快點商量一下,到底這聖旨接是不接?”

“為什麽不接?”雲裳裝憨。

“公主你真不明白麽?咱們殺了巡撫大員,和造反還有區別麽?這聖旨來,怕是就說這件事的,如今陸少將軍不在,要是咱們大張旗鼓開門相迎,隻怕他當眾宣讀聖旨,那時候免不了有個小兔崽子什麽的邀功心切,真拿了咱們去領賞,可不是萬事皆空了麽?”

雲裳笑笑,起身,說:“好!朱大哥,咱們現在就去章江門,把那個欽差截住,剝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