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她對陸慎雖是向來關注,但最開始隻是知道陸慎是一個傳說中不可多得的勇將而已,後來平興府城牆單手掀雲梯,發現他的武藝出類拔萃到了世間少有的地步;再後來,五百親衛大破赤腳軍,發現他行軍布陣統兵禦敵,與何長安等人遠遠是不在一個水平上;而現在,自己與暗力營的秘密聯絡被他輕易揭穿,又發現他對布探反間一類也很有研究……這樣的實力便顯得有些可怖了。不過好在雲裳對陸慎的人品極有信心,才不會疑心他如此能力,會不會有心逐鹿天下。

不過即使如此,也有想不通的地方,比如她還記得當初銀安殿上他的慷慨陳詞,陸慎被鳳紫泯感動得恨不得殺身以報的樣子……而高遠的墳前,他卻對來自皇帝的嘉獎不屑一顧;她還記得績溪驛他為號草的事情百般躊躇,要她出麵才得以解圍……而平興府的內堂,他卻是舉重若輕,對二品大員的人頭也是毫不在意;她還記得他對火蓮教在江西出現無比驚愕……現在卻是舉手間,將她與暗力營暗探之間的聯絡書信輕易奉上……

這就是在隱瞞實力麽?又為什麽要隱瞞?

“還不乘這個機會好好休息,在想什麽?”陸慎忽然睜開明亮的眸子,抿著薄唇笑了笑。

馬車晃晃悠悠地,不緊不慢地前行,這是今早在湘陰一帶他們與火蓮教聯絡上以後,對方替他們準備的。

她垂下了雙睫遮擋住目光,“陸少將軍,思思姑娘全名是什麽?”陸慎介紹思思的時候,隻是說她也是一個孤女,逃難來此,受他些財物,平日幫他照顧高遠。

“思思?”陸慎思索了下,似乎明白了她所問何來,“你不用懷疑她,她很可靠。”

“哦。”她答著,又沒了話。她其實並不是懷疑孔傑失蹤與思思有關;思思的來曆她已經查過,是陸慎在襄陽的時候與胡人作戰得來的……女俘。可思思的樣子,哪裏象個胡人女俘?陸慎膽大包天私藏思思,到底是思思的身份來曆另有玄機,還是情到深處身不由己?……借著孔傑的事第一次開口問出來,就被如此簡單地擋了回去。值得被懷疑的其實還是她自己吧?即使她已經對暗力營的密信作出了較為合理的解釋。

“雲裳,現在不是時候,等得了空,我們兄弟兩個好好聊一聊如何?”

她點了點頭,又瞟一眼陸慎唇角的笑意,忽然想到,在確認她是高遠後人之前,其實很少見到他的笑,就是有,也都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客氣恭敬;不像現在這般,溫柔中含著,淡淡的傷感。

目光轉回到馬車上,破舊的簾布隨著車子的搖晃一甩一甩的,車頂上裂開了幾道口子,飄飄揚揚地還有雨絲灑落;板壁黑乎乎的,角落裏還布著蛛網,看起來隻是匆忙打掃了塵土,就拿來給他們用了。

倒是馬車外麵,用嶄新的黑布糊了車窗車門,防止他們向外偷看。

從湘陰與火蓮教接了頭,便有人引導他們進了一所宅院,可在宅院中,卻沒有讓他們停留,直接從小道出來,又轉小轎,換馬車,一路折騰。

如此謹慎小心,自然是害怕會被他們的人手追蹤。

不過雲裳倒是心中暗笑,要是這樣就可以擺脫暗力營的探子們,那謝聆春這個師傅可以被唾棄了。

馬車繼續前行,雲裳困倦已極,卻還是毫無睡意。對麵的陸慎閉著眼睛,仿佛入定一般,但雲裳卻能從他身上流露出的淡淡憂傷氣息察覺到,他也沒有睡……是在思念高遠,還是放心不下仍然留在古陽村的思思?

雲裳心中微歎,也開始走神。

終於,馬車顛簸了幾下,吱扭扭地停下了。外麵的那個又聾又啞的趕車人,也是一路引他們過來的那個,重重地跳了下去。

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傳了過來:“呦,怎麽用這麽破的馬車來接兩位將軍?太失禮了吧?”說著,黑布被扯開,一雙纖纖玉手,從破爛的車門縫隙中伸進來,以十分優美而銷魂的姿態,緩緩地,打開了車門。

天色還未全黑,朦朧中,看得見周圍的殘垣斷壁,枯樹寒枝,好多門戶敞開著,看得見牆角扔著的破爛漁網、漁叉,竟是一個廢棄的漁村。

而與破舊漁村形成強烈對比的,則是眼前的這個美人兒。

雲裳見過美人不少,又先入為主地對那聲音的主人產生了一種敵對的感覺,卻還是在將目光移到這美人兒身上的同時,就被瞬間吸引住了全副注意力。

如果瓔珞的美可以形容成一朵烈火牡丹,那麽思思便是一叢嬌嫋多姿的虞美人,而麵前這個女子,則是……罌粟,帶著極致的**,讓人明知危險,卻止不住地想要靠近。

“兩位將軍,真正是貴客,我們公子已經恭候好久了,這就請兩位隨奴家來。”

美人一笑,傾國傾城。

不過更傾人的是,隨著她躬身相請的動作,薄薄的粉紗拉動,結實圓潤的細腰若隱若現,於細節處勾魂攝魄……這樣自然卻又無比妖媚的舉止,怕隻有蓮準那個魅惑的行家可以與之一拚了。

雲裳瞟了陸慎一眼,發現他似乎沒有發現美人的小動作,皺著眉,應該是在思考著什麽。

這就算是明珠投暗吧?美人兒還需要努力哦!這樣想著,她心情大好,先跳下了車,去拉罌粟美女的柔荑,問道:“姑娘叫什麽名字?你們公子又是誰?”

雲裳從來沒有主動“勾搭”過女人,但這個美人顯然是個極好勾搭的,她自己的外形不錯,這次又是格外加意地溫柔和善,是以她雖然作出了“色狼”的動作,卻並不是很在意,對自己能贏得美人好感還是頗具信心。

可美人兒的反應卻大大出乎雲裳的意料之外。

見她伸手來觸,罌粟美女蹙了蹙眉,竟是擰身幾個空翻,遠遠地避開。

隨著美人毫無必要的空翻動作,那層層疊疊的粉紗也是飛旋飄舞,恍如當空綻開出一朵朵絕美的鮮花;而修長的美腿蘊於其中,浮光掠影,惹人遐思聯翩……接著,美人兒銀鈴般的笑聲也響起:“小郡主問問也就罷了,何必動手動腳?”

呃,第一次調戲美女,就以這樣的失敗而告終。

撇撇嘴。再瞟一眼麵前春光美景,雲裳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陸慎。後者眼眸中滿滿的笑意,目光……卻是投在了她的身上。

心中微微一動。不過瞬間,又想起了另一位美女……思思。雲裳斂了斂神。繼續向麵前地罌粟美女調笑道:“姑娘美貌如此,又怎不叫人心動?”

其實此刻雲裳穿著一身金絲繡邊的白衣,襯上一雙烏溜溜會說話的雙眸、懶洋洋地神態、淡淡的氤氳酒香,一出場,便給人一種陽光美少年地感覺----最是對美女有殺傷力的形貌。但……就是入不了這罌粟美人的法眼。

隻見那罌粟美人眼睛眨了眨,繞過雲裳,反向她身後的陸慎走去,矯健而又優雅地行了個禮,笑道:“奴家閨名新月,拜在元師座下,忝居“彌勒侍女”之職,今奉火蓮客卿公子鈞令,恭迎兩位到我火蓮教湖南分舵一敘。”

雲裳麵色上微笑不變。罌粟美人是“火蓮元師三大弟子之一的“彌勒侍女”。這一點她早就想到了,但是“新月”這個名字,卻是第一次聽到。

據羽林禁衛軍早先提供地情報。火蓮三弟子,各有長才。大弟子王乾。擅玄術,精教義;二弟子柳茗城。諳兵法,通軍事;而第三弟子,則向來無人能知其真實麵目,隻知道是個女子,嫵媚風流,卻在諸人之中武藝最高,身份最為神秘。

來潭州之前,曾經打探過,王教主與“侍月童子”的大弟子,平興一敗之後,便沉寂下去,但有消息說他們現在正在向東南方發展;二弟子柳茗城現在掌控赤腳大軍,與朝廷對峙於永、贛一帶,不敢稍有鬆懈;唯有三弟子“彌勒侍女”,行蹤奇詭,但據暗力營打探,應該在湖南的可能性最大。

這也是他們兩個人快馬加鞭趕來此地的原因之一。孔傑的失蹤明顯屬於偶然,而對方以那方青布為憑,約在火蓮教湖南分舵相見。要知道這分舵所在地極為神秘,若能趁此機會,摸清地形,更或者能夠在它內部空虛之際,一舉拿下,便真是替湖南解了大患了!

如今……不出所料,彌勒侍女在此地現身,不過,罌粟美人口口聲聲提到的“公子”,又會是誰呢?……與在古陽村擒到孔傑,同時幹脆利落發出此等邀約的那個人……或是一直來的神秘和尚,又是什麽關係?

與蓮準一番懇談之後,雲裳已經打算在自己這個“副招討使”的職位上一展拳腳了,然而,一子錯,滿盤落索----如果不是被逼著這麽快來到湖南,她定能好好安排一番,而不是象現在這樣,去打一場沒有準備的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