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命?”
“無憂公主要拉著王閣老麵見陛下,知道陛下在後宮未出,就在雪地裏長跪求見……無憂公主病體耽誤得麽?還有王閣老也鬧著要陛下還他清白,還說要上吊抹脖子哪……”
孔傑的目光中晃過一絲猶豫,慢慢地說:“可是紅櫨公公也知道,方才已經給陛下遞過暗號,陛下還是吩咐不可打擾……”
“那是陛下不知道事情的嚴重啊……”紅櫨公公重重地咳了咳,他服侍陛下這麽多年,自然比孔傑這樣的毛頭小夥子更看得出眉高眼低,什麽時候涉及到無憂公主的情況,陛下不是當成十萬火急的事情優先處理?“孔統領,再遞一次暗號吧,就說……無憂公主出狀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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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陛下和蓮準都指揮使一起步出入皇宮內院的時候,見到的,正是和眾位閣臣一同在雪地中沉默著的雲裳。
而遠遠跟隨著的羽林禁衛軍統領孔傑這才知道,原來紅櫨公公所說的“長跪求見”根本就是誇張,雲裳不過是要拉著王閣老一起去麵聖而已;因為聽說皇帝陛下在內院未出,所以謹守外臣規矩,隻按禮儀在內閣處理事務的鳳圖閣前麵等候。其實鳳紫泯對她在皇宮內的行走多不相禁,更何況那綠綺閣本來就是雲裳在宮中小居的住所;然而此時雲裳求見皇帝陛下所為乃是外務,自然不可能自入宮禁,給他人留下話柄。
這個時候王閣老王英已經回過神來,不再撒潑打滾求見陛下。其實他那樣子也隻是一個姿態,一個表明自己清白的姿態,而這樣的作態在雲裳麵麵俱到的攻勢中早已經失去了價值,說他絲毫不知情麽?隻消細聽過雲裳的分析和列證,就算目前還是身處皇宮,沒有人證物證,想必明眼人已經自有判斷。
王英隻是不甘心罷了。數十載苦心經營,從未行差踏錯,小心翼翼地在眾多勢力間尋找著平衡,-終不料,老來老來,卻要小河溝裏翻船,栽在雲裳這樣一個靠美色博寵的小毛孩子手裏麽?
怪隻怪他太過寵溺女兒,或者說是在皇帝陛下對女兒的態度上持了過分樂觀的態度吧?縱容女兒對這睚眥必報的小人下了**,終於惹來了這場報複。
是的,他可以肯定這是報複。他一生奉行明哲保身的處事原則,不貪不賄,萬事不出頭,一問三不知,極少得罪人。也從不肯讓人抓住他的什麽把柄……就算這一次,他也的確不是為自己籌謀算計,在官場行走,哪有完全不讓底下人撈上半點好處地?所謂難得糊塗,他隻是習慣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隻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睜開的眼睛未免睜得大了點,底下人得的好處也太多了一點。終於也就糊塗不過去了。
他這是絕對的被人設計了,王閣老心中忿忿。老奸巨猾如他。吵鬧過之後,自然還是要尋找事情的最佳解決之道。於是皇帝陛下未至的這段時間,王閣老倒是安靜下來,麵色猶帶著氣惱,卻隻是立在一旁心思電轉,暗自思索對策。
而雲裳。也靜默不言。她畢竟久病力虛,一口氣說了那麽多的話,額上早見了薄薄地細汗,又微微有些喘息;雖是在雪地之中,白皙的肌膚中卻透出抹嫣紅來,恰似閣前那一枝傲霜地梅。
鳳紫泯在路上早聽紅櫨公公簡要介紹了事情的經過,這時候看見眾人都在閣外等候,不由得眉頭皺了一皺,冷聲問伺候的太監:“規矩也不懂了麽?就讓諸位大人這麽在雪地裏站著?!”
其實他這話才讓小太監們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有紅櫨公公了解皇帝陛下的心思。連忙低聲自責了幾句,將諸位大人請入鳳圖閣,又吩咐小太監多攏了火盆來,奉上薑湯給諸位大人取暖。
這麽著折騰了半晌,好不容易才輪到“吵架”的兩位細說緣由,然而皇帝陛下卻揮揮手。製止了雲裳的動作,直接對周大學士道:“煩請周大學士將方才發生地事情為孤說上一遍吧。”
雲裳無奈隻有退到一邊,卻正正接觸到殿角蓮準投過來的目光。那是帶著笑意的,幾分讚許;卻也是帶著挑釁的,幾分威壓。
雲裳微微恍神,瞬即又清醒過來。挑挑眉。回了一笑。
說起她和蓮準之間的關係,當真怪異。她以為從那日奏《且去逍遙》之後她再次提出要他幫助撮合良緣。他應該已經了解她拒絕的心思,可他卻偏偏還是賴在她的府邸不走,是要繼續他的間諜任務麽?還是說真如他所說,要幫助她實現她這“真心的願望”?
而他似乎也真地是這麽做的。從陸慎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幫她和陸慎尋找著機會,那天她吻了他,又發現自己衣衫半解,還以為是自己“誘心”發作欲火難禁對他做了什麽不軌之事;他卻嬉笑著解釋那不過是他設計來加深她和陸慎感情的手段,那淩亂的現場,那縱橫的情欲,都是存在於她和陸慎之間,而他,隻是事後來揩點油的過客……當時聽他這樣說,她羞惱之餘幾乎和他翻臉,他卻又信誓旦旦地保證隻要她願意,一定可以讓陸慎和她鴛鴦比翼,共享逍遙。
這真是她自作孽不可活了。她地計劃,明明一直都是疏遠陸慎,營造自己的勢力,以權勢來謀未來;為什麽那日一時衝動,卻說出了要得到陸慎,一起逍遙的說辭?因為他的身份,他留在她身邊的目的讓她寒心了麽?因為不再信任他,要將他排除在她地計劃之外?
然而她地作法顯然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他這麽“幫”她,設計陸慎發現她地身世、連續替她約會陸慎相見,還說要說服陛下,幫助她名正言順離開朝堂,從此閑雲野鶴遠走高飛……是因為真相信了她的說辭,還是耍弄她的一種手段?
不管是什麽原因吧,他還真是讓她頭疼;不僅要讓暗力營的人出去散布謠言,將那日陸慎狼狽“逃離”蓮心小築的事情解釋成是她的騷擾,還要防備著他真的說動鳳紫泯把她“驅逐出京”而雷霆出擊,鞏固她在朝中的權勢地位……
雲裳忽然驚覺自己發呆發得夠久了。好在諸人的注意力都在正進行申辯的王閣老身上,她抬眸四下悄悄掃了掃,隻有蓮準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
此時鳳紫泯剛剛把目光從走神的雲裳身上收回來,細細打量著那幾乎要聲淚俱下的王閣老王英。方才周大學士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並沒有有所偏倚,雖然老頭子說話一如既往地帶著些酸腐儒氣,他也將來龍去脈基本明白了個大概。
“這麽說,王閣老是不承認和這件事有牽連了?”他擰眉注視著王英,“若是王閣老有什麽話要說,不妨盡快說出來;在軍備上貪墨可不是小事,若真與王閣老有什麽幹係,便是孤,也保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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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麵聖解釋最開始的時候,王閣老王英的說辭很簡單。既然已經認定雲裳是為著報複有備而來,他自然不指望能夠完全推脫了工部罪責,他想做的,也隻是將自己摘除而已。甚至與方才與雲裳有答有對的態度截然相反,他翻來覆去說得最多的隻是一句話:“臣老了,有些糊塗,這些事情,的確是不清楚,不記得了……”
然而皇帝最後的這個問題,卻恰似一盞明燈一般,給他已經快要絕望的心,引領了一條光明的路。
什麽叫“有什麽話要說,不妨盡快說出來”?難道事情不象他想象的那樣,雲裳並沒有得到皇帝陛下的允許和支持?這種報複動作隻是私下的行動麽?若真是如此,他還是大有機會……
心思電轉之間,王閣老翻身撲倒在地下,“咚咚”地狠狠叩了兩個頭,匍匐著向龍椅上的那個人挪動著,“陛下啊……要為老臣做主啊……”
“怎麽?”鳳紫泯卻依舊蹙著眉頭,“真的有什麽要說麽?”
“無憂公主分明是在挾私報複,誣陷老臣……老臣執掌工部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出過半點差錯,這批軍備……這批軍備老臣雖然不曾親自過問,但也相信老臣的下屬斷斷不敢在陛下的賞賜上頭偷工減料!”
“你還敢這麽說?!”鳳紫泯冷冷地問,目光卻從雲裳身上睨過去,“方才周大學士已經將無憂公主提供的證據說得很清楚了,隻要查一下出產這些武器軍裝的盔甲廠、王恭廠。便可以知道誰是誰非;你要想辯白清楚,大可等待有司徹查!”
皇帝陛下話是這麽說,卻明顯並沒有馬上將這件事交由有司處理地意思;反觀鳳圖閣現在的情況:諸位太監都已經悄悄退下,掩住了菱花門扇,關住了五位閣臣。卻將那幾位今日正當值的中書舍人請到西製敕房內去了……這是皇帝陛下試圖將事情控製在內閣範圍之內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