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把無憂公主送出去,再給陛下解釋。”

“蓮準!陛下的話,怎容你質疑!”嗆啷一聲長刀出鞘,孔傑橫刀於前,話語間怒氣已足。

蓮準抬首往這邊看看,微笑,“臣隻是想先送無憂公主出去……”

才說到此,卻被鳳紫泯打斷:“孔傑你送樓卿離開!樓卿病後初愈,是該先去休息。”

“陛下!”孔傑急切的語調表示出不讚同。

“此事與樓卿無關;”鳳紫泯擺擺手,“而且孤相信蓮準都指揮使為人,想必一定能給孤一個合理的解釋!”

“陛下!”孔傑再次抗議,懇求的望了鳳紫泯一眼,又立刻警惕的回視蓮準;整個人再未有太大動作,卻如繃弦之箭,氣勢混足,呈嚴密護衛之姿。

“我不走!”雲裳左右觀望了一會兒,也忽然開口,“蓮準都指揮使有什麽要和陛下解釋的,雲裳也想聽聽……若有遺漏或是訛誤之處,也好補充吧?!”

於是場間氣氛愈冷。

幾個人互相看看,似也對彼此間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有些莫名。

靜默了一會兒,蓮準忽然笑道:“陛下,如果臣提議一起離開密室,到上麵再給陛下解釋,想必陛下也不會同意吧?不知守在外麵的那些羽林禁衛軍,如今怎麽樣了?”

鳳紫泯見問,不由眸光微閃,道:“那些羽林禁衛軍也都是孤的子民,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孤自然也不會難為他們,孤相信蓮準都指揮使為人,知道必有隱衷,這才遣開從人單獨來見。”

雲裳聽到這裏,不安的往蓮準身邊挪了挪。他到底做了什麽,讓皇帝陛下忌諱如此?聽話中之意,外麵的羽林禁衛軍應該都已經被控製起來了;期間她和蓮準沒有收到任何訊息……這對於向來如神魔般似可掌控一切的羽林禁衛軍都指揮使而言,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除非,皇帝陛下已經立意除去,他的職位,或是,他。

“蓮準都指揮使,蓮準,你真的沒有什麽可以給孤解釋的麽?!”

蓮準不著痕跡又往方台那邊掃了一眼,確定暫時應該沒有什麽危險;這才轉而笑道:“陛下,其實臣可以給陛下解釋的事情很多,不知道陛下指的是哪一樁?”

“好。”鳳紫泯也微微笑起,目光落在雲裳和蓮準緊密相連的衣袂袖口。寬大的衣衫看不出究竟,但仍舊可以判斷出:那衣袖之下,兩個人的手,是緊密相牽的吧?

“那就從你私藏的密詔說起吧?”皇帝陛下的言辭不由得就有些銳利,“說你打算做什麽?執先帝傳位密詔以脅迫孤麽?!”

鳳紫泯話既出口,就見雲裳的臉色大變。私藏傳位密詔!這絕對是一件大罪名。從皇帝陛下的話中可知,這密詔絕對不是先帝留給蓮準保存的……就是從年齡上來說也不可能;那麽如果這是真的,也就是說不知從什麽渠道這位羽林禁衛軍都指揮使得到這份密詔,然後沒有上報,而是私匿下來……說句誅心的話:他藏這份密詔幹什麽?!若是傳位給鳳紫泯的詔書,便不會有隱瞞的必要;若不是,他留來做什麽?

真如皇帝陛下所言是要用來脅迫天子麽?或者,幹脆是……真打算另擁新君?

無論如何,如果真有傳位密詔在,蓮準私匿下來而又被鳳紫泯發覺的話,那麽死一千次也夠了。如今鳳紫泯沒有直接處置、隻是要個解釋的行為,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還需要蓮準合作交出密詔?皇帝陛下此行就是為了這個麽?

雲裳隻覺遍體生寒。這位皇帝陛下的性子她是最了解的。看似平和穩健,其實遇事之殺伐果斷不在任何人之下;且平素重情重義不假,真若遇到情義二字與江山民生衝突,絕對可以眼睛不眨一下選後者而棄去個人情感道義……就算是自己心為之傷,情為之慟也在所不惜。

何況他和蓮準隻是君臣相處不錯,略有幾分朋友之誼而已。

鳳紫泯問罷,幾雙眼睛便都盯在蓮準都指揮使臉上。紅光閃爍中越顯得幾分神秘詭異。

“臣不敢脅迫帝王。”

蓮準隻是拉著雲裳的手,臉上神色不動,依舊笑意盈盈,“密詔臣藏得極好,若是陛下不提,隻怕臣都忘記了這東西……”

這便是承認密詔的存在了?!雲裳眉頭大皺,卻聽蓮準繼續道:“不過臣還是覺得,現在不是探究這個的時機。尤其是無憂公主身體虛弱,讓她先離開可好?”

鳳紫泯見雲裳臉色蒼白,也心生不忍,讚同道:“樓卿還是先離開吧?順著甬道前麵不遠,就有羽林禁衛軍接應。”

連一臉警惕之色的孔傑眸中都閃過一絲關切,悄悄讓過一步,靜待雲裳離開。

“臣沒事。”雲裳卻堅持著。袖底緊緊回握著蓮準的手,同時努力平複心中情緣。

她知道,這時候讓她走,一方麵是她的身體原因,但更重要的是,這密詔的事不宜多人知曉。皇家秘密,知道越多,死的越快!若放在往日,她肯定一早自己尋了借口離開,可是現在……涉及此事的是蓮準,她剛剛才與之一吻訴情的蓮準!叫她如何躲?又能躲到哪裏去?

既無可躲避,便隻有麵對。

雲裳既然堅持不走,這幾人便也拿她沒辦法。

密室的方特殊,隻有入口處一條通路;如果不考慮那方台一類的變數,確實是個處理秘密事務的處所……尤其事涉蓮準這位錦衣衛都指揮使,也真的隻有這裏才不用擔心有什麽後招。

而且雲裳知道,想必鳳紫泯也事先了解過,這月圓之夜密道開啟,到天亮之時便會關閉:雖然此時為時尚早,還不至於要擔心安全問題,可真要談什麽秘密,也一定不能再在她去留問題上多浪費時間了。她不肯出去,孔傑又不願離開鳳紫泯身邊;既然不能丟了她出去,便隻有任她賴在這裏聽這秘密了。

會是什麽樣的秘密?瞬息之間,雲裳心中也是轉過無數念頭。

傳位密詔……既然是傳位之用,必然指定繼承人選。當年先帝城**殉,皇子除鳳紫泯盡數遇難;餘人皆非正統,就算先帝遺詔又有何用?蓮準也不至於留下個這麽個沒用的東西來……除非,皇帝陛下尚有兄弟存於世間;且,有足夠把握確證身份。

記得,當初鳳紫泯也提到過“先帝血書”,還曾和她開玩笑,稱呼她為“皇妹”呢。那麽如今,那個真正的皇妹,找到了?

“陛下,”幾人對峙片刻之後,是蓮準歎息一聲,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陛下執意要說說密詔的事,那麽臣也隻好當著無憂公主的麵來分辯一下了。”

說著安慰似的回握雲裳的手,鳳眸微瞥,笑意盈盈,那神態無形中便讓雲裳心裏安定了不少。

“陛下說的密詔,應該是指那封假的血書?”

“密詔便是密詔,何來真假一說?”

“密詔當然可能是假……臣記得最初陛下還曾憑那封血書判定無憂公主是陛下親人,後來不是推翻了麽?臣一直以為這封密詔是當年樓鐸布下故意迷惑陛下的,難道不是?……或者陛下仍然對無憂公主的身世存有疑問?”

“雲裳的身世孤沒有疑問……”

“既然密詔是假,臣也不過是收藏,留著鑒賞鑒賞,又有何錯?”

這話說得越來越狂傲,哪裏還有臣子本分的恭謹和誠惶誠恐?眼見孔傑殺氣又凝,蓮準轉眸對他一笑,忽然便轉了口氣,“不過陛下既然提起,臣自然是不便再留著這麽個東西……其實臣也怕東西傳到旁人手中,引起什麽不必要的誤會,所以臣一直隨身攜帶……帶的時間太長,都忘記了。”

蓮準輕輕放開雲裳的手,從懷中摸出一方錦帕,雙手奉上。

不能不說蓮準很有左右氣氛的能力。這密室內殺氣幾聚幾散,幾個人的心情也都隨著他的話語起起落落;此時錦帕奉上,雲裳目不轉睛盯著孔傑小心接過翻看無異,遞到鳳紫泯手中,又看著鳳紫泯細細研判後唇角終於露出放鬆的笑意……她心底一塊大石這才放下。

原來說的還是當初那段公案,蓮準說的這些什麽假密詔之類很明顯不都是真話,可有多少隱情她不管,隻要蓮準肯交出密詔,那麽一切便有轉機。

……不過,為什麽那個所謂的“密詔”,她看著很眼熟呢?

“雲裳!”

蓮準最先發現了她的異常,不顧鳳紫泯兩人在側一把將搖搖欲墜的她攬入懷中。“很難受麽?!”

雲裳費力的搖搖頭,目光卻還是盯在鳳紫泯手中那方錦帕上。

而皇帝陛下見她如此,也匆忙欲近前查看,卻被孔傑攔住……主要是防備蓮準,羽林禁衛軍的都指揮使大人,便是手無寸鐵,身無半點武功,也依舊是需要全神戒備的存在啊。

“陛下,密詔,能給我看看麽?”

對雲裳忽然提出的“無禮”要求,皇帝陛下猶豫片刻,居然不顧孔傑阻攔,毅然將“密詔”遞在她麵:“樓卿,你還認得它?……就是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