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是那個地方有點不對勁?當眾人抬頭仰視的時候,頓時發覺,這塊他們所在的最後的避難所的上空,已經不知何時聚攏起來一片片的煙霧,不是那種山間青嵐的美麗煙霧,而是來自燃燒物什之後產生的致命煙霧!

濃煙滾滾開始從甬道的石頭縫隙之間不停的湧進來,一團一團的不斷湧入,很快這密不透風的石道內已經聚攏起來濃濃的霧障,讓人無法呼吸,大家開始不停的咳嗽,不停的流眼淚,香香生命裏最頑強,一邊不住的用袖子遮住口鼻,一邊不住的罵道,“不知道上麵是什麽人追咱們?居然用這麽陰毒的招數。保證讓他生孩子沒屁眼。”

“你省省力氣吧。等你活著出去再咒罵他也不遲啊。”樓雲霓白了她一眼,這孩子什麽時候都這麽缺心眼。

“大家盡量把身體放低,減少吸入的煙塵。”雲裳說完第一個趴在了地上。眾人也紛紛效法。

可惜,石洞內的體積有限,而湧進來的煙霧卻是無限。石洞內已經睜不開眼睛,鼻腔裏火辣辣的所有人都感覺活著簡直就是一種痛苦。

正在此時,頭頂上傳來某人高傲的聲音。

“樓雲裳!本官知道你們就躲在這下麵!趕緊出來否則……”

是曹汝言!

尼瑪!

雲裳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已經開始抽離,身體最弱的陸謹已經第一個昏了過去,亦陌爬過去將陸謹的身體翻了個身,避免讓他過早的窒息而亡。“陸大哥!咳咳!”雲裳一驚,按道理來說她是最體弱的一個才對呀!

亦陌掙紮著解釋,“陸大人……勞心勞力……已經幾天沒合眼……咳咳……”

原來是這樣。

雲裳“看著”倒在地上的陸慎,其實她根本什麽也瞧不見了。腦子裏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下定了一個決心,奮力站了起來,這一站起來她就感覺頭頂如同被扣上了一隻大鐵鍋一樣的緊箍得難受,對著上麵大喊,“曹大人!此事……非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你且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和……大家商量下……”

上麵寂靜了一會兒,曹汝言的聲音又傳了進來,“好,就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

“雲裳,你要做什麽?”陸慎也爬了起來,一把抓住搖搖晃晃的雲裳的胳膊,“別衝動,你不能出去。”

“誰說我要出去了。”雲裳狡猾一笑,“我出去也是送死,還要受他老賊的羞辱,還不如我就死在這條回家的路上。”

“雲裳……”陸謹不知何時也清醒了過來,雖然地道之內的濃煙仍舊是那麽濃厚但還好沒有新的濃煙席卷而來。這給了他們一個短暫的空隙。

“陸大哥,你還好嗎?”雲裳摸索著走了過去,扶起地上的陸謹,“陸大哥,你何至於對我如此?你和陸慎如果都出了事,要老侯爺的後半輩子托付給誰呢?”

“嗬,我陸謹是個讀書人,隻知道答允了旁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我答應了一個人,要替他照看你。你……”陸謹猶豫了下,緊緊握住了雲裳的手心,在上麵輕輕的寫了幾個字,雲裳的表情頓時僵硬住,半晌才回了一句,“這是……真的?”

“是的。他一直都是有苦衷……你不要責怪他。”陸謹的意識明顯又低沉了下去,雲裳一驚,反手按住他的虎口,陸謹打了個激靈,雲裳看他身體太虛,隻能抓緊時間將要說的話對他說完,“陸大哥你是個值得托付的人,陸慎太好逞強,如今又遭了這樣的事,想必以後鳳紫泯是不會放過陸家的……我這裏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保管,必要的時候你可以用它來保住陸家……它被我放在……”

“你們考慮的如何了?”曹汝言繼續叫囂,“樓大人!本官勸你不要與朝廷為敵,不要與陛下為敵!這可是株連全族的禍事,你可要想清楚。”

“你拿住了我,自然好官運亨通。”

“樓大人說笑了,曹某一生效忠社稷,效忠王室,恪盡職守罷了。不管怎麽樣,樓大人,這一局生死局,你敗了。”

甬道濃煙之中,沒有人能看清楚雲裳此刻臉上的神情,她的聲音輕輕的,卻似乎帶著巨大的力量,“你以為你真的贏了嗎?”

“這話是什麽意思?你的死生已經全被我握在手心,隻要我一聲令下,你們統統都要喪命於此,難道還是你贏了這一局嗎?”曹汝言眼中輕蔑更勝。

“哼。時候未到,死生難料!”雲裳說完不再理他,反手拔下頭上的金發簪,奮力在牆壁上開始刻字,一筆一劃,字字勾心動情,如果有一天那個人能夠回來的話,她還有一句話,想要告訴他。

半晌,甬道內沒有了動靜,曹汝言的耐心已經被完全磨滅,“好一群冥頑不靈的叛逆!來人,放煙!”

濃煙再次滾滾襲來,雲裳一手挽住香香,一手挽住樓雲霓,陸謹和陸慎也加入到他們的陣營當中,彼此手挽著手,陸慎哈哈大笑兩聲,“我原以為大丈夫應當死於疆場,馬革裹屍才是最痛快的死法,沒想到能夠和三五好友死在一起,也是這麽痛快!痛快!”

雲裳緩緩閉上了眼睛。

如果生命就此終結,如果生命用這種方法終結的話……也不錯。這裏有那麽多愛自己的人,和家,又有什麽分別?

“聖駕到!”

意識朦朧之際,忽聽頭頂上有人喝了一聲。

轟隆隆一陣巨響,有無數的碎石掉落,在甬道的盡頭,有人鑿開了一道口子,有些許的光撒了進來,雖然微弱,卻是生命的光明。

濃煙有了出口,爭先恐後的朝外散去,眼前的光線明朗了起來,雲裳微微睜開眼睛,陸慎抽出手來將她攬在自己的身後,一臉戒備。

“數年間,你助我奪下江山,保護大鳳朝不遺餘力,樓雲裳,到了今天,孤也不得不承認,你是當世的奇女子,罷罷罷,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從今以後,你我各不相欠,其餘人等,孤王我蓋不追究。”最後一句話的尾聲說的很輕,但是雲裳還是聽見了。

那個高高在上的王,在生死一線之間,選擇了最後的寬恕。

“我沒能得到你,他也沒能。這一點,很好。”

雲裳腦袋暈暈的,沒能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有一點很明確,他們得救了,因為鳳紫泯的一句話。

曹汝言萬分不甘心,“陛下!這些人都是私通敵國的叛逆之臣!這樣恐怕不妥!”

“此事孤心意已決,其餘人等不必多言!”鳳紫泯的聲音裏透出濃濃的帝王之氣,霸道,狠辣,又果斷,“今日此事,到此為止,從今以後,任何人不準再提起此事。”

“是,陛下!”

頭頂上的壓力很快散開,有車馬人聲撤離的聲音。

雲裳此時才感覺到自己的身上根本沒有一點力氣,亦陌藝高人膽大,第一個緩了過來,躍上甬道的頂壁,趴在那兒仔細聽外麵的動靜,確定沒有人了之後,招呼他們紛紛走了出來。

石道之後,一片花香鳥語,雲裳不知道為什麽眼前卻忽然一黑,鮮紅的血液順著她的唇畔溢了出來,軟綿綿的倒在了陸慎的懷裏。

“雲裳!”

她在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鳳娥,那個高傲美麗的女子,也似乎看到了一片車水馬龍的大街,那裏有高樓林立,有最先進的電氣化設備,有不同於這個世界的詭詐和多變。

“雲裳!”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有灰色的身影翩然而至,在這一片空曠的山巒之間,這位僧人的身影好似一道天外飛仙,靈翼出塵。

“你是何人?”陸慎上下打量他一番。

“是醒天大師嘛?”陸謹思索了片刻,覺得此人甚是眼熟。樓雲霓一愣,叫了出來,“你就是上一次對樓雲裳說了很多奇怪話的那個和尚嗎?”

和尚含笑點頭,一手捏了佛印一手撫摸上陸慎懷中的雲裳的額頭,“癡兒癡兒,何故如此啊。”

說也奇怪,他這一句話未說完,雲裳的手指就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垂了下去。

“雲裳!”

“諸位施主不必揪心,雲裳施主的這具身體陽壽已盡,她現在也是時候改回到她該去的地方了。”和尚說的諱莫如深。

“陽壽已盡?”香香的眼中猛地溢出淚水,“那不就是說……小姐她……小姐她……死了?”

“世間事,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既是死,死又是生,生來死去,有有誰能說得清楚呢?”和尚說的飄渺無實,讓人難以捉摸。陸慎的耐心耗盡,“大師,你此時出現,不就是能救她嗎?”

“貧僧?”和尚晃了晃腦袋,“天底下能救人命的,隻有她自己。眾位請將樓施主交給貧僧吧。”

“交給你?”樓雲霓打量他一番,“你到底有沒有辦法救她?”

“隻願一試。”醒天和尚含笑答。

“二弟,此時,我們也隻能相信他。”

“你要救不活她,又當如何?”陸慎此時已經六神無主。

“那便是她的天命,貧僧也沒有辦法。”醒天如是回答,“施主請放手吧。遊魂走得太遠,就算是大羅神仙在世也無法救樓施主還陽。”

“好,我陸慎這輩子不信鬼,不信神,這一次,就信它一次!我把雲裳交托給大師,一年之內,在下願守候在無盡山內,如果雲裳能夠醒來,請大師……將她送回。”陸慎雙手抱著雲裳將她交到和尚的手中。

“一年為期?”

“一年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