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董霜華也已經躍上了桅杆,聽了方雲暉的命令,初時一愣,此刻大潮一來,裝甲戰列艦必然吃緊,方雲暉何故下令圍攻右翼?但轉念一想,心中歎服自己這個青年主公見機極快,現在蜈蚣船已經占了優勢,如果這時候趁著水上堅城巨艦大多數還動彈不了擊潰敵人右翼,就算敵軍大艦恢複行動,仍舊可勝。

北軍後隊旗艦上。

大軍拱衛之下,李承嗣在悠然地喝著茶水,這時候聽到了方雲暉聲聞大江的吼聲,不由得淡淡地一笑,放下了茶碗,輕輕地自言自語:“怎麽了方雲暉,你也有失算的時候嗎?你懼我巨艦厲害,必然詐敗以引其擱淺,卻又怎麽知道,我也有後招呢!”

原來,在衛國軍巨石沉江以高岸底的時候,李承嗣已派遣大軍,在大江上遊建築堤壩,憋住江水以降低水位。兩軍酣戰正激的時候,突然決堤放水,在江麵上形成大潮,再使水位驟漲,立時強弱逆轉。

衛國軍突見大潮奔騰而來,都是驚慌失措,此刻聽到主公的厲聲呼喝,都是精神大震,大船小艦,紛紛掉頭,朝北軍右翼圍攏了過去。這時候隻是片刻之爭,如果先一步擊潰敵軍右翼,則一戰而勝,如果不能速勝,水上堅城在自己水軍陣內一旦活動,則形勢馬上逆轉。

就在此時,又有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原本行動不甚便利的北軍新型戰船,就像是一條條蟄伏的巨蟒,忽然昂起了頭,變得行動如飛,前進、後退、掉頭、轉身,速度絲毫不遜色於配備了上百長支排槳的蜈蚣船。

原本圍著它們的蜈蚣船艦隊,因為剛才圍得太近,船身又相對較小,這時候猝不及防,在敵艦旁邊的來不及掉頭,立時就有不少被撞翻。船上衛國軍落水,雖然這些都是習練有素的水軍,但落了水,失卻了防護能力,立馬成為了敵艦上弓箭手狙殺的靶子。

李承嗣的這種新型戰艦,分了上下數層,射擊孔極多,裏麵羽箭飛出無數,而弓箭手藏身在射擊孔之後,衛國軍的羽箭基本威脅不到,神機連弩的箭雨再為密集,也是於事無補,眼見著成隊成隊的落水衛國軍被一片片地射殺在大江之上。

“該死!”方雲暉破口大罵,“這是海鰍大船,既然設計成了樓船的樣式,一定是在船底裝有踏輪板,有水手在底層踩動,外麵卻看不出來,我怎麽這麽大意!”

方雲暉估計的不錯,李承嗣的新型戰艦,的確是在最下層裝上了踏水車一樣的踏輪板,百名水手一齊踏動,使得艦動力猛增,行動如飛。按照北軍的原定計劃,假意運轉不靈,吸引大批蜈蚣船圍攏了上來,這時候突然發力,威力倍增。

這時候大潮已至,兩軍將士都感覺船身突然一輕,所有的船一陣搖晃,在巨大的浮力之下已經憑空升高了兩米有餘。在大鏡湖之南因為擱淺而被困住的三艘水上堅城巨艦頓時重新獲得自由,緩慢地調轉船頭,由南向北地從陣中往外殺了出來。

此時蜈蚣船基本被海鰍大船打得隊形散亂,裝甲戰列艦又根本無法困住水上堅城巨艦,衛國軍的隊形頓時大亂,眼見戰陣一潰,北軍就要大勝。方雲暉放眼望去,隻見大江北岸之上,一隊隊的陸軍已經開始在集結兵馬,就等水軍一旦控製住了江麵上的局勢,就要大舉過江。

敵艦上的平遠帶著海城的刀斧手,已經殺紅了眼睛,完全不顧江麵上的戰船局勢,勢若瘋虎,渾身浴血,死戰不退。方雲暉手

下眾將焦急萬分,一雙雙眼睛盯著主公。這位生來就帶著傳奇色彩的方公爺,向來都是無往而不利,難道在這隔江大戰的戰役中,就要一敗塗地,輸給那個偽帝了嗎?

方雲暉抬起頭來,看了看已經西斜的太陽,輕輕地歎了口氣,身邊眾將都聽到了這樣的一句話:“李承嗣,你真的好厲害,我原本想把厲害的絕招留到最後一擊而勝,現在迫不得已,隻好動用了。嘿嘿!李承嗣呀李承嗣,方雲暉的對手,天下當真隻有你一個人而已!”

唰!唰!唰!三道火焰箭衝天而起,帶著三道不同顏色的光華,映照著已經被鮮血染得泛紅的江水,顯得格外地觸目驚心。這是一個信號,一個發動絕殺的命令。

李承嗣在旗艦上也已經看到了,他皺起了眉頭,問身邊的獨孤寒:“那是什麽?”

獨孤寒馬上躬身回答說:“陛下,那應該是紫荊花軍特有的聯絡訊號,在獅鷲山之戰當中,形勢極為不利的時候,方雲暉曾經放出這種訊號。據當時帝國軍回報說,那應該是紫荊花叛軍在絕地時候的最後命令。”

李承嗣眉頭不散,喃喃自語:“我當然知道這是訊號,我問的是,這信號箭本身是用什麽東西來做的”

“將軍!信號,信號!”孟樹強船上,一名副將帶著萬分激動的腔調向孟樹強報告說,“主公出絕招了!”

大鏡湖之戰。這是一場被載入史冊的偉大戰役,不僅僅是因為此戰的參戰部隊多、雙方損失大、激戰異常慘烈,還因為這是一場勝負隻在呼吸之間,並且變化詭異莫測的戰役。

衛國軍的蜈蚣船先是占據了上風,戰列艦又把水上堅城引到事先有巨石陳江的位置擱淺,眼看勝券在握,忽地北軍決堤放水,水位高漲,繼而海鰍大船發揮了一直引而不發的強大機動能力。就在衛國軍眼見大敗的時候,所有岸上江中,十數萬北軍將士都見證了一個讓人無法相信的奇跡。

幾乎每一艘北軍的戰船上,無論大小,都飛起了一群或多或少的將士。他們有的是低階軍官,有的是都統製,有的是副將,但是無一例外地,他們都換上了帶沿的鐵盔,清一色的玄色披風在風中呼啦啦地作響,帶來的,卻是死亡的收割。

一千多名蓋世太保!會飛的蓋世太保!

他們全都是可以發出武鬥氣的武士。方雲暉算是信守承諾,沒有用法術,這些蓋世太保也不是法術師,他們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可以在空中飛翔,但進攻和殺戮的手段卻不是法術,而是手中的神機連弩。

江麵之上頓時一陣大亂。蓋世太保,也就是孟樹強麾下的特種兵部隊,他們像是方雲暉前世中航空母艦艦載的戰鬥機一樣,用平時練熟了的戰法,在空中來回穿插射擊,一片片的北軍將士死在了空中射來的羽箭之下。

這個世界上,這個冷兵器時代的世界上,還沒有什麽軍事指揮天才能夠知道,製空權,對戰爭起到什麽樣的作用。實際上,方雲暉的衛國軍此時的局勢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的船隊在海鰍大船的撞擊和水上堅城的反身回殺中已經被徹底打亂,雖然旗艦上的旗號指揮係統還在,但已經完全不能形成有序的組織,處於各自為戰的混亂狀態下。

所幸的是,北軍的情況也是一樣的混亂。雖然在這種雙方各有數萬人參戰的江麵大戰之中,一千多的空襲部隊殺傷力並不算是太強大,但那種心理上的威懾力卻是無可比

擬的。並且,特種兵部隊的兵員幾乎全都是軍官,或多或少都通曉戰法,專門挑選著敵船上的指揮係統來射殺,先是桅杆上的司旗小校,然後是鼓手,接下來是指揮官。一時間,北軍戰艦的甲板上的將士人人自危,抱頭鼠竄,多數都是負盾不敢抬頭。

“李承嗣的北軍,果然都是精銳,算得上是訓練有素啊。”鬆了一口氣在觀戰的方雲暉發出了這樣的感慨。特種兵部隊當中,頗有不少軍官貪功冒進,來來回回地猛撲北軍旗艦,想就算不能射上李承嗣一箭,總要幹掉一兩個高級的。但在獨孤寒的大聲指揮之下,盾手和弓箭手配合得非常嫻熟,旗艦甲板上的指揮係統絲毫不亂,巋然不動。特種兵部隊在有三十幾人被密集的弓箭射落之後,再也不敢靠近。

太陽在西邊江麵上幾近落下的時候,這一場大鏡湖之戰也基本落下了帷幕。江麵上,半沉沒的船隻隨著江水的流動半起半浮,殘破的旗幟覆蓋了江麵,喊殺的聲音已經漸漸地低落,大批大批的浮屍被江水一片片地衝往下遊,南北兩岸,全都是被衝到岸邊的屍體、器械。

大戰,從上午直打到黃昏,雙方都用盡了心機,使出了隱藏已久的殺招,最後貌似都沒占到什麽便宜,以大致戰平的局麵收場了。

月色之下,大江的南北兩岸,偶爾還傳來嘩嘩的水聲,是負傷的、落水的單個將士泅渡回來,給本來已經死寂一樣的大江大湖上更增添了一絲恐怖的氣氛。雙方各自清點戰果,都損失了三萬以上之眾。

衛國軍這邊,從收軍回來之後,董霜華和眾將都是心頭頗覺不安,當初製訂方略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己方戰術簡直就快是萬無一失了,哪知道對方的後招頗多,到最後迫不得已動用了殺手鐧的特種兵部隊,才勉強沒有大敗。除了已經看不出本來模樣、仿佛從傳說中浴血的鬼蜮中鑽出來的平遠之外,人人都是麵有慚色,而提前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使用了軍官組成的蓋世太保,造成了過百的指揮官傷亡,更是讓人沉痛。

方雲暉仿佛有些倦了,對平遠褒獎了幾句,記下了他和孟樹強的頭功,然後就再默不作聲了。董霜華也不敢多問,布置了常規的防務之後,掩上了中軍大帳的門,退了出去。方雲暉如夢方醒一樣喊住了她:“啊,軍師,我剛才一直在思慮一個重要的問題,有些恍惚,今天這一場激烈的大戰,你有什麽看法?”

董霜華見問,長出了一口氣,說:“今日之戰,我軍僥幸有孟樹強將軍的特種兵部隊為最終掩護,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巨石沉江和築堤放水倒也罷了,那什麽海鰍大船和我們的蓋世太保,則純粹是先進器械和戰法的比拚,我縱觀帝國中近千年來的戰爭史,從未有過如此的水戰。我想敵我雙方,很多水軍出身的將領都該有這種感覺,與其說今天的大戰是水軍之戰,不如說是水軍器械之戰,還有”

聽到董霜華說話的聲音漸說漸低了下去,方雲暉卻仿佛來了精神,長眉一軒:“繼續說下去!”

“是,主公!”董霜華繼續說了下去,“其實董霜華再沒有什麽具體的看法了,我隻是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一場大戰,仿佛仿佛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戰爭。”

“不屬於”方雲暉喃喃自語地念叨著董霜華最後的一句話,輕輕地揮了揮手,讓她暫時退下,在她最後一步跨出帳門的時候又喊住,“董霜華,你幫我請算了,我還是自己過去一趟吧。”

(本章完)